第48章

第 48 章

次日,因着昨日那些事,黛玉夜裏睡得不好,醒過來時已經比平常晚了一個多時辰。

床榻外側冰涼,慕澤早已經起床了。

他本想今日留在家裏陪黛玉,昨夜讓黛玉好說歹說給勸着,到底還是不情不願的答應去京營了。

黛玉抱着膝蓋坐在榻上,腦子裏仍然在想着昨日那些事。

原本只是尋常往賈府去玩,誰知道竟會發生那些事,外祖母,賈寶玉,一連串的,勾起了黛玉許多從前在賈家的記憶。

黛玉在賈家長了近十年,有開心也有不開心,有歡樂也有淚水。

昨日那些看起來無理取鬧的事,其實并不稀罕。

黛玉還記得自己才上京那一年,才第一次見面,她都不知道是哪裏做得不對,賈寶玉當場犯病砸了他的玉,所有人都圍着他。

沒有一個人看到黛玉。

黛玉一個人吓得發抖,卻沒人讓她靠一靠,更沒人說句不要緊別害怕的話。

黛玉當時只有六歲,外祖母才抱着她哭,說在家時最疼她母親,然後轉頭,外祖母的眼裏終究只有她的孫兒,至于她最疼愛女兒的唯一血脈,哪有她孫兒的玉重要呢

當時她有沒有傷心有沒有失望

黛玉其實已經不大記得了,後來外祖母待她的确很好,将她養在身邊,她的親孫女們反而不在她跟前了,黛玉下意識便将那日的事忘了。

不好的那些記憶,人或許會下意識忽視,否則也太傷心了。

黛玉昨日再一次被外祖母忽視時,忽然想起來多年前初上京時的這樁舊事,她意識到,其實這些年外祖母從來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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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不是不疼她,外祖母只是不像疼賈寶玉那樣疼她。

紫鵑小心的探頭進來,想瞧瞧黛玉是不是還在睡着,卻正好看到黛玉抱膝發呆的模樣。

紫鵑攏了攏床帳,光照進去,黛玉偏了偏頭,才看到是紫鵑過來了。

紫鵑這才敢說話: “太太可要起身”

片刻後,黛玉道: “起。”

紫鵑忙攏好床帳,拿過衣裳來伺候黛玉更衣,又出門叫人端熱水進來。

黛玉梳洗畢,坐在鏡前,一束花正靜靜地盛開着。

慕澤今日将花放在了這裏,而不是書房,好讓黛玉一起床就能夠看到。

黛玉撫了撫鮮花嬌嫩的花瓣,嘴角輕揚,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紫鵑抓了一把青絲在手裏慢慢梳着,欲言又止道: “有件事,昨日不好同太太說……”

“什麽”黛玉從鏡子裏看向紫鵑。

紫鵑雖不清楚昨日在賈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明眼人都知道老爺太太必然是和老太太寶二爺鬧了不愉快了。

“太太聽了別生氣……”紫鵑陪笑着道, “是鴛鴦姐姐昨日同我說,讓我趁着爺不在家的時候同太太說一聲,改日您一個人往賈府去一趟,帶着趙太醫開的方子,老太太請了王太醫……”

黛玉猛地回過頭來,道: “你說什麽……嘶!”

紫鵑忙松了手,給黛玉按摩着頭皮: “太太!”

“沒事。”黛玉不在意的擺擺手,道, “什麽太醫”

紫鵑道: “讓趙太醫看看王太醫給您開的方子……”

黛玉臉色不好看,紫鵑忙閉了口。

趙太醫……王太醫……

黛玉幾乎把這事給忘了,婚後頭一次回賈家,她說慕澤請了趙太醫給她調理身子,賈母不放心,說是要讓王太醫瞧瞧,當時讓自己給糊弄過去了。

即便在當時,慕澤也犯不着害自己,沒什麽需要防備的。

之後就是黛玉自己不小心在賈母跟前說漏了嘴,賈母當時也是一副相信她的樣子,沒再提什麽王太醫的事。當時,黛玉還說請趙太醫給王熙鳳瞧瞧病,這事後來是慕澤派人去辦的,黛玉昨日去賈家的時候還想着得去瞧瞧王熙鳳,看她是不是好了,但後來一折騰,她也給忘了。

沒想到賈母還是不放心趙太醫,不知道請趙太醫給王熙鳳瞧病的事如何了,賈家該不會讓趙太醫白跑一趟吧

既然是慕澤派人去請,趙太醫看的就是靖國公府的面子,黛玉想着還是得去問問趙太醫,若是賈家失禮,他們總得知道,還要給趙太醫賠個不是,畢竟是他們讓人家趙太醫去的賈家。

黛玉揉了揉額頭,往後賈家的事自己還是少沾惹為好,左右外祖母都信不過自己……

黛玉忽然一頓,賈母信不過的當然不是她,她是不相信慕澤。

不相信慕澤……

為什麽慕澤和黛玉夫妻一體,黛玉在賈母跟前表現的對慕澤的信任,難道不足以讓賈母相信這個外孫女婿嗎

黛玉還對賈母說過,慕澤會保她無恙,當時老太太滿臉喜色,原來也是應付她的嗎她其實從來不相信慕澤,連帶着相信慕澤的黛玉也跟着不信任了。

黛玉苦笑道: “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對于外祖母而言,我這個外孫女,如今也算是潑出去的水了。”

