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宋殊眠哭得一抽一抽的, 謝瓊嬰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他對宋殊眠的回答還算滿意,杵着腦袋對長寧說道:“母親,算了吧。”

長寧本想叫宋殊眠吃些苦頭, 未想到自己的兒子竟先敗了仗, 但謝瓊嬰都開口了, 她也便作罷, 今日這樣,宋殊眠總能長了記性。她冷冷地觑了宋殊眠一眼,寒聲道:“打十鞭以示懲戒。”說完這話拂袖離去。

十鞭就十鞭罷, 命終歸是保住了。

明氏起身想要把宋殊眠從地上攙起,卻見得謝瓊嬰先一步有了動作, 既見此,料想夫妻二人還有話要說, 只輕嘆了聲氣, 離開了此處。

宋殊眠被謝瓊嬰拉到懷中坐好, 她趴倒在謝瓊嬰的肩頭,現在還止不住地在哭。謝瓊嬰見她哭得這樣傷心,只是說道:“不都沒事了嗎?怎還哭得這樣厲害。”

宋殊眠只覺得這國公府真的是會吃人, 主子的一句話就能要了人的命, 她心裏頭發涼,身上也止不住地發顫。

沛竹就在堂屋外頭的回廊之中被人鞭笞, 哭喊聲傳進了屋裏,叫宋殊眠聽得更是心痛壓抑。

謝瓊嬰昨日雖确實叫宋殊眠氣到了, 也想懲戒其一番, 然今見到人被逼成了這樣心中卻也是不好受。他的手掌若有若無地撫着她的背部,似是在安撫一般。良久, 外頭的聲響終于結束,宋殊眠從他的身上蹦下,趕緊去了看了沛竹。

謝瓊嬰未曾阻攔,看着宋殊眠離去的背影,眼眸微眯,手指若有若無地敲着桌面。

他倒不會叫宋殊眠方才那樣這麽輕易地欺騙過去,她心裏頭定然放不下和離一事,但那又何妨?總有一日能叫她絕了此等念頭。

宋殊眠攙扶着沛竹回了春澄堂,席月早就聽到了榮德堂那處的風聲,這會見到沛竹挨了打出聲諷刺道:“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的東西,還敢同公主犟嘴,留了你這條命也算走運。”

那沛竹已經被打得沒了力氣,這會縱是想吵也沒了力氣。宋殊眠看着席月冷聲說道:“你再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因着方才哭過,宋殊眠這會眼眶發紅,這廂冷起臉來也夠唬人。

席月慣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看着宋殊眠這樣也不敢再說,只扭着身子走了。

宋殊眠扶着沛竹回了後罩房丫鬟們的住處,方才那打鞭子的人并未手下留情,掀開內裏的中衣一看,只見得背部的疤痕十分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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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以前的日子苦,但宋殊眠在徐家的時候也向來會看人的眼色,不至于頂撞了誰,也不曾叫人這樣罰過,今日見沛竹挨了長寧的打,也心疼得不行,手上動作小心生怕是弄疼了她,“可疼?”

沛竹趴在床上虛弱地點了點頭,“疼。”

宋殊眠生氣沛竹今日這副不顧死活的樣子,見她倒還曉得疼,手上故意使了點力,叫沛竹疼得直叫,宋殊眠道:“既然知疼今日您老還老天拔地地惹她作甚?活活叫人打死可比這還要痛上千般萬般。”

沛竹聽着宋殊眠的故意揶揄,只是低聲啜泣道:“小姐往後還可以有千千萬萬個沛竹,我死了便是死了,但想着若是能為小姐換離國公府的機會也是好的。”

沛竹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宋殊眠過得好了,怎麽樣都成。

屋外的雨也不知道何時停了,空氣中混雜着一股塵土的氣息,這股氣息聞得宋殊眠鼻子發酸。

宋殊眠替沛竹上完了藥便讓她歇下了,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便見得明氏抱着品哥兒等在了春澄堂。

明氏知道昨日馬車行歡一事定然是謝瓊嬰逼得宋殊眠,他這人定然是混慣了,來了意趣哪裏會管宋殊眠?雖夫妻二人行房事自是天經地義,但今晨長寧還當着下人的面将這件事情直截抖落了出來,斥她心術不正,無父無母教養,凡是個面皮薄的,往後都能叫這事壓垮去了不肯見人了。

明氏知她心緒不好,特地帶了品哥兒想叫她開心開心。

宋殊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那張嬌豔的臉上生滿了疲憊。

這一回即便是見了品哥兒宋殊眠卻也笑不太出來,但明氏的情誼她能明白,知她是為自己着想,還是從她的手上接過了品哥兒抱在懷中親近。

二人坐在椅上談天。

明氏寬慰了她道:“瓊嬰這事做的是過了些,但你也別因此羞惱,夫妻做這些事情本就是無可指摘,母親今晨那話不過是氣在頭上罷了。”

宋殊眠不曉得那長寧有什麽好氣,這事情到了最後丢臉的是她,謝瓊嬰他這人還有哪門子的臉好丢。

明氏道:“大哥大嫂是好了,結果你們這頭又不好了。昨日你在宴會先行離席,瓊嬰見你受了委屈,還鬧了不小的動靜,難道他後來沒找你說這事嗎?怎後來竟還鬧成了這樣。”

夫妻二人今日這樣,一看便知道昨天裏頭鬧了不愉快,明氏知道宋殊眠脾氣極好,非等閑事,也不會同謝瓊嬰置氣。

宋殊眠那廂并不知曉昨日一事,她怔怔地看着明氏問道:“他昨日鬧了什麽事?”

