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生

新生

陳家外面圍了許多村民,隔壁李嬸像監控探頭一樣,把陳家這麽多年發生的事都說了出去。

“那不是這麽多年,一直在虐待人家閨女?”

“可不是。陳邦媳婦還拿了大別山李拐子家的彩禮,要逼着蘭丫頭去嫁人呢!”

“作孽啊。自己親弟弟留下這麽一個獨生女,竟然這樣對待人家!”

“這下可好了,報應來了!”

……

夫妻倆是被單獨詢問的。

陳邦早已被吓得腿軟,可是大伯娘是個不怕事的主。

“這個馬秀芬,簡直是個潑婦!”婦女劉主任從西邊的睡屋氣呼呼地走出來,門一開,裏面大伯娘哭天搶地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不得了了啊!來了這麽多大人物,欺負我們老百姓啊!要出人命啊!……”

大伯娘蓬亂衣衫不整地跑出來,沖着領導們就沖過來要撞人。孫寶平眼疾手快沖上去攔住她,大伯娘卻一把把人拽住,倒在地上撒潑打滾尖叫。

“哎呀打人了啊!屈打成招啊!不得了啊!來人啊!救命啊!”

“啊?我,我沒打你啊!”孫寶平吓得連連後退,卻被大伯娘扯住褲腿,他動作一大大伯娘就尖叫一聲,仿佛真打了她似的。

現場的領導幹部紛紛咋舌,門外邊還圍了那麽多鄉親,這要是傳出去,多影響形象。

而堂屋裏,正準備什麽都撩撂了的陳邦,一見媳婦這樣,剛還有些松動的嘴,立刻閉得死死的。

眼看現場陷入僵局,陳芙蘭轉過身跑去把陳家大門給打開了。

面對門外面面相觑的鄉親們,陳芙蘭道:“各位叔伯嬸嬸,我大伯娘逼我辍學嫁人,說要拿我的換彩禮錢給我奶奶治病。請大家進來,給我評評理!”

鄉親們一聽,都嘩然一般,紛紛說:“太過分了,這簡直不是人的行為!”

陳芙蘭把門讓開,鄉親們都擠進來,指着院子中間躺在地上撒潑的大伯娘說道。

“你說你這個大伯娘,也太狠心了吧!”

“陳邦,你老娘生病了該你這個當兒子的孝敬,怎麽能拿你侄女兒去賣彩禮呢?”

“就是!真不是個東西呀!”

“還在這裏耍賴,真是做得出來哦,啧啧啧……”

大伯娘僵硬在地上又羞又尬。

她這種撒潑的招數對付公社的領導幹部可能有點用,但是對鄉親們可不管用。

說白了領導們是來解決問題的,可鄉親們是來看她笑話的呀!

此時此刻,被鄉親們圍觀着指指點點、指責辱罵,大伯娘感覺臉上火燒火燎地,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別說大伯娘了,就是趁亂躲進屋裏去的陳芙蓉,也羞憤得不得了。陳志軍更是慫在一旁擡不起頭來,兄妹倆都恨不得沒有這種媽了似的!

“鄉親們稍安勿躁,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處理好的,請大家放心。”吳支書出來說道,“大家先回去吧,我們會好好處理的。”

在吳支書的勸說下,鄉親們這才退出了陳家。

這麽一來,大伯娘也沒臉鬧了,被婦女主任劉主任領着到睡屋裏問話。堂屋裏面對公社幹部的陳邦,也無力地低下了頭。

一直到了傍晚,三堂會審一般,終于把陳家這樁案子給斷清楚了。

一來,算清楚了陳家這些年的賬。

陳芙蘭父母的撫恤金,扣除陳芙蘭這些年的費用,統統還給她。因陳芙蘭還未成年,這筆費用暫時由學校代為保管。同理,廠子裏給陳芙蘭的助學費和生活費,也會由孫寶平明日帶着陳芙蘭還有公社幹部,去省城跟廠子裏的領導交涉,今後直接發放給學校。

二來,陳芙蘭與李拐子的親事,就此作罷。

會有公社的人明日專門去大別山找李拐子說清楚,至于彩禮錢,讓大伯娘自己退給李拐子。

三來,奶奶的贍養問題,由大伯一家全權負責。

隔壁李嬸兒還送來了飯菜,領導幹部們天黑了才從陳家離開。

臨走前劉主任拉着陳芙蘭的手說了好些關心的話,陳芙蘭送着他們到村口。

回來的路上,鄉親們和陳芙蘭打招呼。

“蘭丫頭,這些事你該早和我們說的嘛!”

“就是,都是鄉裏鄉親的,從小看着你長大。你說出來,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以後再有什麽事兒,跟我們說一聲,一定給你主持公道!”

