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霸王與小花貓(十六)
小霸王與小花貓(十六)
到了安國公府,壽宴仍未開始,衛玄便又委實懶得應付他的那兩位好堂弟,因而,他随意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
安國公府的前身是公主府,那位公主甚是得寵,公主府也是由當時頂好的匠人設計,只可惜後來公主紅顏薄命,未曾留下一子半女便撒手西去,後逢老安國公立了大功,這座府宅便被賜給了安國公。
衛玄背着手溜達了一圈,心中卻仍惦記着早前發現之事,若說謝容與新帝宋珩有什麽貓膩,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偏偏兩人的名字又暗合了一句詩,若說只是巧合,衛玄又覺着這巧合委實是太巧了。
“那謝容如今失了勢,咱們紫衣侯府何必再避她風頭?難不成謝太後還會容忍這顆眼中釘?”
耳邊忽地響起回京那日祖母曾說過的話,衛玄揉了揉額頭,祖母說謝容是謝太後的眼中釘。
謝太後對謝容一向是疼愛有加,謝容闖出的那些幺蛾子,謝太後也替謝容收拾過不少,謝太後甚至連那幅先帝贈她的江河千丈錦也賜給了謝容。
再說謝容,謝容是謝家前任家主兼護國将軍的謝虞與清河崔家家主的幼女崔薇之女,謝太後又是謝虞的長姐,太皇太後更是謝虞的姑母。
謝虞與崔薇夫婦雖在成婚後不久便死在廣濟寺一亂中,先帝卻對謝容甚為疼惜,不僅破格封謝容為外姓郡主,并為其親自拟了封號“榮華”,還賜下包括青衣樓在內的諸多産業,一生順遂,富貴榮華,只從封號便可見先帝對謝容的喜愛。
若不是謝太後還有先帝将謝容寵成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謝容也未必會被新帝廢封號,為何祖母會說謝容是謝太後的眼中釘呢?衛玄忽然覺着腦子不夠用了。
“魏琮,你何時娶本姑娘?”
衛玄抖了抖眉毛,這聲音……這不是常四麽?
大宋女子一向以溫柔貞靜為美,唯獨京城雙姝卻反其道而行之。
京城雙姝,其中一姝便是安國公府的常四姑娘長樂,另一姝則是名號響徹整個大宋的榮華郡主,兩人被稱為“京城雙姝”也是因着先帝在除夕宮宴上的一句誇贊。
若是先帝死而有知,衛玄委實想問一問先帝,這明明是兩只母老虎,一只是平日裏嚣張跋扈還愛扒人衣衫的主兒,另一只則手段狠辣還敢帶着丫鬟大鬧青樓,如何便成了“京城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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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池魚之殃,衛玄悄聲地退到了柱子後,恰好柱子前有一盆紫竹,縱是兩人看過來,也不至于發現他。
魏琮言語戲谑地道:“常四,你只要一生一雙人,本世子卻喜流連花叢,你當如何?”
聞言,常樂握着鞭子,繞着魏琮走了一圈,她不鹹不淡地道:“自然是辣手摧花,除了那片讓你流連忘返的花叢。”
常樂的聲音如黃鹂輕快,衛玄卻在這輕快之中聽到了幾分讓人在陽春三月堕入冰窖的寒意,衛玄身子一縮,常樂的話,他自然不會以為是假的,畢竟,常樂那些狠辣的手段,他可見過不少,魏琮這厮算是被常樂纏住了。
魏琮并不惱怒,只是冷冷道:“若是爺想三妻四妾……盡享齊人之福呢?”
常樂哼了一聲,用鞭子纏住魏琮的脖子,怒道:“總之,你只能娶我一人,你平國公世子魏琮的子女,也只能由我常樂來生。”
只能由常樂來生?衛玄差點沒憋住笑了出來,常樂這惡女,不正經起來,委實是可怕得很。
“你倒是想得美。”
“我對你癡心一片,容貌不輸你那些紅顏知己,家世也好過她們千萬倍,為何你不肯娶我?”
“論起來,廢郡主容貌比你更盛,家世也好過你,爺為何不娶她呢?”
這厮還真敢說,衛玄捂住了嘴,以防自己笑出聲來。
常樂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道:“由不得你不娶,早前平國公府站錯隊,惹了新帝不喜,魏家又無後起之秀,如今只不過是頂着個平國公的匾額罷了,我安國公府提出聯姻,結兩姓之好,無異于雪中送炭,你爹和你娘,都不會推拒。”
“常四,”魏琮勾起嘴角,似翩翩公子,他取下纏住脖子的鞭子,塞到常樂手中,緩聲道,“你盡管嫁給本世子,若是本世子對你動半點心思,算本世子輸。”
常樂咬了咬唇,抓着鞭子,氣呼呼地道:“魏琮,你總有一日會明白,沒有比本姑娘更喜歡你的人了。”
“時辰不早,常四,本世子就不陪你磨叽了。”
瞪了魏琮一眼,常樂便轉身往另一頭而去。
看了一場好戲,衛玄勾起嘴角,眉目之間滿是幸災樂禍之色,他抱着手,倚着柱子,在魏琮走過時,喊住了他。
衛玄笑着道:“魏琮,爺知曉你這幾日定忙着應付那常四,不過,你可千萬別忘了爺的青玉劍。”
魏琮聞言,頭也不回,只是頗為冷淡地道:“知道了。”
衛玄一愣,魏琮這厮竟這般冷淡,難不成是怕讓他看笑話?
