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運的反擊
梅運的反擊
四四方方的紅木八仙桌,四位表情各異的老同學,上首的驚豔之餘暗透一絲貪婪,東首的笑容溫文爾雅內隐着三分的犀利,西首妩媚的笑容裏藏着一縷明顯的鄙夷,下首的梅運抿唇微笑,姿态美好得恍若民國時期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梅運端起薄胎白瓷茶杯,微微垂下眼簾,裝作打量杯子外圍燒制的青色纏枝蓮花,如白玉般的纖指襯在泛着水潤光澤的瓷杯上,愈發顯得她膚質潤滑細膩,眸色幽深。
“錢大少爺這些年在國外日子過得挺逍遙啊?都不給我們這些老同學來封信,來封郵件,來個電話?害得我們都以為錢大少爺你這輩子都不會回來呢!”
你不回來,我怎麽找你清舊賬?“小鼈”變成植物人躺在療養院裏六年的帳,我們這回一定要仔仔細細的算清楚。
一想到代替她變成植物人躺在療養院不知死活的“小鼈”,梅運心頭的怒火就遏制不住。
她深吸一口氣,唇瓣輕抿,半遮半掩的眼睫毛掩去她眸底驟然隐現的一絲涼薄。她等這一天很久了,久到每次去看“小鼈”,看着他熟睡凹陷得不成人形的臉龐,她忍不住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錢名揚見梅運的語氣不溫不淡,似乎并不記恨當年之事,一時間被美色沖昏頭腦,臉上堆滿殷勤的笑容:“梅運,你要是想出國的話,全包在我身上。房子費用什麽的,我在國外都有,只要你走個人就行。”
在國外待得越久,庸脂俗粉嘗得越多,錢名揚越發覺得梅運清麗慧黠的氣質讨人喜歡。他這趟回國,純粹是為了梅運而來。至于當年代替梅運被他撞成植物人的替死鬼,他一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然而,這事他能忘記,在場的很多人都銘記在心,尤以深受其害的梅運和齊鳴鸾為重中之重。
一個因為這事徹底告別了肆意張揚的少女時代;一個因為這事徹底失去了飛黃騰達的前程。這叫他們倆如何不恨?如何不怨眼前這個仗着家裏有錢,做錯事猶不自知的錢某人!
“只怕人家什麽都不要,就想要你……”血債血償幾個字還沒嘲諷出去,齊鳴鳳突然意識到眼下不是計較私人恩怨的時候,立即收住口,語氣極為僵硬的轉開話題:
“就想要你給她的饕餮居多招攬點生意來。梅運,你家方揚今天給我們訂的什麽菜式那?”她瞪大嬌媚的雙眼,捏着嗓子,裝溫柔。她故意加重了“你家”兩字,企圖挑起錢名揚的嫉意。
齊鳴鳳當年一見到方揚大廚,就對他健碩魁梧的體格和老實木讷的性子垂涎欲滴,可憐方揚不止性情木頭木腦,連情商也低到了極點,不但對齊鳴鳳的美色視若無物,更對她三番五次地明誘暗逗視若未見。弄得齊鳴鳳在朋友圈裏裏子面子全丢光了,對方揚恨得咬牙切齒,也正因此,她和梅運之間的間隙更深,認為是梅運一再擋了她的路,故意慫恿方揚不理她,害得她丢盡了臉面。
更重要的是,她在中學時代堪稱勞動模範的男友……
“方揚是梅運好不容易請到大廚,那手藝比起五星級大酒店的主廚毫不遜色。錢名揚,你今天一定要嘗嘗梅運這裏的招牌菜之一,用土竈稻草一根根微火慢煨的豬頭肉。連市長招待的外賓吃了抖贊不絕口的。”
隔閡已深,齊鳴鸾笑意未達眼底,端起茶杯喝了口用竹葉和井水煮的,色澤微黃散發着陣陣清淡雅香的茶水。這也算是饕餮居就地取材,利用樓房前面水潭旁無主的空地,私下栽了兩三分地專門用來煮茶賞玩的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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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頭肉?”
