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嫁娶的繁文缛節實在是多,蘇菁天未亮就起身,旁邊的小丫頭服侍她換上了手繡金銀線龍鳳褂。
化妝師今天來得也特別早,待她換完龍鳳褂,在梳妝臺前為她梳妝打扮。
化妝師是個中年美婦,她一邊為她勻粉底,一邊笑道:“新娘子最是不能在出嫁前夜哭的,一哭,眼妝就不好看了,幸好你碰到了我,要不然呀,就沒法做最美的新娘子啦。”
蘇菁笑笑,道:“那你可要化得一點痕跡也沒有。”
化妝師手裏不停,嘴裏笑說:“那是自然,聽說今天那邊是雙喜臨門,你放心,有我在,包管你豔壓全場。”
蘇菁嘆了一口氣,說:“還是不要太豔了。”
化妝師了然的笑笑,“也好,那就化個端莊一些的妝面,婆家挑不出差錯來。”
不一時化完妝,果真如同化妝師所說,端莊美麗,和龍鳳褂的正氣十分相配,眼妝也十分自然,卧蠶迷人。
葉荷端詳了她一會兒,拉着蘇菁的手,不自覺的有眼淚盈眶,她說:“菁兒,你記得,這裏永遠是你的家,什麽時候都是你的後盾。”
蘇菁點點頭,放了葉荷的手,緊緊的抱住了她,喊了一聲:“媽……”
葉荷的眼淚再也禁不住,撲簌着掉下來,這是第一次兩人這樣親密的抱着,也是第一次被蘇菁喊了一聲“媽”,似乎把那個死去的自己,都喊得重新活了過來。
眼看着蘇菁就要在葉荷的感染下落淚,化妝師立馬将兩個人拉開,笑着勸道:“新娘子不能哭,等下哭花了妝,雖說是值得高興的日子,大家适可而止的高興一下就好了,不能太過。”
一席話說得蘇菁和葉荷都笑了。
諸詩雲又來和蘇菁交待禮節上的事情,再加上招呼親朋好友,忙得暈頭轉向,上午十點,接親的車隊浩浩蕩蕩開到別墅門前,蘇菁穿着龍鳳褂從樓上下來,喜婆立馬說道:“新娘子新鞋子,不能下地走,要抱着上車,哎呀,新郎官呢?”
說着四處望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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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菁捏了捏藏在袖裏的手杖,對喜婆笑道:“我不興這些俗禮,走過去踏實些,是我讓他在車上等我。”
她落落大方的從人群中走過,葉濤挽着她的手,一路将她送到車上,娘家人中舅舅舅媽和其他親戚們相送。
蘇菁上得車來,看見肖龍坐在後排,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懸了許久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車上播着應時的情歌,司機平穩的将車開往肖家,一路上凝噎了千言萬語,此情此景也不能訴說,兩人一路無話,不久車子便行到肖家。
肖家是行禮的重頭,用的是傳統的中式婚禮禮儀,下車時,蘇菁将手杖遞給肖龍,肖龍以手杖點地,下車和蘇菁并行。
婚禮繁雜,換了許多套衣服,行了許多的禮節,見了許多的客人,就是沒找到機會能和肖龍單獨聊上一句,問問他怎麽了?為什麽為了結個婚,就成了這個樣子,就是連心疼,也在這繁雜的禮節事務中,顯得匆忙又着急。
賓客們看如今肖龍的形态,眼神裏無不充滿了惋惜,這惋惜的目光,也無時無刻不在剜着蘇菁的心,這段時日,肖龍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什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問他,直到婚禮結束,兩個人被送入洞房。
在入洞房的路上,兩對新人迎面而過,許佳看看肖龍,又看看蘇菁,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以為你倆能多幸福,也不過如此,蘇菁,你會痛着良心過一輩子,這就是現成的報應,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得聲嘶力竭,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為什麽我等了八百年的那個心愛的人,會為了別人變成這個樣子,這是要心疼死我,心酸死我嗎?
肖帛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旁邊的人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肖龍挽着蘇菁的手,什麽也沒有說,只向肖帛點頭致意了一下,繼續往前走了,走進屬于他們的新房中。
房門剛關上,蘇菁轉身抱緊了肖龍,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肖龍摸摸她的頭,笑道:“傻老婆,哭什麽?”
