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窗外雪花飛舞, 路上的車輛緩緩放慢速度,整個世界似乎都因為這場雪開始減速。

溫漾也是。

一幀一秒都被按下慢速鍵,兩人之間是輕微的呼吸聲, 她側眸看向旁邊男人,依舊清冷的面容, 下颚線清晰可見,似是察覺到她看過來,轉頭對上她的眼眸。

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些許,眉頭輕輕一挑, 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溫漾眨眨眼,呼吸不自覺放緩,“什麽什麽幸福。”

她說着轉身去拿玄關櫃上放的紙袋, 遞給江铎,“已經送去幹洗過了, 但是給折了,可能需要你再熨燙一下。”

江铎接過去看了眼紙袋, 裏面大衣疊地整整齊齊,不像是出自她的手。

畢竟溫漾之前大學的衣服頂多是挂起來,之前參與社團活動時拿出來的白襯衫後背上都是小細褶子。

他無奈地幫忙拿去熨燙敷貼過好多次, 後來幹脆就将那兩件白襯衫拿回去戲,洗完了挂曬熨燙好了再給她送過去。

“正好可以用上。”江铎收起衣服看了眼手表, 溫聲說, “我跟那邊還有個會要開, 先走了。”

溫漾點點頭。

忽的想起外面大雪,她踮腳朝外看了眼, 主路兩側已經開始有積雪,猶豫片刻, 問道:“你們線上辦公可以嗎?”

江铎轉身看她,神情有些不解。

溫漾擡手搓了搓臉頰,別過眼去提議:“現在雪這麽大,你開車也挺危險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線上開會,你可以在、在我這裏開,等雪停了再走。”

她語速很快,聲音很輕,說到最後自己都有些沒有底氣。

江铎愣怔下。

除去上次在青江協調時兩人靠的近外,這是第二次距離不過半米。

公寓裏若有若無的清冽香味似乎來源于她,又似乎上空氣中的,她就站在那裏,半靠在沙發上,鞋尖抵住沙發底下的那個鐵制支架。

纖細手指握住手機,有些局促,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被白皙肌膚映襯得若隐若現。

他垂眼看了眼已經拖到一半的拖鞋,幹脆将皮鞋換好,一次性拖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做完這些,江铎站起身看向她。

溫漾還在等他的回答,小動作不斷,手指一會兒扯扯衣服一會兒撓撓頭發。

她心裏有些緊張。

期待點什麽,又不敢期待點什麽。

莫名的有些讓人發笑。

江铎推開門,手握住門把,轉身看向她,“溫漾,改天我請你吃飯。”

說完不等她的回答便将門從外面關上。

咔噠一聲。

門鎖扣上鎖住。

房間內一片寂靜,靜到溫漾清晰地聽見心跳聲。

撲通撲通。

她擡頭按住額頭倒在沙發上,半天才長長舒出一口氣,撈過抱枕悶聲尖叫一聲。

江铎這人,比以前還要腹黑了。

怎麽有種蔫壞的感覺。

電梯門從12層直接下到負二樓,江铎按下開鎖鍵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子也沒着急發動,他坐在位置上沉思幾秒,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給喻理。

