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早晨起床時，溫漾眼底烏青一片。
見她神情恹恹趿拉着拖鞋飄進洗手間，嚴歡忍不住跟上去，啧啧嘴：“你昨天晚上趁我睡着了，去偷家了？”
溫漾按了按太陽穴，有氣無力地擠牙膏：“是對方偷我家。”
“？”嚴歡一臉疑惑。
溫漾雙手撐住洗手臺吐出泡沫，漱口，然後洗臉，擦臉，俯身照鏡子時，鏡中人依舊神情困倦，眼底烏青難掩。
明明剛才冷水洗臉，冷得她指尖現在還有些發麻。
嚴歡有些擔心她，擡手扯扯她的衣袖，“不然你今天在酒店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吧。”
“我回來又不是度假的。”溫漾嘆了口氣，将擦臉巾對折扔進垃圾桶，而後打開化妝包将精華塗在臉上，雙手輕輕拍打吸收。
昨晚被夢驚醒後便再也沒了睡意，翻來覆去地更是越發煩躁。
就連閉上眼腦海中都是晚上飯局上發生的事，偏偏每個細節都被放大清晰，越想她就越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最後忍無可忍一把扯過被子蓋在頭上。
悶熱氣薄的環境裏，她迷迷糊糊地地閉着眼睛，腦海中卻閃過男人清冷臉龐。
風塵仆仆而來，疲倦神色更是可以看出。
可惜她當時只顧着躲避，壓根沒有再好好看看那張臉。
到最後也只是匆匆離開。
設想過再見面後的優雅從容，微笑點頭，都為那晚的醉熏做了幻想鋪墊，她忍着眩暈酒意回到酒店真的是托自己的意志力了。
“那你悠着點，單位的車來接我了，”嚴歡把咖啡杯擰緊放進包裏，穿上外套往外走去，“晚上先不來你這裏了。”
“好。”溫漾喝了口熱咖啡，含糊不清地應着。
門咔噠一聲關上。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按照工作習慣溫漾總是會先化妝然後剩餘的時間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資料，把昨天晚上整理過的資料再過一遍，争取當天保持一個好的狀态。
可惜昨晚一整夜都在失眠。
過去的事情在腦海中回憶一遍，結果更是睜眼到天亮。
溫漾拍拍臉頰讓自己不再去想那晚的事情，而後拿起遮瑕膏摸勻，虛虛能遮住那片烏青黑眼圈。
然後挑了一套正裝，外面搭配棕色大衣和同色系切爾西短靴。
等收拾好一切後拎起包朝樓下走去，這個時間段正是電梯高峰期，她順手打開手機滴車。
蕪海早高峰用車人數多，她習慣了提前幾分鐘打車。
電梯叮咚一聲，停在所在樓層。
溫漾還在專心關閉彈出來的各種折扣券，邁步低頭走進去，餘光裏旁邊站着一人，她沒在意，往旁邊挪了挪。
逼仄空間內，香水味黏膩誘人。
她微微掀眼瞧去，旁邊女人踩着一雙細跟尖頭靴，紅色大衣到腳踝，明豔張揚。
溫漾不是那種喜歡打量別人着裝的人，餘光窺見便立刻收回視線專注自己手機屏幕上。
電梯一路往下直走。
她終于選定好快車類型，而後切換微信軟件快速回複幾條韓時的微信，彙報上一個案子的跟進情況。
【一層到了。】
機械女聲播報着。
恰好她編輯好最後一條微信點擊發送，電梯門也在同一時間打開，溫漾順手切回滴車軟件看了眼叫車情況。
距離她還有9分鐘路程。
雪天路滑，來的慢點倒也無所謂，左右她預留了半小時的意外時間，現在時間很寬裕。
“你來了啊。”旁邊女人先一步走出電梯，聲音柔媚歡快。
電梯門開，大堂的暖風吹進來，溫漾收起手機，擡眼。
女人側顏漂亮精致，仰頭看男人時紅唇勾起，濃妝眼眸裏帶着盈盈笑意，喜悅的模樣。
