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抓狂

抓狂

詩會上有顧家的婢女伺候,賓客帶的仆從婢女都需得在遠處等候,蘇為錦被迫留在了外頭,連宴會大廳的門都沒踏進。

宋卿時随着人流往裏走,心中挂念着外頭的蘇為錦,沒理會楊欣的搭腔,後者咬牙又切齒,只能跑去柔嘉郡主身邊叽叽喳喳抱怨,柔嘉郡主似乎也煩了她,腳步加快了不少。

宋卿時跟在她們身後,視線時不時落在前面的柔嘉郡主身上,不知道她瞧見了什麽,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望着前方,她原先自然垂在身側的手,也因為太過用力抓着袖口,露出根根凸起的青筋,透着主人的緊張不安。

宋卿時不由生出些好奇,順着她的視線遠遠望去,就看見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側臉,魏遠洲似有所察,往這邊看了一眼,不過也只是停頓了幾秒,就瞥開了。

楊欣還傻傻問: “郡主,你在看誰呢這麽遠,什麽都看不清啊。”

楊欣的話讓宋卿時僵在了原地,對啊,究竟是在心中描繪過多少次那人的身影,才能隔着老遠的距離根據模糊的輪廓認出對方。

“沒什麽。”柔嘉郡主松掉手裏的布料,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宋卿時都有些心不在焉,落後了衆人好一段距離,她忍不住胡思亂想,魏遠洲停頓的那幾秒裏,究竟在想什麽,是重新見到心儀之人的喜悅,還是為了避嫌才匆匆逃離,還有……

他有沒有看見柔嘉郡主身後的自己。

因為一時失神,沒注意到前方有人朝相反的方向走來,差點迎面一頭撞上去,所幸她及時穩住身形,止步站定,才沒在大庭廣衆下鬧出笑話。

宋卿時後怕地眨了下眼睫,剛想拉開距離,不知在哪聽過的溫潤聲線在頭頂響起: “姑娘,又見面了。”

宋卿時眸露疑惑,擡頭朝面前之人的臉上看去。

周政卓低垂着頭站在她面前,嘴角的笑容像是朵朵蓮花落在水面上,在人的心裏泛起一圈圈漣漪。

還真是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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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時趕忙施禮: “見過周公子。”

他微微颔首,笑意越發深了,似是為她知曉他這個人而高興,拘着禮數問: “還不知姑娘芳名。”

在他溫和的目光裏,宋卿時毫無防備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宋卿時。”

周政卓在嘴裏反複念叨了幾遍,覺着有些耳熟,卻也沒放在心上,繼而道: “方才多謝姑娘幫着說話。”

“啊”宋卿時微愣,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麽,笑了笑: “我也沒說什麽。”

撇開這個話題,兩人客套幾句,周圍也都是寒暄的人,他們站在開滿荷花的池塘邊的角落,倒是沒那麽引人注意。

宋卿時嘴角噙着得體的笑意,舉止娴雅,帶着點兒對陌生人合适的疏離感。

周政卓盯着她的眼,方才還不覺得,面對面見過後更覺得她哪哪兒都合他的心意,尤其是一番交談,讓他對她的興趣愈發濃厚了。

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他沒追過姑娘,不知道初次見面後該如何更進一步,正思索着對策,就見一片柳樹葉從半空中晃晃悠悠落在對面之人的發頂上。

思緒被打斷,他溫聲提醒道: “宋姑娘,你頭上落了片柳葉。”

自從上次在宋家和魏遠洲鬧得那一出,導致宋卿時現在對自己的頭很是敏感,聽到他這麽說,趕忙伸手去碰自己的頭頂,卻因不知正确的位置,只好開口求助于他: “何處”

一雙秋水剪瞳,眸底似琥珀般清澈,倒映着池中荷花不染一絲雜質,,豔麗清絕,懵懵懂懂地撞進他的心坎裏,敲擊一下又一下。

周政卓眸光流轉,按捺住砰砰的心跳,下意識伸手,指尖落在她額間的不遠處, “這兒。”

一只大掌從旁邊徑直穿過二人間的空隙,毫無預兆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幾乎碾碎他的筋脈,眉頭瞬間擰成一塊,尚未開口喝止,下一秒就被對方猛地甩開。

“周政卓,你別越了界。”

來者氣勢凜冽,匆匆趕來身上還攜帶着淺淡的酒氣。

*

為了避嫌,半透的屏風将男女分割兩側,中間留出長長的過道,其上擺放着用竹條相接的水道,流水嘩嘩不間歇,側邊的臺子上絲竹繞耳,樂舞翩翩,年輕的賓客依次落座。

詩詞比拼通過“曲水流觞”的形式舉行,是時下文人流行的一種風雅游戲,參與者分坐在河渠兩旁,在開始之前由女侍公布顧四小姐出的題目,然後在上流放置酒杯,裝有清酒的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井以題賦詩一首。

顧雲铮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入口,想見的人一出現,他立即兩眼放光,剛想起身上前招呼,一只手就攔在了跟前。

“怎麽了”他不解地看過去。

魏遠洲屈膝坐在軟墊之上,他長身如玉,即便坐着,也比尋常人看着板正,儀容更甚以往。

“你要做什麽”他眸子折着光,修長指尖玩捏着碧瓷酒杯,襯托細膩的膚色溫潤如白玉。

“去跟嫂子打個招呼啊,這是最起碼的禮數。”顧雲铮言之鑿鑿,面上是全然的坦蕩,一副你要是再攔我就是你心存不軌。

魏遠洲唇線平直,毫無所動,眼裏不帶一絲情緒: “我說過,你少去打擾她。”

