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安長卿猜測的不錯, 不過兩日時間,大街小巷再沒有人敢傳忠勇侯府的閑話。明明臨近小年, 但大街上竟然冷冷清清, 再不見了說書先生在上頭唾沫橫飛,滿座看客在下頭拍桌喝彩的熱鬧場面。
各個書鋪也将擺在最外頭的各式小話本都收到了裏頭去,不是熟人來買, 輕易都不敢賣。甚至連出來擺攤的商販們,說笑也少了,生怕因為一句玩笑話就下了大獄。
永樂街上,一頂不起眼的小轎緩緩行過,坐在裏頭的禦史大夫瘦削的臉上露出個篤定笑容。收起了寫滿小字的折子。
第二日, 一封參忠勇侯的奏折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與此同時,闕門外登聞鼓被擂響, 衣衫褴褛的老妪跪在鼓旁拼命磕頭, 聲淚俱下的喊道:“忠勇侯府草菅人命,天子腳下!王法何在?忠勇侯府草菅人命,天子腳下,王法何在……”
老妪神态癫狂, 聲色凄厲,跪在門外一遍遍磕頭, 不多時額頭鮮血便染紅了地磚。
鼓聲從外傳到大殿上, 安慶帝手裏拿着參奏的折子,面露不悅:“外面何人擊鼓?”
“回陛下,是一老妪在鳴冤。”回話之人瞥了一眼隊伍中的忠勇侯, 神情遲疑。
“鳴何冤?”
“……狀告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安慶帝手一頓,将冗長的折子扔到了臺階之下,語帶怒意:“忠勇侯,你有何話說?”
忠勇侯急忙出列跪下,神情忐忑間撿起地上奏折,匆匆掃過幾行,便伏地喊冤:“陛下明鑒,此乃栽贓陷害!老臣冤枉啊!”
安慶帝一向不喜麻煩事,見狀懶洋洋的靠回龍椅,手指點着禦史大夫道:“何愛卿,你來說。”
禦史大夫一躬身,出列上前,波瀾不驚道:“忠勇侯及其家小,侵占田産、草菅人命,其罪名如下……”
忠勇侯胞弟,殺人奪妻;忠勇侯庶子,侵占田地;忠勇侯其妻,殺良家女三人……
禦史大夫每念一樁,忠勇侯臉色就白一分,待他全部念完,已經面白如紙,卻仍然強自鎮定道:“這都是栽贓陷害!禦史大夫就算記恨我沒照顧好先夫人,也不至于如何構陷!”
禦史大夫板正的臉面無表情,一撩下擺跪下道:“陛下明察,臣之女乃病逝,如何會因此記恨忠勇侯?此言樁樁件件,都有據可查絕無構陷,若是忠勇侯不服,可請大理寺卿查證!”
忠勇侯一噎,目光四顧,最終滿懷期翼地落在安知恪身上。
恰好此時安慶帝亦是道:“安愛卿以為如何?”
安知恪出列,斟酌一番道:“孰是孰非,請大理寺查證一番便知。”
“可。”安慶帝道:“那便交予大理寺查辦,禦史大夫代朕督辦。”
“臣等領旨。”
***
大理寺辦事雷厲風行,加上素來剛正的禦史大夫督辦,很快将指認忠勇侯府諸人的諸多罪名全部落實。忠勇侯府三人被羁押,而忠勇侯因為包庇縱容家眷,要等上報安慶帝,再行拟定罪名。
大理寺的人從侯府拿人離開時,不少百姓都在街上看熱鬧。禦史大夫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倒是忠勇侯已經端不住鎮定的面孔,咬牙低聲道:“做人留一線。岳父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禦史大夫銳目掃過他,道:“侯爺以為這便完了?”
忠勇侯微驚:“什麽意思?”
禦史大夫道:“侯爺才是忠勇侯府的頂梁柱,侯爺還好好的,忠勇侯府就不算垮了。”
說完拂衣而去。
隔日,有人在邺京護城河裏撈起一具女屍,送去驗屍後,發現竟然是忠勇侯府叔侄争搶的那個小寡婦。衆人頓時嘩然。小寡婦從那之後便沒了消息,沒想到竟然是死了。
準備整理證據寫折子上報安慶帝的大理寺卿不得不匆匆帶着人馬去了京兆府。順着女屍往下查,竟然又拔出蘿蔔帶出泥,發現殺人抛屍的兇手,手上竟然還有幾條人命。
大理寺嚴刑審問之下,竟然逼問出這兇手是忠勇侯的心腹,專為忠勇侯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大理寺卿在奏折中如實禀報。安慶帝震怒,下令嚴辦。
忠勇侯被削去爵位,與其胞弟及夫人一并判處斬立決,于午門外斬首示衆;庶子吳隽書削去官職功名,貶為庶民不得錄用;忠勇侯府産業盡數被查抄,其餘家眷被搜身趕出侯府……
而先前被忠勇侯打過招呼暫時關押起來給個教訓的說書先生們,也終于被放了出來。原先的京兆尹受忠勇侯拖累,連貶三級,到地方去做了個小官。
重獲自由的說書先生們再度活躍起來,忠勇侯府的衰敗不僅傳出了邺京,甚至還被戲班子搬上了戲臺。成了頗受歡迎的曲目。
……
安長卿坐在蕭止戈對面,笑吟吟剝松子,剝好一盤,便殷切地推到他面前去:“這次多虧了王爺,才能叫吳隽書不得翻身。”
按照他原先的計劃,頂多讓吳隽書和忠勇侯府的名聲難聽些,但卻撼不動根本。畢竟世人忘性大,又喜歡捧高踩低。只要忠勇侯還在,忠勇侯府不倒,吳隽書依然是侯府的公子。
若不是蕭止戈教他,借禦史大夫的手扳倒了忠勇侯,他怕是不知道要費多少工夫才能報了上一世的仇。
蕭止戈眼中帶了笑,吃了一顆松仁,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又将他面前一碟沒剝殼的松子拿到面前來繼續剝:“你吃。”
安長卿撐着下巴端詳他,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湊到他跟前去,巴巴地問:“王爺以後繼續給我講兵書吧?”