蘇菁強忍內心疼惜,漸漸蹲下身子,一路摸下去,摸到肖龍左腿膝蓋以下空蕩蕩的褲子,半晌擡不起頭來,也說不出半句話。
肖龍站在那裏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褲子,不一會兒,看到她手扯着的褲腿處濕了半邊,知道是她在哭,只是強忍着聲音,便摸摸她的頭發,溫和道:“站了許久有些累了,你先扶我坐一下。”
蘇菁聽得他這樣說,緩緩站起來,低着頭扶他坐在床沿上,楠木雕就的木杖擺在床頭,她用手摸了摸木杖,終于能說出一句話來:“是蒼寒對不對?這木杖,我在他那裏見過,他怎麽這樣狠心?”
肖龍用手摟着她,搖搖頭:“是我自己,蘇菁,誰都不要怪,我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比什麽都好,只是有件事還是要委屈你一下,現如今我這個樣子,不方便再回到別墅裏去,只能委屈你和我在這裏住着,這邊服侍的人多,我會方便一些。”
蘇菁哽咽着點頭,肖龍幫她抹抹眼淚,說:“我有些累了,你幫我到門外跟白華說一聲,讓他們把藥端過來。”
蘇菁扶他躺下,抹了眼淚,理了一下妝容出去,果然在門外不遠處看到白華和葛雲兩個人,端着藥碗在那裏候着。蘇菁接過藥碗,低聲問白華葛雲道:“他被抽龍骨,到現在多少天了?”
葛雲沒有理她,白華跟她說了個日子,她粗略一算,大概就是他父母去葉家提親的那天,那天她知道兩人能夠結婚,心情真是雀躍至極,沒想到,肖龍卻在那天承受抽骨斷筋之痛。
她低頭端着藥碗匆忙轉身,白華在她身後叮囑:“大夫說,還要靜養一段時間,他氣血才能恢複得好一些,以後就勞煩你照顧了。”
她點點頭,端着藥碗匆匆進屋,進屋前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将藥物端進去仔仔細細的喂肖龍喝了,知道他今天已勞神了一天,不能再費精神,什麽也沒問,服侍他睡下,自己卸了妝,稍稍洗漱後,合衣躺在他身邊。
賓客們應該是知道今天肖龍不宜過度勞累,是以并不來這邊鬧洞房。
蘇菁緊挨着他躺着,兩個手攀着他的脖子,輕聲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你的腳……”
肖龍:“做了個交易而已。”
聽到他這樣說,蘇菁從中醫上推測,隐隐知道龍骨的用途,又從王室秘事中隐隐知道蒼寒有一子,常年卧病,想必用近親屬肖龍的龍骨,是和蒼寒兒子的病情有關,那這交易必是和蒼寒有關。
但是,許佳又怎麽會嫁給肖帛,肖啓怎麽可能同意肖帛接手許佳?
她又問:“和蒼寒兒子的病情有關?”
肖龍:“确實,我們的婚姻需要蒼寒支持,用我身體的一部分幫他兒子康複,也算是公平。”
她嘆道:“你可真傻,我以前聽過一些關于蒼寒兒子病情的傳聞,他現在年齡還小,這病雖看上去是疑難雜症,卻也并非無法可解,根本不用你用龍骨去交易,你怎麽就不和我商量一下,不相信我在醫術上的造詣麽?”
肖龍笑了:“可不是傻了,當時父母哥哥極力反對,想到這麽個辦法,急匆匆就去做了,忘了我老婆是個行醫高手了,接下來,我可把自己全部交給你了,你的醫術可以發揮咯。”
蘇菁:“是了,你和蒼寒交易,怎麽爸媽又同意了,連哥哥也同意了肖帛娶許佳這件事?”