旁邊男人站在電梯口不遠處，見她出來走近一步，垂眼看她，神情淡淡。
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黑色大衣肩頭還有幾粒雪沒融化，女人自然而然地擡手給他拂去，語氣嗔怪：“不是讓你別來接了，怎麽還是來了。”
“怕你叫不到車。”他沒制止她的動作，反而溫聲回她。
電梯滴滴兩聲，提示要關閉。
溫漾猛地回神，擡腳想要往外走，可惜電梯門已經開始關閉，她急急探身擡手想要去攔。
一只手從側面伸過來，手臂碰到正在關合的門。
電梯門觸碰到大衣袖子，慢慢向兩側打開，可似乎她的心口那扇門被人狠狠關上，甚至還拍了拍。
失落猛然下墜。
“不下來麽。”江铎側眸看她，語氣比剛才的要冷淡上幾分。
“謝謝。”溫漾低聲道謝，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而後走出電梯門。
擦身而過時手背拂過他的衣角，溫涼濕潤，是剛融化的雪，融成了潮濕水霧覆蓋在羊絨大衣表面，沾在她的手背上。
心突然很難受，一下一下的跳動卻好像怎麽也供不上氧，仿佛被漫天大雪掩住口鼻，難以呼吸。
溫漾垂眼朝外走去，手指掐着掌心，指甲泛起白。
門口保安跟她擡手打招呼，她茫然笑笑，快步走出小側門，邁下臺階後在原地站定。
怔忡片刻，溫漾才慢慢找回思緒。
眼前白茫茫一片，酒店門口厚雪被清理到道路兩旁，主路潮濕又泥濘，兩旁的車無一例外地停在院內，只有幾輛車在朝外駛出。
溫漾站在一側緊緊捏着背包肩帶，沒忍住回頭看向酒店大廳。
單向落地玻璃只照應出她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中。
洋洋灑灑的細雪又開始下起來，溫漾低頭垂眸，片刻，她輕輕嘆了口氣。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應該有結婚對象了。
自己也沒必要這樣難受才對。
忽的手機鈴聲響起。
溫漾接通，電話那頭傳來陌生聲音，是她剛滴的車抛錨了需要她重新打車，對方連連嘆了兩口氣，語氣态度又都十分誠懇，溫漾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柔聲安慰幾句後挂斷電話。
重新打車時滴車軟件顯示她前面排了12位。
等排到她估計去天江要來不及了。
雪停後的天氣愈發冷，腳底靴子并不是厚底，站一會兒便覺得寒氣從腳底開始上竄，溫漾輕輕跺了跺腳，往旁邊挪了下，她攥着手機想着不然等下先回大廳給天江法務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會遲到。
“溫漾。”忽的身後有人喊她。
她愣了下，轉頭瞧去。
雪堆兩旁的臺階被工作人員鋪上地毯，今早起來細雪還在下着，紅毯上薄薄覆蓋一小層，風一吹便揚走一點，露出點點紅色，好不俗豔。
江铎自上而下走過來，衣角落下的風将腳底那點薄雪吹走，他一步一步走下來，在距離她一步位置站定。
“打不到車？”他開口問。
溫漾抿唇，避開他的目光，聲音低柔，“打到了。”
江铎邁下臺階走近些，看她垂眸盯腳尖的神情，是明顯心虛煩躁的表現，他眉頭微挑，“去哪裏，我送你吧。”
“不用了。”溫漾本能後退一步，雙手攥着包放在身前，微微仰頭沖他笑。
“雪天不好打車。”江铎眉頭微蹙看着她說，語氣十分篤定。
溫漾擡手挽了挽頭發，語氣越發客氣：“打到了，我等會兒就行。”