被放在副駕駛座位的紙袋因為角度問題往下滑去,他伸手制止住,而後俯身扯過安全帶給紙袋系上。

車窗外雪花一朵朵落在沿邊上,簇擁起一團團白色霜花。

他輕輕颠了下剎車。

車子慢慢跟在前一輛車上,眼前一閃而過胡桃木櫃裏的紅酒瓶,還有那張明豔幹淨的面容。

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叫嚣着想要醒過來。

他輕輕蹙起眉。

半晌,逼仄空間內響起一聲輕嗤。

房間門關上許久,溫漾還盯着關門的方向看了會兒才緩過神來,她垂下手環顧眼周圍。

當初收藏紅酒的起源是江铎,比起喜愛程度他是更勝于自己的,但是後來慢慢地被吸引,喜歡上紅酒酸澀厚實的口感後,溫漾收藏的酒比他的多起來。

兩方家庭條件都是可以的,喜歡的紅酒也更多是一眼定生死那種,價格也沒有上升更多,只是能夠買得起的階層,所以溫漾專門為了這件事搬出去租房子住。

大三時候,江铎和她收藏了一整面牆的紅酒。

品種從重複道單一,最後制作的紅酒介紹小視頻在微博上更是直接爆了一下。

但是後來那牆紅酒都歸于她。

她沒留。

離開時将房子鑰匙交給了江铎舍友,讓他幫忙轉達。

而現在她重新擁有了紅酒櫃,可卻沒了欣賞的人,每次韓時來的時候也只是随機抽取一瓶跟她喝兩杯,再加上兩句毫無新意地評價。

久而久之,溫漾幾乎要忘記自己當初收集紅酒的初衷是什麽了。

桌上手機響起來。

溫漾收回思緒接通,韓時讓她來見故意傷害罪的當事人,她拍了拍額頭想起前兩天辦公室打過電話給她,她給忙忘了。

她收拾收拾東西跑下樓。

幾分鐘後,白色車子從地下車庫駛出。

到達律所後,溫漾急匆匆跑上去推開會議室門,韓時招呼她坐下。

對面當事人家屬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自己丈夫沒有犯罪,說到激動處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

溫漾暗嘆口氣,放柔語氣安慰她,“喬大姐,現在你說的這些證據是不能足夠支持到法官判定您愛人沒有故意傷人的,相信剛才韓律已經跟您說過具體事項了,還要請您耐心等待,然後回去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漏掉的細節。”

她緩慢溫柔的語氣讓當事人安靜下來,韓時遞了個眼色過去,便起身先離開辦公室。

半小時後,溫漾送走當事人返回韓時辦公室。

韓時早就給她倒好熱茶,遞過去,笑着說道:“當事人一看你那張臉,心态立馬就穩了。”

溫漾輕抿了口,聽到這話掀眼瞧他,“看見你覺得是不是覺得這事不靠譜啊。”

韓時啧了聲,放下水杯,“江铎來蕪海了是吧?”

溫漾頓了下,點了點頭。

“晚上我做東,一起吃個飯。”韓時看着她。

溫漾低頭又喝了口水,雙手抱住水杯沒有立刻答應,韓時還在等她的回答,又出聲詢問一遍。

溫漾點點頭,“好。”

韓時返回辦公桌前坐下,仰頭看她,眼鏡後的眸子微微眯了下,“溫漾,你是不是還放下不他?”

溫漾心底一驚,放下水杯坐過去,“沒有。”

“那你每次見他心虛什麽?”韓時問的很直接。

溫漾搖搖頭,“我就是……”

話說一半她擡頭,神情一橫,大有之前剛進所裏威脅他要轉執業的架勢,的“我就是覺得尴尬。”

韓時被逗笑,拿起一只筆向後靠去,“你還會覺得尴尬?”

“忙你的吧,我先去整理一下思路。”她抱起文件夾起身出門。

身後目光追随着她離開,直到被門阻隔斷開。

他撂了筆嘆了口氣。

晚上。

蕪海想要找個像青江冕靜小院那樣的地方有些難,韓時做東去了一家本地菜餐廳。

兩人到的時候江铎還沒來。

直到菜幾乎上齊了人才到,他穿的是上午溫漾還回去的黑色毛呢大衣,裏面依舊是一套同色系的西裝。

清冷矜貴。

大衣被服務員拿走挂起,而他也順勢坐在溫漾對面。

溫漾倒了杯水推過去,瞧了眼窗外,“挺雪的時候還是比較冷的。”

江铎笑了下,“還好,只是路上有些堵車。”

一旁服務員還在上菜,他擡手自然地将溫漾對面那盤清炒藕片拿到旁邊,示意服務員放下時蔬清炒。

青菜搭配蝦仁,很清爽的菜品。

溫漾輕輕勾起唇。

韓時瞥了眼拿到炒藕片,擡手推了下眼鏡,笑着說道:“怎麽悄悄來了,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江铎喝了口茶,“臨時決定來的。”

