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許是應和了翠微她爹愛說的那兩句話——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黑羽大軍才剛放出風聲,說前皇嫡子即将返回蒲澤,奪回原該屬于他的王位,蒲澤國內立刻有了響應

首先是兩名擁有兵權的将軍,領著蒲澤大半兵力叛逃出國,可以想見靖王得知消息,有多氣急敗壞

年近六十的靖王穿著龍袍高立王座前,震怒不己地呼喝:“反了反了,這群人全都反了!”

底下朝臣無一敢擡頭接話

與鄰國土地相較,蒲澤不過是個蕞爾小柄,但因為歷代君王頗具識人之才,靠著幾名極懂用兵之道的武将,像晉廣,還有剛叛選出國的兩位将軍,葛權和祁均,可說是蒲澤基業的三根大柱

如今三人一走,靖王身邊就只剩禁衛軍與護守北方邊疆的軍隊——而且他甚至懷疑,說不定過個幾日,又會傳出北方軍隊叛逃的消息

這群吃裏扒外的混帳!靖王捏著拳頭來回急踱,虧他當初還網開一面繼續重用他們,結果他們竟是這樣回報他!

靖王心想,得想個辦法治治他們——他定要讓他們清楚,他黑靖青可不是任人搓捏、好欺負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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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奏皇上——”一名身著飛禽袍衫的文官躬身一跨此人是靖王心月複,也是一肚子壞水“微臣方才想出一計,說不準能派上用場”

靖王一睇“說”

“微臣是想,這黑羽在外游蕩二十年,算算也二十有七,不可能到這年紀還未娶要生子——”

靖王眉一皺“你說清楚點”

“微臣是覺得,皇上或許可以派人将他們抓來,然後——”文官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靖王懂了他怎麽會沒想到?所謂擒賊先擒王,他抓不到黑羽,總可以拿他妻子兒子來消消氣

看那家夥還敢不敢跟他作對!靖王仰頭大笑

就這麽辦!

“退朝”靖王猛一揮衣袖,身一旋,大步奔進內廷安排

紅日西挂,翠微坐在餘晖染紅的小庭院裏刺繡,只見她時不時擡起頭來,看看外邊動靜,或者瞅瞅枝上啁啾的小鳥

她和花嬸己搬進這西湖畔小屋子住了一月有餘,在黑羽留下七,八名護衛的保護下,她這蒲澤未來的皇後,日子過得相當平靜安逸

黑羽所以刻意搬離“浸月邸”,一來是宅子己不安全,二來也是擔心她跟花嬸兩個女人采買不便現下可不像從前,之前還有朗叔可以幫忙奔走

搬進屋宅時,翠微己跟花嬸說好,她倆就以母女相稱

她初頭那一句“娘”,還讓花嬸偷偷哭了好幾次

“繡到哪兒啦?”上街采買回來的花嬸經過窗前,随口問了句

翠微一笑,将手上的木棚轉了向“一半了,您瞧怎樣?”

花嬸一瞧繡片上的飛鳥,點頭笑了笑“你手是越來越巧了!”

也真苦了這丫頭,花嬸心想,才剛成親不到一日,就得被迫過著兩地相思的日子好在成親之前兩人曾共處了一段,不然這相思之苦,看要怎麽捱

“對了,”每回花嬸上街,回頭翠微總要問上一句“您剛在街上有打聽到什麽消息?”

“沒有”花嬸将手裏的竹籃往窗臺上一擱“太遠了吧我猜,我在鄰近拐彎抹角問了好幾個人,有沒有聽過北方的蒲澤國?每一個都跟我搖頭”

“我擔心他”一個月,說長不長,可在有情人兒眼中,每多一日都是煎熬

如今翠微己養出習慣,每日清晨她總會打開向北的窗門,思念黑羽一陣随著時日增加,她心頭的煩憂也增添了許多雖然知道他身旁有朗叔關照,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但她還是會記挂他的身體、他的安危,就怕他一個不注惹,在争戰中弄傷了自己

“少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問題的”花嬸也只能如此安慰

別說翠微記挂,花嬸自個兒也是焦心不己西湖離蒲澤那麽遠,不管她怎麽打探總是沒點消息——華嬸是不太擔心黑羽會受傷,她很清楚他武功高強但是,她一想到心狠手辣的靖王,她心頭便有股擔憂盤旋不去

她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好像什麽壞事快要發生一樣……

這天夜裏,翠微重複著過去一個月來的習慣,開著窗把玩黑羽留給她的玉笛,經她這一陣練習,她現己能吹出他教唱的,每當思念得緊,她總要捧著吹著它哭泣,直到睡意來襲

“你還要我等多久……為什麽不快點回來啊……”

随著她嬌女敕的怨,兩串珠淚自她眼角滾下,她才伸手要擦,冷不防看見牆垣上翻進幾條黑影

不可能是黑羽——雖然從她方向看不清來人模樣,可從對方蹑手蹑足鬼祟的動作,她起了警覺

來者不善!

“來人,有賊啊!”她謹記著黑羽的吩咐,一覺情況不對,要馬上喊人幫忙

她一喊,立刻驚動附近的護衛

铿铿锵锵,護衛持刀趕了過來“來者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黑衣人立刻拔刀相向,一群人很快打起來

屋房這一頭,被驚醒的花嬸趕忙挽著翠微要從後院溜出去依花嬸猜,襲擊人馬不外是靖王的爪牙,而且,目标定是被她拉著猛跑的翠微!