肖龍:“蒼寒許諾他們,只要答應我們倆的婚事,肖帛和許佳以後誕下千金,待他們千金長大,若蒼寒登了大位,迎娶他們的千金為後。這籌碼對我父母哥哥以及許佳都是極力的吸引力,要知道,曾經有權利的人,最怕的就是失去權利了。”
蘇菁“哦”了一聲。
肖龍繼續道:“蒼岚龍王過不了多久就要位列仙班,現在蒼寒和蒼雲兩派的鬥争已經到了很緊要的關頭,蒼寒通過這樣一操作,不但兒子的病情有望好轉,而且一下子拉攏了許家和葉家,從勢力上來說,已經略勝蒼雲了,于我來說,這些年沒有少為蒼寒辦事,哪怕是在千城永獄的那幾年,哪次不是豁出性命去幹,以前也就無所謂了,但是現在我有你,你又有了身孕,我便不能不惜命。”
蘇菁靜靜的聽着,雙手抱緊了他一些。
肖龍拍拍她的手,繼續說:“但是蒼寒若有事差遣,我總不能跟他說我有妻子孩子了,不能為你效命了,現在把腿上龍骨給了他,對他來說,我的價值也就差不多了,現在不過是個廢人,也不用再找理由去推脫那些可能下一刻就沒了命的差事,對我來說,能夠一家三口相守,一根龍哥算得了什麽,也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對于肖家來說,以後新主上位,依舊有個女兒穩坐後位,權勢能夠繼續下去,自然也是最好的安排,只是……”
蘇菁輕問:“只是什麽?”
肖龍:“只是若要保得我們周全,這枚戒指要好好收着,他們礙于戒指,是做不出卸磨殺驢的事情來的。”
蘇菁:“你未免顧慮太多,他們都是至親可信之人,對我們應該還不至于……”
肖龍笑笑:“也許是我多心,只是,很多情感過不了利益這一關,倘若果真是講親情就有用,我也不至于要用龍骨去交換這些,你還小,以後看多了,就明白了。”
兩個人再聊了幾句,肖龍神色疲憊,蘇菁便關了大燈,讓肖龍睡了。
蘇菁想着肖龍的那些話,遲遲難以入睡,東西兩邊的新房距離并不近,許是夜深人靜,又或許那邊鬧洞房太過熱鬧,一聲聲的鬧洞房的嘈雜聲從西邊穿過花園、穿過層層曲廊傳到這邊來,直鬧了大半夜方才停歇。
一切聲音歸于寧靜後,蘇菁在小夜燈的映照下,端詳肖龍的臉,星目劍眉,輪廓是俊朗的,臉色是蒼白的,幾乎沒有什麽血色,看來今天的婚禮,全靠撐下來,應該撐得很辛苦吧。
可是,他臉上蒼白歸蒼白,卻沒有半點辛苦的疲色,反而有一種圓滿的幸福,蘇菁就覺得他實在太傻了,她是怎麽都想不到像肖龍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犯傻犯到這個程度。
她暗自搖搖頭,心裏想肖龍真是傻得讓人有些心疼了,希望以後生的孩子可別像他那樣傻,商量也不打一個,就擅作主張去付出這樣的代價。
第二天,天微明,肖龍從床榻上醒過來,不見身邊有人,房間裏亦沒有蘇菁的身影,自己拄了手杖喚人來服侍自己洗漱換衣,一切收拾妥當,天已大亮,仍舊不見蘇菁身影。
肖龍喚過一個老仆,讓他去各處尋一尋,看看蘇菁在不在,若是找到了,就喚過來,要先去父母處問了早安,再用餐。
今天是新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問早安這個沿襲了以往的舊禮,但在這樣的大家族裏,卻看得十分重要。
一個新媳婦不見了,老仆又不敢大張旗鼓的喊人去找,只能找了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暗暗的分頭在宅子裏各處尋,尋完一圈,急得滿頭大汗,哭喪着臉進去回禀肖龍說少夫人出宅子去了,把夜裏看門的人都找了來對證。
肖龍無法,只得自己先去見了父母,替蘇菁解釋一下,剛到父母處,看到肖啓和大嫂領着肖帛和許佳一同已經在和父母聊天。
衆人看肖龍一個人拄着手杖走過來,盡皆一愣,不覺都脫口問道:“葉菁哪裏去了?”
肖龍慢慢走近一把椅子,坐定了,先問了父母早安,方才說道:“醫院裏夜裏有個急診,情況挺嚴重的,菁兒只得走一趟,處理完再回來跟爸媽請早安。”
肖振和袁茵雖然不滿,這理由卻無法反駁,袁茵說了一句:“倒是娶回來一個大忙人。”
肖振黑着臉沒有做聲。
許佳被肖龍的稱呼“菁兒”酸了半顆心,她用手剔着自己的指甲,冷笑道:“叔叔,不會是人家嫌棄你成了拐子,中途悔婚,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