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精神病院
51.精神病院
“這所醫院由JC董事長徐泠洋注資建造,成立七年,曾創造出十幾項醫學成就,推進了人類文明的進步,”說到這裏,傅嘉禮頗有幾分驕傲,可很快,他嘆了一口氣,“只可惜,有很多醫學成就不能在世人面前公布,也不能投入使用,比如說異體共生,人體冷凍,大腦芯片植入,生物基因改造等等……”
林煜的手倏地握緊,瞳孔震顫無法聚焦。
這很大一部分的科研成果均來自人體實驗,可是人體實驗早就被國際禁止了。
這他媽是個什麽地方?這不是精神病院,這是精神病研究所吧!
“你別怕,我逗你玩的。”傅嘉禮對他微微一笑,風吹起他額角的發絲,柔情缱绻令人安心。
但是林煜冷靜不下來。
傅嘉禮,這名字,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偏偏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傅嘉禮一路推着林煜來到大廳,大廳的人很少,除了兩名護士,也沒看見精神病患者,方才路過的花園也是一樣,仿佛這棟古歐式建築只是一個模型。
走過長長的走廊,掠過一排排房間,窗外的陽光開始落下了,夕陽将空氣暈染成溫暖的橙色,白色的醫院也顯得有幾分溫暖。
終于,林煜看見了幾名患者,他們在活動室裏,穿着藍色長條病號服,面目呆滞,像幽魂似的在固定的地方走來走去。
這種情況在精神病院很常見,有些精神病患者的大腦會執着地維持一種固定的秩序和标準,周而複始,不前進不後退,也不會被外界因素打破,永遠活在有一套自我準則的世界裏。
見着他們,林煜懸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想想也挺好笑的,有一天自己也被當成精神病關了進來,還這麽快就被同化……
和他母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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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禮把他帶到了一個普通病房,病房裏有兩張床,床單潔白幹淨。
“現在病人不多,上面又叫我特別關照你,所以你可以單人住一個病房,”傅嘉禮攙扶着林煜坐到床上,“來了這裏,就要服從規定,把衣服換了吧。”
“我自己來!”林煜說。
護士已經把衣服送來了,傅嘉禮沒有接過衣服,而是擡手對身後的幾個助手打了個招呼,他們立刻一擁而上架住林煜的手腳把他按在床上。
林煜驚恐地看着傅嘉禮走到他旁邊,布滿手術刀傷口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挑起他的衣領,往下一拽,鎖骨上的牙印和淺淡的吻痕露了出來。
醫生們心下會意,轉頭看向傅嘉禮。
傅嘉禮望着林煜,他的鎖骨長得筆直漂亮,上面落着牙齒咬出來的血痕,似落進雪裏的紅梅,不難想象是多激烈的□□留下來的。
殷紅的嘴角笑意加深,他眼中光芒大作。
“哈哈哈哈哈!”
忽地,傅嘉禮捧腹笑了起來,他笑得特別激動,眼淚都流了出來。
林煜一臉茫然地望着他,而助手們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
“太好了,終于又來了一個,繼承人啊,終于又來了。”傅嘉禮邊笑邊說,那張妖冶的臉因為喜極而泣,顯得有些猙獰。
又來一個?啥意思?
林煜不明白。
“院長,03病人……”一個助手沖進來在傅嘉禮耳邊說了什麽。
傅嘉禮聽完之後轉身離開了。
護士把衣服放下,就跟着傅嘉禮一起離開了,病房裏只剩下林煜一個人。
夕陽從遮天蔽日的樹林裏透出幾縷,灑進屋裏,林煜坐在床上怔愣地看着地面的陽光,它被留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裏了,跑不掉了。
既來之則安之,先待在這裏,再慢慢想接下來的事吧。
林煜默默把衣服換上,在房間裏坐了良久,半點頭緒也沒有,最主要的原因無非就是腳筋被挑了,想跑也跑不了,這可怎麽辦?