韓時點點頭。

拿起筷子給溫漾加了一小塊梅菜扣肉放在她的盤子裏。

溫漾頓了頓,扭頭看向韓時,“韓律,你又忘了。”

韓時一愣。

“我不吃這道菜的,是姜律愛吃。”她溫聲說着,語氣裏并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平靜敘述事實。

韓時抿緊嘴唇,擡手示意服務員将溫漾面前的盤子換掉。

而後才笑了下,“抱歉,下次一定記住。”

江铎掀眼瞧了眼兩人,垂眸,夾起一塊青菜吃了口,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周日的品鑒會我晚上私發給你們地址。”他放下茶杯。

韓時點了點頭。

溫漾倒是放下筷子,“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江铎看她,“沒什麽事,來品嘗就可以。”

/

周日天氣剛好。

溫漾挑了件墨藍色百褶裙搭配一雙短靴。

手機響了,她接通順手按下擴音鍵,嚴歡的聲音傳出來,“溫漾,我下周去蕪海出差,住你那裏啊。”

溫漾沖了把臉,“好。”

嚴歡吃了瓣橘子,汁水酸得她龇牙咧嘴,“我可是聽說了,江铎去蕪海了。”

溫漾頓了下,往臉上拍護膚水,“嗯。”

“那你們兩個是不是見面了?”

“見了。”

“溫漾,我那天和同學聚餐,他們說江铎這些年性格上改變很多,城府深,不顯山不漏水的,而且聽說溫時酒莊去年出現危機了,江铎一個星期之內就搞定了,手段特別狠辣。”

“作為一個同學,我覺得一個男人從溫潤公子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商人,挺可怕的。”

放在客廳的提示鬧鐘響了起來,溫漾起身關掉,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抿了下唇,輕聲說道:“我知道。”

一個人經歷那樣的事情一夜之間性格改變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是驕傲如江铎這樣的人。

他的全部身家現在恐怕只剩下溫時酒莊了吧。

溫漾蹙起眉,帶上手表再次确認一次紅酒品嘗會地址,她撈起手機往外走去,“嚴歡,我今天有約,改天我們再聊好嗎?”

嚴歡應了聲,挂掉電話之前依舊囑咐她說道:“你不害怕江铎報複你嗎?”

聽到這話溫漾笑起來,“他怎麽報複我。”

“就比如……”嚴歡一時沒找出合适形容詞。

溫漾關上門按下電梯鍵,“本來就是我虧欠他,如果想報複那就報複吧,我受着。”

嚴歡啧了聲,“你真是無可救藥。”

說罷挂斷電話。

無可救藥麽。

溫漾微微一笑,這幾年韓時總說她對待感情太冷漠,甚至說她理性的要命,有些當事人發生的事情他都覺得難受,但是似乎她總是這樣聽着,然後找出最有力的切入點,迅速将整個事件拉回正題中。

可面對江铎的事情,他又說她不理智,不正常。

想到這裏她輕輕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今天有讓人開心的事值得去想。

昨天晚上韓時打電話過來要接她一起。

溫漾拒絕了。

沒什麽特殊理由,只是她下意識拒絕掉了,等拒絕的話說出口時才覺得好像有些改變了。

品嘗會距離熙園不遠,二十分鐘車程。

是一個德式建築莊園。

冬日雪剛停,院子外的綠植覆蓋一層薄雪,長青樹上點綴着燈光,簡潔大方的指引牌引導客人從旁邊紅毯臺階上去。

溫漾提裙邁上臺階,剛買過一層,目前有人影擋住光。

她擡頭看過去。

江铎站在臺階上看她,見她望過來走下兩層,微微附身朝她伸出手。

修剪圓潤的指甲,骨節修長分明的手指。

她頓了下,擡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微微用力。

江铎笑了下,引領她進入大廳。

整個一層都是品鑒會的空間,長形圓桌上按照禮儀規矩分別擺放不同的紅酒杯和用餐工具。

對面的醒酒架前放着幾支紅酒。

整個客廳只有她和江铎兩人,溫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的有些早,她挽了挽頭發,走過去觀察紅酒。