可他哪裏是那種會錯過魏琮的笑話的人,思及此,衛玄連忙追了上去。
“魏琮,等等爺。”
魏琮停住腳步,語氣不耐地道:“衛玄,本世子倒是不知道,你何時變得同常四一般,像塊牛皮糖似的,纏住人便不放。”
牛皮糖?衛玄一愣,随即道:“魏琮,你吃炮仗了?怎麽一點就炸?”
“那日是你告訴常四我的去向?與你同窗多年,你竟一點情分都不念?”
原來這事兒被魏琮知道了,衛玄讪讪一笑,道:“爺那是反其道而行之,爺說真話,常四反而會覺着爺在說假話,如此一來,爺不就是救了你麽?”
魏琮哼了一聲,道:“你準備怎麽對付梁晟?”
他會怎麽對付梁晟這混蛋呢?衛玄笑着道:“自有妙計,你且等着看好戲罷。”
兩人走到馨園時,宴席正要開始,見魏琮随意挑了一張小桌坐下,衛玄也坐在了魏琮身旁。
馨園中人聲鼎沸之際,忽聞一道聲音如冰水澆在了熱炭上,園中瞬時歸于寂靜。
“陛下駕到。”
這道聲音一落,衛玄便瞧見一群人簇擁着一人而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眉目清明,嘴角帶笑,似寒冷的冬夜裏穿堂而過的月光,自遙遠而來卻入人心扉,又如和煦的春日裏淩波而去的山風,雖隔千裏仍覺其溫如玉。
看着宋珩舉手投足間流露的風度,衛玄心頭忽然浮出一句詩。
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一切自然天成,毫無雕飾痕跡,仿佛仙人自畫中來,無需清風徐來,自有飄飄衣袂。
這看起來與溫潤君子無甚差別的帝王,果真是溫潤君子麽?衛玄心中已有了答案。
衆人連忙離座行禮,宋珩目光悠遠,笑着道:“朕今日是為安國公老夫人賀壽而來,衆卿只當朕是尋常客人便是。”
安國公早迎了上來,縱是陛下這麽說,他也不敢大意,他恭聲道:“陛下請上座。”
等到宋珩在上位坐定,衆人才紛紛歸座。
宋珩正要說話,卻忽然瞥見一只落在地上的荷包。
“是哪位少年郎遺落了荷包?”宋珩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起來,他話鋒一轉,道:“把荷包呈上來給朕瞧瞧。”
宋珩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衛玄甚至聽不出其中有任何波折。
宋珩捏着手中的荷包,平靜的目光凝在荷包上那一枝嬌豔的海棠上。
衛玄這才發覺自個兒的荷包竟掉了,他連忙起身道:“禀陛下,這荷包是臣所有。”
這荷包是紫衣侯衛玄的?
在情緒洩露之前,宋珩垂下頭去,他輕聲道:“衛玄,這荷包瞧着像是女子之物,莫非是哪家姑娘送你的?”
衛玄心塞地一笑,難不成他能說這是謝容那惡女送他的麽?
衛玄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梁嬈忽然起身,走到衛玄身旁,見此,衛玄忽然生出一種不詳之感,凡事與梁哭包扯上關系,總不會有好事。
不顧衛玄的驚愕,梁嬈對宋珩行了禮,柔聲道:“禀陛下,這荷包是臣女贈給紫衣侯的。”
大宋民風淳樸,雖女子以溫柔貞靜為美,但對男女之防一向不甚在意,因而,未婚男女互贈定情信物并不會受太大苛責。
衛玄舉目四望,卻看見魏琮投來幸災樂禍的眼神,風水輪流轉,不久前他還笑魏琮,如今,卻是輪到魏琮笑他了。
看着那張不施粉黛的臉,衛玄幾乎是愣在當場,梁哭包不是與宋珩有貓膩麽?為何又找上了他?
何況,這荷包……這荷包怎麽就成梁哭包的了?這梁哭包委實太過無恥,這分明是謝容的荷包,為何梁嬈竟敢冒認?這是欺負謝容那惡女不能說話麽?
一股涼氣順着脊背爬上來,衛玄暗暗想,如今謝容失蹤,梁嬈這哭包又死活說這荷包是她的,難不成他還能找出謝容來告訴衆人這荷包是謝容的?
若是他不能辯解,只怕梁嬈這哭包會順勢往上爬,若是宋珩給他和梁嬈賜婚……衛玄只覺着頭皮發麻。
宋珩擡起頭來,眼中仍是波瀾不驚,他道:“紫衣侯若是收下了這荷包,便是喜歡梁二姑娘了,既如此,不如朕成全你們?”
聞言,梁嬈轉身,向衛玄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衛玄卻只覺着梁嬈這笑容瘆人得很。
“臣女謹聽陛下吩咐。”
一個驚雷猛地劈在頭上,衛玄一個激靈,他寧願娶謝容那惡女,也不願娶這梁哭包。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想來梁二姑娘定是記錯了,這荷包并非梁二姑娘贈給本侯爺的。”
梁嬈一愣,她正要說話,衛玄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若是再由梁嬈這哭包說下去,只怕他娶梁嬈會成板上釘釘之事,衛玄可不想從今往後都活在梁嬈的淚水裏。
衛玄搶着道:“實不相瞞,臣心悅之人的确是這荷包的主人,只是這荷包的主人,并非梁二姑娘,而是廢郡主謝容。”
言罷,衛玄又補充道:“這荷包中還有寫着廢郡主閨名的紙條,若是陛下不信,大可驗看一番。”
衛玄話音一落,全場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