紫鵑不知道黛玉為何發出這個感嘆,她只是勸慰道: “太太別多想,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太太也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我也顧不得別人了。”黛玉捧起花瓶來,道, “紫鵑,你先去吃飯,吃了飯,備車往賈家去見一見外祖母。”

“我……我一個人去”紫鵑不确定的問道。

“你一個人去。”黛玉道, “你就說,多謝外祖母的好意,只是趙太醫的藥我吃着極好,無需王太醫多加幹涉了。外祖母年紀大了,萬望好好保重身子。”

紫鵑福身領命: “是。”

賈府。

送走紫鵑回來,鴛鴦就見老太太閉着眼睛靠在軟枕上,臉上滿是疲憊,看着老太太滿頭銀發與臉上的皺紋,鴛鴦心酸極了。

老太太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了,卻還要為不争氣的兒孫們操心。

鴛鴦過來給賈母揉着額頭,輕聲道: “老太太別生氣,林姑娘許是還在氣頭上,過幾日您再請她過來,敘敘這些年的情分,林姑娘還能真生您的氣不成”

“她都怪我多管她的事了,這可不是在氣頭上,這是真氣着了。”賈母無力道, “這丫頭從前不是沒有鬧過脾氣,可那都是跟寶玉鬧,跟我可從沒有過……”

也是賈母這兩天只顧着寶玉了,全然将昨日讓鴛鴦給紫鵑傳話的事給忘了,否則她萬萬不會在這個當頭和黛玉說這種話的。

鴛鴦勸道: “老太太多心了,您聽您這話,這不就是說林姑娘還在氣頭上麽,否則她哪裏會跟您鬧呢或者說,正是因為她跟您親近,林姑娘才要鬧小脾氣呢,要是不相幹的人,林姑娘哪裏會是這樣失了禮數的”

賈母坐直了身子,琢磨着鴛鴦這話: “你這話……倒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鴛鴦見老太太聽進去了,又道: “且老太太,您別怪我說話直,林姑娘出嫁不過三個月,回家來都幾回了尋常人家嫁出去的姑娘哪有這麽勤快回娘家的娘家什麽事都為她想在前頭了,她不知道做人家的媳婦兒有多難,自然不會記着娘家的好了。”

賈母想了一會兒,深覺鴛鴦此話很有道理,從北靜王妃那事自己全權替黛玉攬了,到皇後的賞花宴又是自己領着黛玉去結識各世家大族的太太姑娘們。這也讓黛玉太輕松了些,就好像她還在自己跟前,倒是不用多操心了,她自然體會不到外祖母對她有多好。還得等到黛玉吃了虧,她才曉得,外祖母才是最能幫她的人呀!

果然是自己當局者迷,陷入了牛角尖裏。

自覺想明白的賈母吩咐道: “這些日子,別先請林姑娘過府了。”

……

慕澤回府時,黛玉正在彈琴,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慕澤才推門進去。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彈琴。”慕澤笑道。

黛玉雙手交叉托着下巴瞧他: “我在你書房裏見過一只竹笛,是你的嗎”

“是我娘的。”慕澤笑道, “我小時候,我娘教過我,不過她也不會多雅致的曲子,她只會西北軍中那些激昂的調子。”

黛玉笑着,沒有說話。

慕澤捏捏她的鼻子,道: “行,讓你聽。”

慕澤點點紫鵑: “去拿我的笛子過來,你別進去,讓杜管家拿。”

紫鵑道: “是。”

對于自己貼身伺候的大丫鬟都進不得慕澤的書房這件事,黛玉臉上的笑變都沒變一下。

不管是從哪方面的顧慮來說,黛玉都沒有覺得不好的地方。

慕澤低下頭貼了貼黛玉的面頰,輕聲問道: “你的琴是一直帶着的嗎”

黛玉眼底浮現出一抹思念,道: “是我爹爹送給我娘親的。”

“哦。”慕澤眼裏的笑意更深, “那我們可有緣分了,我那只笛子,雖然是我娘的,卻是我爹做了送給我娘的。”

黛玉想了想,看向慕澤。

慕澤一頓,道: “我不會做琴。”

黛玉歪歪頭,笑着眨眨眼睛。

慕大帥很沒出息的為自家媳婦的美色所惑,道: “我可以學。”

黛玉便捧着他的臉,在他臉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別說是琴,黛玉要什麽慕澤都能學着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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