江铎看着她，須臾，嗤笑聲：“客氣什麽，你不是要去天江麽，我正好順路。”
“再說了，我還能吃了你麽。”
他語氣低嘲，之前除了她惹人不痛快時偶爾會出言幾句，大多語氣沉沉，但是鮮少有這樣語氣跟她說話的時候。
可能分開很久了，也不外乎都放下了。
而且剛才那位姑娘……
溫漾抿了下唇，重新對上他的眼睛，“那謝謝你了。”
見她應下，江铎讓她在這裏等着便朝旁邊走去，他的車子停在酒店正門旁，出入還算方便。
男人背影挺拔而立，黑色大衣穿在他身上更有廓形，可偏偏又生出一種孤寂感。
溫漾心裏發亂，她不敢再細看，強迫自己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抛開，然後點開手機取消訂單。
車子在溫漾面前停下，是輛黑色SUV。
昨晚飯局她走得早沒見過江铎的車，這會兒看見忽的想起之前無聊暢想時說過的話。
那會兒她偏愛SUV，尤愛奔馳那款，還跟江铎說自己以後要努力賺錢買車。
少年将她攬在懷裏，烏亮眼眸瞧着她，笑說她人菜瘾大。
車窗搖下來，江铎歪頭示意她上車。
溫漾擡手去拉後座位車門，車門開到一半，江铎轉頭看她，眼神清冷，“坐前面。”
“我坐後面吧。”溫漾停下手，沒動。
江铎眉頭微蹙，瞥了眼空空如也的副駕駛座位，“溫漾，我不是你的司機。”
“我怕你女朋友誤會，”溫漾努力保持微笑，讓自己處于一個邁過坎兒的合格前女友身份，不能越矩，“畢竟副駕駛這個位置挺敏感的。”
她沒敢回頭看，怕大堂裏那位女人萬一在瞧着，只是站在後座那裏。
畢竟剛碰見人家兩人，轉頭就坐她男朋友的副駕駛，這事溫漾做不出來。
江铎眉頭越發緊蹙。
沉默片刻，擡眼看向她，眼神噙着幾分模糊不明的笑，“你誤會了，那是我大姐。”
溫漾愣怔一下。
這會兒是關上後車門也不是，坐進去也不是。
“不冷麽？”他手撐在駕駛座上，扭頭看她。
車上已經開足了暖氣，溫漾站在車門前呼出的白氣還沒等飄散便被車內那點暖氣吹散，一冷一熱的前後夾擊，只是她剛才在走神，全然沒顧得。
她輕咳一聲，關上門，重新打開副駕駛車門上車。
車窗沿邊散落着一點細雪，雨刮一掃一落，上面的雪便被掃落下去一點。
溫漾系好安全帶規規矩矩坐在那裏，雙眼直視前方。
心窩處跳的很快。
不知是在外面吹的冷風久了溫差大的緣故，她的耳尖開始發燙，然後是耳廓，只覺得呼吸間都是熱乎乎的氣流。
“天江哪個區。”
“那個。”
兩人異口同聲開口。
溫漾抿了下唇，“我去天江總部。”
江铎沒再說話，發動車子。
主路上的雪已經鏟除幹淨，但青江溫度低風又大，壓過的雪還殘留在主路上，前頭車子行駛得很慢。
車內暖流風一直吹着，暖風懶洋洋地拂過她的指尖，溫漾抿了抿唇，打破安靜：“江铎。”
男人手搭在方向盤上，冷不丁聽見她喊他名字，手指慢慢攥緊，喉結輕輕滾動下，他看着前方：“嗯。”
很輕的聲音。
溫漾瞥了他一眼，聲音低柔，“你這些年，都在青江嗎？”
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麽。
江铎單手轉動方向盤，勾唇輕笑，“一直在。”
“之前不是說……”
早那幾年江铎偶然提過，江家有意想讓他去沂海發展，一線城市的發展前途光明，甚至已經提前給他鋪好了路。
難道是因為那件事導致他沒去成。
“溫漾。”他轉頭看她，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嗓音清冷打斷她的話，“這些年，你覺得我應該去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