如果想個辦法把任池洵叫來,也許還有逃跑的可能。
臨到傍晚吃晚飯的時候,一個小護士推着一個電動輪椅走了進來。
林煜眼前一亮,連忙拉着她想借手機。
雖然這是徐泠洋的地盤,有點兒不現實,可林煜還是想試試。
可無論他怎麽哀求,那小護士都沒回他一個字,甚至沒拿正眼,并且面無表情,渾身冰冷。
林煜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發毛。
坐上電動輪椅去小食堂,裏面坐了十幾個病人,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乖乖坐在那裏等飯吃,他們跟林煜在其他精神病院裏見過的病人不一樣,他們更加古板呆滞,且沒有詭異的肢體動作。
有點兒像活死人。
護工把飯端到他們面前,他們顫抖地舉起手中的勺子,機械般地往嘴裏送飯。
有幾個病患甚至是年輕人,為什麽會出現手腳顫抖的情況?
是小腦受損還是藥物原因,這些均不得而知。
林煜坐在一旁靜靜地吃飯,這飯還不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聞起來還有一種淡淡的中藥香,仿佛是藥膳。
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道道藍色條紋,林煜擡起頭看過去,他旁邊站着一個中年男人,正端着餐盤,耷拉着眼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難道他占了別人的位置?林煜環顧四周,還有很多空位置,可男人仍舊站在他旁邊,不打算挪動一步。
都說精神病患者很執着,林煜也不想生事,他按了一下輪椅的按鈕,正要離開,那人猛地抓住他的手,力氣大到林煜覺得自己手腕都有些疼。
“你不該在這裏。”男人清晰地吐出一句話。
“抱歉,占了你的位置,我馬上就走。”林煜拽了半天,都沒能把自己的手從男人手裏抽回來。
“我說啊,你不該在這裏啊。”男人又重複了一遍。
仿佛是強調,亦或是提醒。
林煜知道自己不該在這裏,因為他不是精神病,這個精神病院也不是個普通的精神病院,可他能怎麽辦。
“你先放手。”林煜的手腕開始發麻。
男人忽地湊近他,一雙眼睛在林煜臉上瞧來瞧去,林煜吓得身子往後一仰,男人卻把他的手腕拽得更緊了,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你才該去看護病房。”
說罷,他嘿嘿嘿地笑起來,笑得十分瘆人。
林煜要不是腳筋被挑了,早就一腳踹過去了,但是他現在只能用手去把男人弄開,“放手,放開我!”
男人仍舊嘿嘿笑着。
他們這邊的動靜一鬧大,就猶如引線被點燃,炸彈瞬間引爆,食堂裏的其他病人開始騷亂起來,随後開始癫狂。
有人把自己的衣服掀開,露出針線縫合的傷口,嘴裏喊道:“我的腸子呢?”
有人揮舞着手臂,開始跳起華爾茲,舞姿标準優美。
更有人的眼眶開始變紅,像得了狂犬病似的,瘋狂地啃咬起旁邊的人,那些被啃咬的人則像沒有痛感一樣,拿起手邊的叉子往啃咬出的傷口裏戳……
這才是真正的精神病院。
林煜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耳邊傳來男人的喊叫,他才回過神。
幾個護工早就把這個帶頭鬧事的男人控制住,“周龍又帶頭鬧事,先關禁閉,等院長騰出空來就處理他。”
“啊,哈哈哈哈。”叫周龍的男人癫狂大笑着被護工拖走了。
不大一會兒,身邊的吵鬧聲漸漸停了。
可林煜的目光始終呆滞地望着前方。
周龍,聽着好耳熟啊,可他是誰呢?
