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逢
第43章 重逢
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 徐音換好衣服和齊螢出城後,看到身後即将緩緩關閉的城門,心中驟然間湧上酸澀的情緒來。
不知道福安有沒有得到廠督的意思, 在深宮中久居, 她都不知道廠督怎麽樣了。福安私自放走兩位公主, 或許就會命喪黃泉。廠督沒了福安, 會怎麽樣?
福安這麽做到底是不是廠督指引的?她不知道。
……怎麽又突然開始想起他。
徐音抿唇,看向城門上空的風光。那此時正近掌燈時分,京城上下,都籠罩在一片薄薄的暮色中。天邊偶爾掠過成雙的飛鳥, 點過遠處黝黑的高塔剪影。微醺的風拂面,院子裏一片寂靜, 隐隐看見京城的千家燈火。
這些年的生活, 無論是提督府的夫人,還是大齊的公主,都和她無關了。
徐音知道, 一旦離開京城,這些身份都離她遠去, 她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也就再也見不到廠督, 就當徐音再也未曾存在過。
徐音的一顆心髒,很快被落寞所占據。她移開目光, 聽見車轱辘一路響動的聲音。
離開得太過于匆忙, 她不知道福安的意圖,也不知道福安的最後結局。她和齊螢一路都沒說什麽話, 二人除了必要的話語外,各懷心事, 再無其他。
快到西南的時候,齊螢驟然問:“徐音,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徐音低下頭,沉默沒有言語。
齊螢深吸一口氣:“我看得出你在撒謊。把我帶出京城必然是出了大事,徐音,告訴我吧,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天快入夜了。徐音閉上眼睛,又睜開。她輕輕道:“小王爺在關鍵一戰中,身負重傷、不知去向。”
很可能代表着他已經死了。
齊螢驟然間雙目發紅,神色卻冷靜得可怕:“不會的。他不會死的。這個人逃跑比狗還快,他一定是逃到了別的地方……他不會死的,他會娶我回家。”
她斷斷續續地說着,最後連話也說不清楚。她難受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喃喃自語:“我要活下來。我要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你別死啊……傻瓜蛋。”
徐音拍了拍她的後背。齊螢低聲說:“小王爺不會死的,你信嗎?”
徐音用力地點頭:“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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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入夜。
已經是冬天,車內冷得不行。徐音和齊螢一人抱着一個湯婆子,穿着披風,卻還是冷渾身發顫。
徐音安慰道:“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就到客棧了。”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距離客棧有多久。天氣實在是太冷,路上也不好走。馬車前挂了燈火,驟然間,在黑暗中看見遠處閃爍的燈。
那燈詭谲,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夜色中,徐音和齊螢都吓了一跳。
“鬼火?”齊螢倒吸一口涼氣,“這燈火好生奇怪,按道理這個時辰路上不該有人。”
徐音向來是不信這些。她蹙眉沉思,道:“或許真是人呢?”
“是鬼又何妨,”齊螢冷哼一聲道,“反正它又不會過來,它要是敢過來,得問問本姑娘的劍。”
徐音心裏還是有些後怕。她深吸一口氣,不敢去看窗外。好在燈火越來越暗,大概和他們不在一個方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
天空中開始稀稀落落地下起雪來。空氣變得寒冷,齊螢嘀咕:“為什麽還不到啊……”
徐音安慰:“別急,應該馬上就到了。”
徐音将湯婆子抱得更緊,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天氣實在是太冷,冷風控制不住地往馬車裏灌。終于是到了一家客棧,一下馬車,徐音和齊螢直往門裏鑽。
暖氣撲面而來,身上的寒氣很快消散。徐音環顧四周,驟然間對上一雙惡狠狠的眸子。大概有四五個大漢坐在桌邊,臉上有刀疤,神色不善。小二和老板一副谄媚的模樣,一群人看起來蛇鼠一窩。
……難不成,這是一家黑店?
大齊對邊陲的管轄不穩,西南常有叛亂,聽人說,在去西南的路上,有人會對外地人做手腳。
徐音和齊螢往後退了一步,齊螢将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你先跑,我墊後。”
徐音不置可否,也壓低聲音。她出了一身冷汗,開始報數:“三二一——走!”
下一秒,門驟然間關上了。
大漢笑得猙獰,耍流氓似的吹了聲口哨:“怎麽,小姑娘,就想跑了?你知道方圓百裏,都是誰的地盤嗎?”