其中一兩支是溫時的自産酒,而剩下的是幾個比較有名和小衆的幾款紅酒和白葡萄酒。

她饒有興趣地桌前擺放紅領結勃艮第紅酒杯,紅色杯杆纖細高級,這樣一襯托旁邊的其他高腳杯幾乎都要成了陪襯。

“我有勃艮第紅酒杯,但是沒有這款。”

江铎點點頭,“酒杯是從德國專門定制的,用來品酒最合适不過,今天有幾款酒用到波爾多杯和勃艮第杯,這兩款是定制的,聞香醒酒很好,等下試試。”

溫漾點點頭。

她對紅酒的喜好起源是江铎,了解是跟他學的,而在求精道路上始終是不及他的知識豐富。

江铎拿過一瓶拉圖酒莊紅酒遞過去,“這款你應該沒有,這是05年産的,保存到現在味道應該依舊可以讓人驚喜。”

“還有這是樂花酒莊的幹紅,今天拿過來嘗一下。”

男人語調溫和低沉,在這樣的環境中娓娓道來,只為她一人講解着,耐心又細致。

溫漾認真聽着。

直到有腳步聲傳來才驟然驚醒。

她看向門外,韓時和姜雪站在門口,後者明顯臉色不好,抱手看着她,又瞥見江铎這才神情緩和不少,“江總,不是說等到齊了再說,怎麽單獨開小竈呀。”

江铎輕嗤,“來了,歡迎。”

姜雪慵懶坐下,拍了拍旁邊位置,“溫漾,你來我這邊坐吧。”

溫漾站在一旁微笑說道:“不用了,我和韓律一起做。”

“她坐我旁邊。”江铎說道。

溫漾轉身看向他。

他拽住她的手腕将人帶到前面的位置,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前來品鑒的人已經陸續到齊。

品牌方代表在上面侃侃而談,聊着紅酒葡萄的産地和嚴格的發酵過程以及運輸,講着各種紅酒的等級和口感不同點。

第一款勃艮紅酒倒出,溫漾聞了聞,拿起酒杯輕輕搖晃兩下再聞。

果然是好的葡萄酒。

江铎看她抿了一小口,唇角勾起,靜靜地聽着她說着這款酒的口感,說着應該搭配什麽樣的食物來豐富味蕾層次。

像第一次兩個人喝紅酒時的樣子,她的眼眸明亮璀璨,裏面仿佛盛着一簇光,亮閃閃的。

而她也真的熱愛上和他同一個愛好,甚至會為他主動去了解那些冷門的紅酒。

旁邊人聽她說的有趣,湊過去一邊品着一邊聽她講着。

仿佛她才是這次品鑒會的主辦人,溫婉大方,風趣幽默,輕易能夠成為全場的焦點。

他起身走到一旁,讓出那一寸地方,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她笑靥如花。

韓時走過來同他碰杯,低聲開口,“很好看是不是。”

江铎點點頭,“是。”

“還喜歡?”

江铎側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溫漾被人纏着問的多了些,自然喝得紅酒便有些多,她向來酒量不高又人菜瘾大,碰上好喝的總是貪嘴會多喝兩口。

起身時頭有些發暈,旁邊男人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嗓音一如清冷,“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你也喝酒了。”

江铎笑了,“有代駕。”

溫漾哦了聲,重重點下頭,“好。”

他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後便将人攬着腰帶走,車子已經等在外面,江铎打開後車門扶她上車。

溫漾站在原地沒動。

她回過頭來看他,兩人隔得近,她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龐。

“江铎。”

“嗯。”

“對不起。”

面前男人清冷溫潤的臉龐慢慢變了神情,他擡手抵住車門靠近她,下颚緊繃,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溫漾,對不起什麽?”

溫漾眼眶有些泛紅,可依舊看着那雙黑眸,酒精讓她的大腦十分清醒,“跟你分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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