明氏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是不曉得的,看來謝瓊嬰并沒有同她說,于是便将昨日謝瓊嬰替她出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她講了。

宋殊眠也不是什麽聖人,聽到陳氏昨日遭受了這樣的磋磨,心裏頭定然是舒爽的。

她怎麽可能不嫌惡陳氏,若說徐彥舟尚且對她還有教養之恩,那麽陳氏于她沒有一二分的恩情,她收了宋家大半的錢財,卻也不肯善待她一二分,若非是徐彥舟,宋殊眠連在徐府活下去都算是難,就算僥幸活了下去,也必定會成一個大字不識、粗鄙無禮的村婦。

宋殊眠未想到昨日她離席之後竟然還有此一事,難怪昨日謝瓊嬰竟然生了這樣大的氣,他在前頭幫她出氣,她在後頭就要同他提和離。

怎麽看都像是她狼心狗肺,不識好歹。

堂屋這處朱窗大門敞開,沁入絲絲涼意。如今時日尚早,晨時的光亮砸在屋外的石階上,烘着地面上淌着的水珠。

謝瓊嬰方在榮德堂陪長寧用完了早膳,回來的時候明氏已經離開了這處,只宋殊眠一人在堂屋這處。

女子低着頭面上也看不來什麽喜怒,雙手交叉搭在腿上,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紅木圈椅上。

謝瓊嬰知道,宋殊眠這是在等她。

許是沒有想到宋殊眠會主動等他,謝瓊嬰面上有一瞬間的錯愕,但轉念一想便以為宋殊眠是想開了。

他在心頭對自己說着,只要宋殊眠願意低頭,他便能原諒她昨天的所作所為。

謝瓊嬰面色舒緩坐到了宋殊眠的身邊,他擡眉問道:“你這是想明白了?”

宋殊眠本在想着事情,聽到謝瓊嬰的聲音才注意到他回來了。她沒有回答謝瓊嬰的話,只是問道:“你昨天幫我出氣了為何不同我說?”

謝瓊嬰沒想到宋殊眠會問這個,他昨天看到宋殊眠同徐彥舟私會,只顧着生氣了哪裏還記得這個。況且這事有什麽好說的,他自個兒眼巴巴地湊上去說倒像是在邀功一樣。

他随意說道:“這有甚好說的,你擱外頭丢臉,不也在打我的臉嗎?”

若非今日明氏來同宋殊眠來說了這事,她哪裏還會知道這些,做好事不留名,謝瓊嬰倒是心寬得很。

她只心裏頭想着這話,忽看着謝瓊英嬰道:“可是你一邊不容許外人來折辱我,自己卻比誰都要瞧不起我。”

謝瓊嬰此行,實在自相矛盾。

謝瓊嬰知道宋殊眠是在說昨日的事情,他叫宋殊眠氣笑了,說道:“你倒還敢提昨日的事情,我原以為你是被人羞辱狠了一個人躲去哭了,誰知道你轉頭就在徐彥舟面前笑得跟花一樣,這氣我能咽得下去?”

“所以你就這樣羞辱我?”

謝瓊嬰沒有說話,這事确實是他失了控,做得過了,但若是再來一回,他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會再去做。

宋殊眠見他不吭聲,繼續說道:“你用言語羞辱我,你想将我的骨頭碾碎,叫我認清我是一個卑賤的人,只能仰仗你而活。不管你有沒有生氣,你的心裏頭一直都是這樣的想的。所以我這樣的人,同你提了和離,就是這樣讓你覺得這樣不可忍耐?”

謝瓊嬰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只是冷冷地看着宋殊眠。他不明白宋殊眠明明生得這樣子嬌,怎麽說出來的話比誰都要冷。

他确實不想和離,但宋殊眠不是把他當祖宗來供嗎?那她就應該是自己最忠誠的信徒才是。

謝瓊嬰不承認自己或許已經動了心,心緒已經被她輕而易舉地牽動。他是宋殊眠眼中的祖宗,但此刻顯然已經成了那個下位者。

骨子裏的驕傲讓他低不下頭,他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想放她走,所以想用暴力與羞辱叫她閉嘴,好像這樣自己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謝瓊嬰不屑一笑, “難道不是嗎?我只不過是叫你看清現實而已啊。”

他就是想要将宋殊眠的心氣全都磨沒,叫她只能留在國公府裏,留在他的身邊。明明是她先來和自己說要好好過日子的,是她先來一點點讨好自己的......

宋殊眠說道:“我已經說了,你若當真這樣子瞧不上我,只要一紙休書我們好聚好散。你不是不肯嗎?你一邊羞辱我一邊又想我叫我心甘情願地留在你的身邊。”

“謝瓊嬰,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謝瓊嬰确實不正常,十五歲到十九歲,這四年如一日的生活早将他身上的人氣磨沒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了點光,怎麽會願意再去放手呢,宋殊眠是他的妻,她沒有家,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他就是要拉着她共沉淪。

宋殊眠這話是直着罵他有病了,謝瓊嬰看着她有幾分鄭重的神色,便知道她不是在說笑。看着她這幅神情,謝瓊嬰腦子裏的弦嗡嗡作響,吵得他頭疼,他耐着性子問道:“所以你今天還是來同我吵的?”

宋殊眠搖了搖頭,沒有回避他冷厲的眼神,“我知曉皇太後、皇上疼愛你,公主也将你視若珍寶,你出身高貴,門庭顯貴。所以,或許在你的眼裏別人的命不是命,別人的顏面也都不過是塵埃。但謝瓊嬰,你若是真的将我當作妻子,不能只想着叫我一直跪在地上。”

不能叫她一直跪在地上。

謝瓊嬰腦中緊繃的弦瞬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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