“謝謝金伯伯。”

“謝謝李嬸兒。”

面對熱情的鄉親們,陳芙蘭都是一一道謝。

這些裏面有幾分真情或是客套她不在乎,畢竟重活一世的陳芙蘭,早已知道人心叵測。更何況她在這村裏生活這麽多年,只要不是瞎子,都應該看得出她過得什麽日子。也是直到了今天,看着這麽多幹部從她家裏出去,才有這麽多關心和客套。

不過,此時此刻,陳芙蘭是真的高興。

不是因為出了一口惡氣,而是因為她終于擺脫了上輩子辍學嫁人的命運,她有了一次真正重新來過的機會!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明鏡一般,映着她嶄新的人生。

回到家中,陳芙蘭和奶奶說了好久的話。

大伯那邊現在是緩不過神來的,徹底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來接奶奶去縣城看病。

“您老啊身體健康的很,別擔心了,沒什麽大問題。”縣城的醫生主任親自對奶奶說道。

奶奶喜不自勝,“那以後都不用吃那些費錢的藥了?”

“只要保證營養豐富,飲食健康,不用特意吃藥。”

“啊呀,那可太好了!”

陳芙蘭的三個姑姑也來了,都知道了大伯一家騙奶奶吃藥的事。

“大哥這事兒做得太過了。”大姑陳春華是個爽快性子,嫁了個殺豬匠。

後來大姑父找了個小情人,大姑也非常直接地離了婚,自己開了個豬肉鋪。上輩子陳芙蘭坐牢出來後,左右找不到工作,就是跟着她幹。

“欸,今年過年還跟我說媽醫藥費貴,我還給了二十塊錢呢!”二姑陳秋華嫁的是個泥瓦匠,家裏都是她說了算。為人特別斤斤計較,每一分都要計較。

上輩子陳芙蘭一開始不太喜歡二姑,因為二姑過年給她買幾塊水果糖都要在小本本上記賬,說讓陳芙蘭長大了還她。

可也正是二姑,後來給陳芙蘭出錢,給她報了個衛校去學習。當然這錢後來陳芙蘭也還了,但她已經理解了二姑的為人。二姑雖然計較錢,說話也不好聽,可二姑是她的親人,關鍵時刻會管她。

小姑陳冬華沒說什麽,夫家是某個村的隊長。她人比較懦弱,在夫家也說不上什麽話。但是陳芙蘭坐牢的時候,她每年冬天都會做一件棉衣、納一雙布鞋送來。

陳芙蘭跟三個姑姑吃了飯,就跟着孫寶平去了父母當年工作的廠子。

“你們先在這裏等一下,廠長還有客人。”

“好的好的,謝謝。”

助理将陳芙蘭他們帶到一處空地。

孫寶平似乎很激動,一直在跟旁邊一起來的公社幹部聊天:“這就是咱們省數一數二的大廠啊,真氣派……”

此刻是周日的下午,廣播裏播放着歡樂舒暢的音樂,聽起來是在開展文娛會。

穿着紅藍制服的工人們臉上挂着喜氣,籃球場上還有男職工在打籃球。

一切在陳芙蘭眼裏都是嶄新的。

“我要是能在這裏工作就好了。”孫寶平感嘆的說道。

他有這個想法很正常。

在這所學校裏師資缺乏,主課老師平均五十歲以上。他作為一個體育老師,一個星期也沒幾節課,地位不上不下,到這所學校後基本上就是幹各種體力活和雜活。

眼看着沒什麽前途,而國營工廠這樣的地方,對于孫寶平來說就很容易心生向往。

他甚至真的動了心思,還跟人公社幹部打聽。

陳芙蘭默默地聽着,沒出聲。這時助理出來了,讓他們進去。

裏面的客人也正好出來,是兩個穿軍裝的中年男人,後面還跟了一個年齡不大的男生。

陳芙蘭跟着孫寶平進廠長辦公室的時候,跟那人擦肩而過。

走了幾步,陳芙蘭頓住腳步,回頭看去。

男生穿着白色的襯衣,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毛衣馬甲,軍綠長褲。

金色的餘晖下,背影修長挺拔,卻又透着股瘦削。

三人已經走到了停在門口的吉普車前,兩個穿軍裝的男人一個上了駕駛位,另一個站在後車門前,打開了車門。

男生微微彎腰,左手扶在車門上,正要上車。棕色的表帶下,修長的手腕因用力而些微地凸出青筋。

忽然,他轉過頭。

毫無征兆,陳芙蘭被他的視線抓個正着,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趕緊別過頭,匆匆地跑進了辦公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