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剔銀燈六

剔銀燈六

這幾日或許是休息得過多了,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夜裏便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索性爬起來披上外衣,在院外走走。

方諸閣給莫念安排的這間屋子,屋後便是一大片竹林,紫竹斑斑,月影橫斜,十分清幽雅靜。

竹林後似是一方小池塘,有水流潺潺,細聽,風聲中還帶着刀劍之音。不知是誰也深夜未眠,在此處練習刀劍。

莫念循着這刀劍之音向裏去,竹影漸漸稀疏,讓出一片開闊月色。

一方小小的池塘邊上,蒼青玄衣的青年于月下舞刀,刀勢淩厲,刀鋒所指之處,連月影也要避其鋒芒。

是謝拂衣。

莫念有些意外。謝拂衣日日背着一柄長刀,莫念卻從未見過他拔刀,哪怕在與那蛟龍對戰,萬分危急的時刻也不見他這柄刀出鞘。

這還是莫念第一回見到這柄長刀出鞘的模樣。

這柄古刀僅看刀柄已隐隐感覺到威勢,寶刀出鞘,果然如她想象中那般刀鋒凜凜,銳不可當,刀鋒泛着微微的赤色,仿佛帶着灼人熱意。

可惜,自刀柄處向上望去,刀身一半處被齊齊斬斷,只餘半截刀鋒。這是一柄殘刀。

真是可惜,莫念心中暗道。

刀如此,人亦如此。謝拂衣就有如這柄斷刀,他的刀法卓絕,即使經脈盡斷,沒有靈力,還能将一柄殘刀舞出這般氣勢,刀意大開大合,如灼目豔陽,勢不可擋。

可惜,他經脈盡碎,體內無法留存靈力,即使這是一柄殘刀,他也很難再駕馭這把刀。

莫念正暗襯間,謝拂衣淩空而起,當空揮出一道刀光,殘刀嗡嗡輕顫,謝拂衣亦吐出一口鮮血,以殘刀撐地,半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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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一驚,下意識便想要出去扶他,但猶豫片刻,還是頓住了腳步。

他于夜深無人處練刀,恐怕也是不想旁人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她如此時出去,不是平添他的煩惱嗎?

莫念正欲轉身離開,謝拂衣的目光卻轉向這邊,“誰?”

雖然沒了靈力,但感覺倒還十分敏銳。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莫念只好大大方方走出竹林。

“莫念姑娘?”謝拂衣面色蒼白,勉強站起身來,但是扶着刀的手卻止不住輕輕顫抖。

“我聽見此處有刀劍之聲,一時好奇便過來看看。”莫念歉意一笑,“打擾你了。”

“你的刀法很厲害。”莫念真心贊嘆道。

謝拂衣默然将刀收起,似乎并不願提起與這刀相關之事。

莫念也無意揭人傷疤,并不多問。

莫念心念一轉,忽然想到,謝拂衣去那小重山尋找白石髓,想必便是為了修複這柄殘刀吧。刀已經毀了,卻還一直帶在身邊,這柄刀對他來說,一定意義深重。

“謝拂衣。”莫念站在小池塘邊上,望着月色,忽而粲然一笑,“我們在小重山,我殺了那妖蛟,也算救了你一回,是嗎?”

謝拂衣點頭,“是。”

若非最後關頭,莫念姑娘冒險斬殺那妖蛟,他如今或許已經葬身蛇腹。

“那...”莫念笑意盈盈看着他,“我可以向你讨要一樣報酬嗎?”

“可以。”謝拂衣平靜地點點頭,“莫念姑娘想要什麽?”

“我想要...”莫念眨眨眼睛,伸出一只手,“你的雲錦張。”

最後在塌落的山洞中,替她擋住滾滾落石的雲錦張。

莫念笑容明麗,帶着幾分任性,“那雲錦張的顏色很漂亮,穿在我身上應當恰好。”

的确。

謝拂衣腦海中一時閃過,平靜的湖面上,少女破水而出,一身紅衫上滾動着細碎的水珠,波光粼粼。

那雲錦張色若雲霞,的确很合她穿。

謝拂衣并無猶豫,自懷中取出那繡帕似的薄薄一塊,如雲似霧,遞給莫念。

“真給我了?”莫念宛然一笑,将這雲錦張收起,“那我就不客氣了。”

謝拂衣點點頭,面色平靜,并無不舍或不滿之意。

其實在小重山,他們聯手對敵,也算不得是自己救了他,莫念心中一笑道。

“作為回禮,我也送你一樣東西。”莫念看着他道,“把手伸出來。”

謝拂衣一愣,莫念抓過他的手,将一樣東西放在他掌心。

灰撲撲的一塊石頭,看起來平平無奇,其中卻自有獨特的靈氣湧動。

謝拂衣僵硬地伸着手,“白石髓。”

他去小重山阿那湖正是為了尋找白石髓,可是晚了一步,白石髓已為莫念姑娘所尋得。

“莫念姑娘,此物珍貴,豈能作為回禮?”謝拂衣并未收攏掌心,這塊看起來灰撲撲的石頭靜靜躺在他手心。

雲錦張再珍貴,終究是人力所造,但這白石髓卻是可遇而不可求,謝拂衣心中明白它的價值,更不能坦然收下。

“回禮何須以價值論?”莫念粲然一笑,“總之這白石髓送給你了。”

她去尋白石髓,不過是想見識一番,這白石髓留在她身邊,暫時也無大用,而謝拂衣正需要這白石髓修複他的刀,總算同生死一場,莫念便以此物相贈。

“我走了。”莫念一笑,“希望我能有機會再欣賞你的刀法。”

“莫念姑娘。”

莫念已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傳來低低一聲,“謝謝。”

莫念笑着擺擺手,“就叫我阿念吧。”

少女的身影已遠遠不見了,只餘月光灑落在掌心的白石髓上,灰撲撲的石頭,月光也照不透亮。

謝拂衣站在原地,有些生澀地喚了一聲,“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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