顧雲铮唇角往下一彎,努努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最終迫于他的壓制只好作罷,抖抖袖子又坐了回去,目光卻忍不住往入口那又瞥去一眼。

少頃,眸底浮現出一絲玩味, “你不讓我去,有人去了。”

魏遠洲素來冷靜的神色仿佛一僵,猛地扭頭,視野裏很快便出現一對正在談笑風生的男女,說着說着,竟往難以被人注意到的陰影處走去。

一剎那,他原先淡定自若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變差,直至冷得掉冰碴子。

顧雲铮好心提議道: “要不我去将他們分開”

“不必。”魏遠洲答得很快,卻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眸子死死盯着那處,不曾移開分毫。

顧雲铮低聲吐槽: “也不知上回,是誰死都不承認對嫂子有意,這會兒就暴露了吧。”

“你閉嘴。”魏遠洲下颌線條繃緊,言語間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顧雲铮摸摸鼻尖,沒有再自讨沒趣,安靜坐在一旁充當吉祥物,時不時欣賞一下魏遠洲近乎失控的表情。

原來悶葫蘆吃起醋來,是這個樣子。

捏着杯身的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顫抖着,整個人散發着克制壓抑的氣息,寧肯自己和自己別扭,也不願走過去宣誓主權。

啧,就這脾性,是讨不到小娘子歡心的。

可一轉身的功夫,原先還端坐在原地的男人,倏然間沒了身影,顧雲铮立即朝着宋卿時的方向看去,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兩個男人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的氛圍就差要打起來。

他趕忙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路小跑摻和進戰局裏,臉上慣性浮出谄媚的笑容,不由分說抓起周政卓的手握了握: “喲喲喲,這不是周政卓周兄嗎久仰久仰,我是顧雲铮,家父戶部尚書顧行之,請多多指教。”

莫名其妙被教訓一番,周政卓的臉色瞬間沉下來,忍着火氣和顧雲铮打完招呼,然後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立馬就看向被魏遠洲護在身後的宋卿時。

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眉宇間全是遮不住的火氣,壓着嗓音質問魏遠洲, “你突然這是發什麽瘋”

“周公子你的手沒事嗎”

看似是在教訓魏遠洲的魯莽,關懷他,但是那神情卻有些不對,就像是在擔憂他會怪罪魏遠洲似的,她先出口罵了,他就不好再多說什麽,這是在外人面前保護親近之人時慣用的手段。

孰親孰遠一目了然。

“我沒事。”周政卓活動了下酸澀的手腕,扯了扯嘴角。

宋卿時瞪眼觑向魏遠洲,不斷示意: “還不快道歉”

魏遠洲的臉徹底垮了下來,眉宇間積滿陰沉,只差将不情願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宋卿時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眼前人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魏遠洲突然沖過來胡鬧就算了,還如此沒有風度,妄為君子之稱。

察覺到背後那只不斷作亂的手,魏遠洲忍了又忍,還是沒作聲,直到宋卿時掐他腰間軟肉的力道又提高了三分,才冷着臉道了歉: “是我力道重了,不小心弄傷了你,實在抱歉。”

他的嗓音不帶任何溫度,處處透着勉強,沒有半點誠意。

周政卓不想在有好感的女子面前失了風範,盡管很不想理會,還是笑着回了句“沒關系。”

宋卿時暗暗舒了口氣,幸虧周政卓沒追究,不然真的很難收場。

“還是周公子大度,不像某人。”宋卿時笑盈盈道。

這句拉踩的話,成功讓魏遠洲蹙緊了眉,偏暗啞的嗓音陰恻恻往下沉, “周兄,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帶我未婚妻先行一步。”

周政卓的臉白了一瞬,答非所問: “她是你的未婚妻”

“是。”魏遠洲快沒了耐心。

難怪,他會警告自己不要越界。

周政卓想起剛才他們并肩而站,暗中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裏泛起莫名的酸楚,他很清楚那股情感代表着什麽。

可好不容易生出好感的女子,竟是對家的未婚妻,這實在令他有些難以接受。

心動到心碎,竟只需半盞茶的功夫。

“我們暫時離開一下。”魏遠洲沖着顧雲铮說罷,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宋卿時,那眼神是在示意她跟上來,随即擡步離開了原地。

魏遠洲冷着臉的時候格外吓人,帶着十足的威懾感,讓旁人說個“不”字都不敢,宋卿時自然也不例外。

她猶豫着往坐席那瞧上一眼,不知何時大部分的座椅上都坐了人,不過所幸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就算有被剛才那點争執吸引過來的視線,也很快就散去。

顧雲铮沖着魏遠洲的背影小聲喊: “喂,詩會快開始了,你去哪兒不參加了”

“不參加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顧雲铮咂咂舌,很快轉過頭,笑着問宋卿時: “那嫂子你呢”

宋卿時深吸口氣,一咬牙,勾起一個笑容: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去就回。”

話外之意,不言而喻。

顧雲铮又睨向周政卓: “那周公子呢”

周政卓盯着那抹離去的倩影,默了默,擡步往宴席走去。

顧雲铮撓撓額頭,笑嘻嘻跟了上去,在座椅上坐下後,給司儀遞了個眼神示意她直接開始。

女賓席這邊的柔嘉郡主,若有所思地凝了眼兩個空位,晦澀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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