食堂的燈光一盞一盞地滅了,沒有人催他離開,直到冷風吹了進來,林煜才恍惚着回了回神,他機械地按了下輪椅的按鈕回到自己的病房。
月光透過窗棂,灑在對面空無一人的床上,林煜倦怠地合上眼簾,不願意再看。
大約周龍真的被關禁閉了吧,大約傅嘉禮也真有事吧,接下來林煜一連好幾天都沒看見他們,那天在食堂裏受傷的病人,草草地包紮了兩下,就跟沒事兒人一樣活蹦亂跳。
這裏沒有書,沒有電視,林煜每天睜眼看見的都是那些像活死人一樣的精神病患者。
本想靜下心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可是腦子一團亂麻,打成死結了,找不到頭找不到尾。
林煜坐着輪椅去了花園,盛夏時節,這裏卻沒多少花,只有長青的柏樹,聞到的也全都是苦澀的柏木香,但是有一點林煜很喜歡,就是這裏沒有鐵欄的阻礙。
樹蔭下,一位穿着條紋衣服的少年正在拉小提琴,他眼眸微垂,左手指尖靈活地撥弄着空中的琴弦,右手在空中拉動,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林煜聽不清,也不明白樂理,少年憑空彈的也不知是什麽曲子,可他卻恍惚間聽見了小夜曲的聲音,悠然地傳進腦子裏,心跟着安寧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都是這樣。
循環往複,看着日出日落,看着飛鳥落入林間又飛走,看着少年始終保持着一個姿勢憑空拉着小提琴,望着天空的白雲流逝,恍若時光也随着它們離開了。
久而久之,林煜也忘了時間。
忘了心痛,忘了牽挂,也忘了自己……
夏季的海岸線多雨,偏巧又晴了好幾天,雨一下起來就是傾盆大雨,這不,半夜的時候已經開始打雷了。
第一道閃電扯過天幕,驚醒了熟睡中的林煜。
他瞪大眼睛看着忽閃忽閃的天花板,劇烈的心跳擠壓着喉管,好像要從喉口裏跳出來了。
閃電伴随着雷聲始終不曾停,雨也不見落下,林煜嘆了一口氣,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翻身繼續睡覺。
一個裹着被子臉色煞白的男人赫然出現在對面床鋪。
他瞪着眼睛死死看着林煜。
林煜吓得張大嘴,一個激靈從床上爬了起來,本想喊出聲,可大約是驚吓過度,愣是沒喊出來。
周龍跟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咕嚕”兩聲,他的眼珠從眼眶裏掉出來了,從床鋪上滾落下來,落在林煜床腳,停了下來。
“我眼睛呢?看見我眼睛沒?幫我找找……”他頂着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跟玩捉迷藏似的,伸出手往四周摸索。
林煜吓得心髒都快停跳了,直到周龍的手快接觸到他的那一秒,一股寒意從腳底板蹿上天靈蓋,林煜猛一回神,用膝蓋連滾帶爬的從床上滾了下去。
手臂在地面砸得有些疼,但林煜顧不了那麽多了,他慌忙爬上輪椅,連忙控制輪椅離開這個病房。
周龍還在病房裏跟自己的眼睛玩捉迷藏。
林煜腦子一團糟,根本來不及分析周龍是怎麽從禁閉室爬出來的,也沒法分析他是死是活,他現在就想看見一個正常人。
輪椅的速度調到最快,越過昏暗狹長的走廊,林煜來到大廳,厚重的大門被風吹到不停開合,但是大廳有前臺,他記得前臺是有人的。
林煜連忙過去趴在櫃臺上。
前臺哪兒有什麽小護士,只有兩個紙人罷了。
風将紙張吹得呼啦作響,紙人帶着微笑看着林煜。
聽見動靜,走廊裏的十幾間普通病房有人影閃動,低低的嗚咽聲被風吹進耳朵裏,哀怨的聲音敲擊着大腦皮層,林煜仿佛聽見他們在說:“救我呀,不要走呀,我沒有罪……”
林煜呲目欲裂,大腦已經崩潰了,他顫抖地收回手,跟木偶似的控制輪椅,轉身離開,推開厚重的大門,狂風卷着落葉,滿地蕭條。
不知道該去哪兒,也不知道能不能離開,求生欲驅使着林煜不顧一切的往前走,他低着腦袋,發絲垂在額前,風止不住地灌進單薄的病號服裏,冷得刺骨,林煜卻跟丢了魂似的,感受不到冷,坐在輪椅上,任憑它盲目地往前走。
天上的閃電伴随着雷聲仍在繼續,雨卻沒有絲毫落下的意思。
一陣夾雜着濃郁薔薇香的風吹了過來。
林煜慢慢擡起頭,只見醫院的一面牆上爬滿了薔薇,白色的花朵随着狂風搖曳,似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香氣濃郁,讓人幾欲窒息。
電量耗光的輪椅停在這裏,白色的花朵落在手邊,仿佛在等人采撷。
林煜沒有辜負它,擡手握住莖杆想摘下它,卻怎麽也摘不下來,他微微一使力,整株薔薇竟從牆上脫落,白色花海向他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