……果然是進了一家黑店。
齊螢想直接拔刀,徐音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別動。”
小姑娘勉強維持冷靜,但手心的冷汗還是直冒。她道:“我們身份不凡,身上有錢。若是你們對我們做出什麽,家裏人知道了,定會找你們的麻煩。”
大漢冷笑一聲:“我怎麽知道你到底說得是真是假?年紀輕輕,倒是伶牙俐齒。”
徐音道:“無論真假,你們都肯定不想死。若是真的,你們可會死的,相信你們也沒幾個人想冒這樣的風險。而且我們的車夫就在外面,聽見了動靜,大概會連夜報給我們家裏人。”
“那你倒是說說,你家是哪裏的?”大漢臉上已經有了動搖之色,微微皺眉。
徐音本來想說是“宮裏的”,但又發現好像不太合适。她下意識一聲:“京城,提督府。”
說完,她立馬想到了魏玉。
“提督府?”大漢吓了一跳,“提督府裏的人?”
他遠在邊陲,不懂京城裏的事情,但魏玉的名號還是知曉一二。提督魏玉,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風雲人物。這人想必是提督府上的姬妾……
“你既然是提督府上的姬妾,為什麽來西南這地方?”大漢狐疑,“難不成,是在騙我們?”
……完了。
徐音不知道怎麽編了。
她腦子一熱,立馬回答:“其實提督就在西南辦事,我之前和他吵了架,這次是想來尋他,便來了西南。他若是知道我遇困,不會放過你們。”
“廠督在西南?”大漢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冷嗤一聲,“魏玉怎麽可能在西南?小姑娘,騙人也要有個度,千萬別張口就來。我瞧你說得牛頭不對馬嘴,難不成是在诓我們?”
徐音一雙眼死死地盯着他:“若是我說得是真的呢?若是你今天真殺了我,他找到你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廠督心狠手辣,不是剝皮就是抽筋。”
她說得實在是太真,聲音也冷下幾個度。大漢還在猶豫,驟然間有個大漢道:“你有沒有能證明之物?證明你是提督府裏的人?”
糟了。
這些東西徐音都未保留,就連出入的令牌也不曾。她倒吸一口涼氣,勉強維持鎮定。
怎麽說?
下一瞬,角落裏似乎有什麽影子動了動。
那座位在角落,又是在屏風後面,徐音之前還一直沒注意到後面有人。
那人端着茶杯,只在晃眼之間,那茶碗直接穿破屏風,徑直飛來!此時,窗外的寒風大作,抖落一地飛雪,甚至有雪飄進了屋中,窗戶紙都破損了大半。
那大漢吓得渾身一抖,茶碗“砰”地一聲砸在他頭上,霎時間血流四濺。徐音最怕這種場面,臉色立馬煞白,抓緊了齊螢的手。
二人的手冰冷,徐音都不必想,大漢必死無疑。
“我怕……”她閉上眼睛,喃喃道,“齊螢,這屏風後是什麽人啊……不會殺了我們吧……”
她還不想死。
屋內霎時間尖叫四起,這些地痞流氓四處逃竄,店小二忙開口:“客官、客官您息怒!”
“息怒?”屏風後的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你讓咱家息怒?”
熟悉的聲音,一貫的做法,太耳熟了。
說話的腔調,還有動作。徐音在他身邊生活了太久,已經耳濡目染。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偷偷去看眼前的一切。
一地的血流,還有一個朝她走來的人。腳步穩重、似曾相識。寒風大作,風吹起他的衣擺,像是蟒在奔騰。那人眉眼微壓低,眼神如鷹隼,像是向人索命的厲鬼閻羅。
和她目光陡然相撞的那一刻,魏玉的神色立馬緩和下來,像是惡狼收斂了爪牙,還有點懵。
廠督?他怎麽會在這裏?
徐音微微睜大眼,一雙清澈的眼中盡是迷茫。她不敢去看眼前的一地慘狀,蒙住眼靠在齊螢懷裏。齊螢似乎也懵了,小臂僵硬。
她聽見魏玉冷笑,嗓音都冷了一個度:“看好了。這是提督府的牌子。提督府在西南辦案,容你們放肆?”
衆人見了都吓破了膽,魏玉慢悠悠地走上來,碾過大漢的腦袋,用令牌在為首的人頭上拍了拍:“看清楚了?那是咱家的夫人。對提督夫人不敬,你好大的膽子。”
提督夫人。
很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她了。
徐音抓緊了齊螢的手,耳邊是熟悉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她偷偷睜開眼睛,看見魏玉依舊是一身黑色衣袍,衣袂翻飛,笑容冷而可怖,氣場駭人。
她沒有害怕的感覺。齊螢在她耳邊皺眉問:“廠督?他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