被指點了幾回,安長卿越發覺得這人心思深沉缜密,是他所不能比拟的。如此好的老師是他的枕邊人,他不多學着點,實在是浪費。
蕭止戈被他晶亮的眼睛看着,不自在地挪開視線,道:“好。只是兵書十分枯燥。”
安長卿搖頭:“我不怕。”
蕭止戈“嗯”了一聲,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三本厚厚兵書,道:“先把這三本看完。若是不懂……再問我。”
三本兵書疊放起來,足足有旁邊的花瓶高,安長卿随手翻了幾頁:“……”
他合上書,巴巴瞧着蕭止戈:“王爺不給我講嗎?”
蕭止戈搖頭道:“凡兵法韬略,在道不在術。虛實奇正變化萬千。需你自己揣摩領悟,我只能從旁點撥。”
安長卿蔫蔫“哦”了一聲,但還是準備帶回去慢慢揣摩。他叫了安福進來,讓他先把書抱去正房放着,等他回去再看。
三本書疊在一起十分厚重,安福一下沒抱穩,手肘不甚碰到了桌案上的花瓶。花瓶傾倒,裏頭插着的兩幅畫卷也跟着落在了地上,胡亂鋪展開來。
安長卿連忙去撿,觸到畫卷看到上面內容時眉頭便挑了挑,疑惑道:“這畫怎麽在王爺這兒?”
這分明是他先前去請胡是非給娘親治病時給出去的報酬,是胡是非替他畫的。
他下意識再去看另一幅畫,畫的竟然也是他。只不過兩幅畫放在一起一對比,就連安長卿這種不懂畫的,也能看出高下之分了。
胡是非那副畫明顯更加精致些,能看出畫者功力十分深厚。而另一幅雖然也十分傳神,但筆觸卻十分生澀。
安長卿的眼睛在兩幅畫中間轉來轉去,眼風悄悄去瞥蕭止戈。
蕭止戈沉着臉,瞧着臉色有些吓人。呆立在一邊的安福已經吓得跟鹌鹑似的,吱都不敢吱一聲。
“安福,你先出去。”
安長卿與他相處得多了,已經基本能看出他是真生氣還是在裝模作樣了。将安福打發出去,安長卿将兩幅畫小心鋪展在桌上,故意指着另一幅畫道:“這幅畫畫得真不錯。比我本人還好看些。”
“……”蕭止戈默了默,出聲道:“本人更好看。”
安長卿臉上笑容擴大,睨他一眼:“我就覺得這畫上的更好看。也不知道是誰畫的?是府裏的畫師嗎?我得見見他當面道謝才成……”
蕭止戈眼神閃爍片刻,才道:“……不是。”
“那是誰?”安長卿一臉好奇,緩緩道:“該不會……是王爺畫的吧?”
“……”蕭止戈不說話了。
安長卿想起上回來書房,這人就急急忙忙在藏什麽,估摸着就是這幅畫了,他眨眨眼,離蕭止戈更近些,低聲問:“王爺偷偷畫我做什麽?還有這幅畫是我給胡大夫的報酬,王爺什麽時候讨來的?”
蕭止戈:“……”
見他沉默不語,那雙眼睛始終沒有看他,安長卿将畫妥善收起來,道:“這幅畫我很喜歡,不如送我吧?改日王爺自己再畫一幅?”
沉默良久的男人終于看他,慢吞吞地說:“畫得不好。”
安長卿一笑:“但我就喜歡這幅。”
蕭止戈呼吸一窒,看着他笑容燦爛地将自己畫的那副畫拿在手中把玩。而胡是非畫得那副,倒是他卷好又放回了花瓶當中。
心頭似有一汪熱水在輕柔晃動,他聽見自己說:“你喜歡,我再給你畫。”
其實他并不擅長畫畫,拿慣了刀槍的手再去拿畫筆,總有些不習慣。但每當看着胡是非畫好的那副畫,他又忍不住想,他的王妃生了一副好相貌,合該被留下來。等到白發蒼蒼後,他的美好依然可以被拿出來細細品味。
但莫名的,他又不想讓其他人來執筆。最終幹脆自己提了筆,回憶着他的模樣細細描繪。
只是他到底畫技生疏,好不容易畫完一副,也沒敢叫他知曉。
但他的王妃似乎永遠不會讓他失望,他拿着他親手畫的畫卷,說:他很喜歡。
蕭止戈只覺得……胸口那一汪水,驀地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喏喏:偷偷畫我,你是不是特別特別特別喜歡我啊?
慫慫(臉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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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慫慫似乎還是很慫呢~
能讨一點營養液,為慫慫+勇氣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