可爪牙衆多,幾名護衛雖然奮力抵抗,還是有四名漏網之魚追了過去

“夫人快走——”名護衛喊道

“想跑去哪兒!”四名黑衣人在後院口堵住花嬸跟翠微

“別再靠近,我手上的刀可是不長眼的!”花嬸就像護著小雞的母雞,手裏一把利刃抓得死緊,死不肯讓黑衣人再靠近一步

花嬸望著黑衣人威吓,可一有空檔,她立刻壓低音量跟身後的翠微提點:“翠微,記住,等會兒我—喊跑,你馬上往外沖!”

“可是——”翠微驚懼地望向越來越逼近的人牆

“聽我話,算娘求你”

兩人在黑暗中匆匆交換了一眼,翠微突然明白花嬸對自己的感情——花嬸不是嘴巴上說說,花嬸是真的把她當成女兒看,所以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安全

“花嬸——”翠微堪堪吐出一句,四名黑衣人便攻來了

朗叔先前雖然教過花嬸一點防身功夫,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她身後還有翠微

“跑!”

花嬸—喊,翠微立刻拉開後院木門逃走,可才跑了一步,她眼角餘光瞄見花嬸被擒,一把長劍正要朝花嬸腰間剌進——

“住手!”她大吼,同時轉了方向,張臂抱住早己挨了黑衣人好幾拳的花嬸“我不準你們傷害我娘!”

“丫頭!”花嬸動動嘴,無聲地喚了句

兩人匆匆互望,眼裏都蓄滿了淚

“對不起,我沒聽您的話……但我沒辦法看著您死……”

翠微才剛說出,身子便猛地被揪起

黑衣人一得手,立刻拿出繩索将翠微緊緊縛住,丢下不斷哀求他們放人的花嬸

“走!”領頭人手一揮,手下人立刻扛著翠微躍出牆頭,無聲消失在黑夜盡頭——

同時,黑羽正坐在營帳中,和領兵的晉廣、葛權和祁均三位将軍商議接下來該如何進攻

戰事起頭有如燎原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凡黑羽軍隊所到之處,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當地百姓的義助至于守城部将多也是象征性稍稍抵抗,之後便欣喜地歸順在黑羽麾下,任他調度

依早先情況,黑羽本以為戰事可以在一個月內結束,之後便能接回翠微,讓她親眼瞧瞧蒲澤,瞧瞧他心心念念挂懷了二十年的故鄉可就在大軍接近王都時,他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一直以來,他都是住在皇宮裏的人,從不曾站在王都外邊審視這座城可那日兵臨城下,高踞馬上的他才猛地明白,七代之前的先祖,為何會執中這塊土地築建皇城

這皇城地形特殊,中心最高之處是皇宮,而外層像繞了兩圈凹陷,感覺就像兩道紮實的護城河,牢牢護住爆殿而現在,年邁的靖王便靠著地利躲在皇宮中,不斷做著困獸之鬥

已經快十天了,只要黑羽大軍一逼近皇宮,守城的禁衛軍立刻從高處投下石彈倘若黑羽只求功效而不管底下士兵安危,區區皇城應該不難攻破,但黑羽沒有這麽做

初次突圍發覺傷亡慘重,他立刻下令退回外城,再謀大計

幾回商議,性急的晉廣将軍力薦攻擊,認為就只差這座城,蒲澤國便能重回明君手中,做一點小小的犧牲不為過

但黑羽始終搖頭,他再三強調,絕不做無謂的傷亡

今晚依舊沒讨論出更好的辦法來

“少主、各位将軍——”朗叔走進營帳提醒道:“夜很深了,該是安歇的時候了”

“花大人說得沒錯”葛權将軍起身附和“少主每夜陪我們商議,白日又要到部隊安撫民心一定覺得疲倦了”

“幾位将軍才是辛苦”身著玄黑铠甲的黑羽昂然站起“我知道你們為了包容我的意見,費了不少力氣——”

“少主別這麽說”披著碧色披風的祁将軍抱拳回話“少主仁德愛民,不肯讓士兵們輕易喪命,這是我們蒲澤百姓的福氣”

“是啊”葛權将軍點頭“哪像裏邊的靖王——”

幾人同時望向營外高處,那仍亮著火炬的皇宮,搖了搖頭

黑羽朝幾人颌首“大夥回去歇息吧”

“是,少主也早點歇息”幾名将軍躬身離開

“我幫您更衣”朗叔走到黑羽身後說

他身上玄黑色铠甲相當沉重,每日穿上月兌去,都得費上一番功夫

朗叔靜靜動作至于雙臂平舉的黑羽,則是面露恍惚地凝望夜空的繁星

“朗叔”他突然問:“你有沒有派人去探翠微她們的消息?”

“信差前幾日才剛動身”朗叔将铠甲往桌上一擱,繼續說,“估算路程,這會兒也應該到了”

“我有些記挂她”黑羽揉揉心窩,那兒填著一股悶,随著時間距離的拉長,那股悶遂成了難受

白日,他是溫柔敦厚的蒲澤少主,背負著衆多百姓的期待,就算身子再倦,在人前他猶是裝出笑臉可夜裏,他只是一個苦苦思念愛妻的男人,他挂在胸前的玉佩,早己不知被他拿出來撫挲過幾回

猶記得他把她跟花嬸送到西湖畔小屋時,她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雌凰玉佩,輕輕在上頭印了一個吻

她拿她的雌凰玉佩交換他的雄鳳玉佩

“讓它陪著你想我的時侯,拿出來看一看——我會乖乖等你把它送回我身邊,我等你”

想起翠微那清澈又溫柔的大眼,黑羽忍不住把手探進衣兜,想再拿出玉佩瞧一瞧記得兩人交換玉佩當時,他猶能感覺到上頭殘有她溫潤的暖香——就在他手堪堪觸碰到玉佩時,不知怎麽搞的,系住的紅繩竟然斷了

溫潤的玉掉落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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