錢大少爺的嘴角微抽,雙眼瞪得好像銅鈴般大,聲音猛然拔高八度,堪比世界頂級男高音。他忽然覺着,自己大概是瘋了,魚翅鮑魚不吃,跑來這裏吃豬頭肉。任他們說的太花亂墜,像豬頭肉這種下腳料,他實在咽不下去。
錢名揚有點懷疑,今天的菜式是齊家兄妹故意耍他玩的?他吃過的私家菜館不少,還沒聽過那家堂而皇之的把豬頭肉端上桌,當招牌菜來招待客人的。
“錢大少爺是在嫌棄梅運定的菜單嗎?你出國久了,可能不曉得如今W市餐飲業的行情。饕餮居的這道豬頭肉可是金貴貨,一個月只做一次,今年的份都排滿了,今天招待錢大少爺你的,還是方揚大廚念在老板娘的面子,給格外做的。可見還是你錢大少爺的面子足那!我上次來說了半天,梅運都沒給答應加做。”
齊鳴鳳雙手擱在八仙桌的桌面上,染了大紅色蔻丹的指甲,在頭頂水晶燈光的照射下,閃爍着耀眼刺目的光彩。就同她嘴裏蹦出來看似女人耍小性子的撒嬌口吻,實際上是字字句句争對梅運的諷刺。
“沒有另外給做,正好是訂餐的那位客人這個月臨時有事出國去了。”梅運面不改色的撒謊,她的地盤,容不得人三番兩次的出言挑釁。齊鳴鳳屢次犯她底線,她若不給反擊回去,人家還真當她是軟柿子,随意可捏。
“那還真湊巧那!”齊鳴鳳拖長嬌媚的聲音,略顯誇張的語調聽在人耳朵裏,特別刺耳。
“我也覺得挺巧得呢?”梅運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意,對齊鳴鳳念念不忘昔日舊怨,倍覺可笑。
“前天秦秘書一家還在我這裏訂了一桌晚飯。那一家子還真是挺讓人羨慕的。慷慨大方的秦伯伯,端莊賢淑的秦伯母,蘊藉有禮的秦秘書,相信W市裏的未婚女子有不少惦記着他們家兒媳婦的那張位置。齊鳴鳳,有時間你可要好好看着你家秦秘書,讨好你未來的公公婆婆那!免得被別人有機可趁。”
“梅運,你好不要臉!竟敢……”
身為秦秘書的未婚妻,卻不得未來公婆的喜愛是齊鳴鳳心頭永遠拔不掉的刺。今天被梅運在大庭廣衆下赤。裸。裸暴露出來,令她覺得顏面俱損,胸口劇烈起伏,當下漲紅臉,雙手一拍八仙桌,氣呼呼地站起來,對着梅運拉開嗓門,打算裏子面子豁出去了,破口大罵一通。
不等她拉足架勢,梅運輕飄飄的丢下一句:“齊鳴鳳,你好像很久沒去療養院裏了吧?”
看似意味不明的提醒,瞬間澆滅了齊鳴鳳滿腔的怒火,即使透過臉上敷的薄胭脂,也能瞧清她的臉色蒼白得不大對頭,妩媚動人時時迸射出媚色的大眼睛,就好像突然間爆掉鎢絲的電燈泡,轉瞬晦暗下來。她唇瓣哆嗦了半天,眼神複雜的盯視面色如常的梅運,“哇”的一聲,齊鳴鳳劈手奪過放在一旁太師椅上的手提包,掩面沖下樓。
這場充滿新舊恩怨的戰争,最終以梅運的勝利告終。
知根知底的齊鳴鸾和滿頭霧水的錢大少眼睜睜的看着齊鳴鳳因敵不過梅運落荒而逃。
“梅運,那事并非全是小鳳的錯。”齊鳴鸾溫潤的嗓音摻入了一絲暗啞,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譴責的光。
“那是‘小鼈’的錯嗎?他已經躺了六年了,說不定哪天他就會無聲無息的離開我們?齊鳴鸾,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也該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錢大少爺,你說是吧?”梅運眸色冰冷,語帶嘲弄。
“‘小鼈’?邊生他還沒死嗎?”
驟然從梅運和齊鳴鸾的嘴裏聽到六年前撞到人的名字,錢名揚再神經大條,也察覺到事情不妙,頓時驚慌失措起來,這時,他才恍然大悟,今天這頓飯是鴻門宴。
“錢大少你嘴巴最好放幹淨點!再敢這樣烏鴉嘴,我今天就讓你橫着走出這饕餮居。”梅運眼眸一瞪,一道犀利的鋒芒迅速在她靈動的眸子裏閃過,對錢名揚的厭惡之色在此刻盡展無遺。
“你敢威脅我?梅運,你可知道,只要我一通電話,就能讓你的破餐館徹底關門。到時候,你可別哭着來求老子。”認為自己這回是被齊家兄妹和梅運聯合起來耍了,錢大少爺的臉色一下子漲成豬肝色,拍着桌子,惱羞成的怒吼。
“好呀!有本事你就打打看,反正我這餐館也不想開了,正想停業休整呢。”唇角漾起一絲冷笑,梅運毫不在意的端起茶杯喝水。
“錢名揚,你又不是不清楚梅運的脾氣?都過這麽些年了,大家都長大了。身為男人的你,遇事也該謙讓着點。何況,‘小鼈’被你撞了躺在床上不醒,也是事實。”齊鳴鸾假裝好心,站出來勸阻。
“不用你假好心!今天這事,我就不相信你沒參與進來。齊鳴鸾,我就知道,你一直對當年的耿耿于懷。我都對你說過多少遍?我當時是腦子一時間發昏,聽了你妹妹齊鳴鳳的挑撥,再加上酒喝多了,才會撞到邊生的。要說這事究竟是誰起的頭?你妹妹齊鳴鳳也逃不了幹系。如果不是她妒忌梅運,暗中挑撥離間,我又怎麽會沖昏頭腦呢?還有,你車子的鑰匙也是她給我的。梅運會在固定時間段走那條路,也是她說的……”
說到這裏,錢大少爺突然停下,眼神複雜的盯住梅運那張看不任何情緒的俏臉,放緩語氣道:“梅運,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才會中了齊鳴鳳的奸計,撞傷了邊生。她說只要你的腿斷了,就會乖乖的待在我身邊,不會出去招蜂引蝶……”
“閉嘴!你給我滾出去……我姐不稀罕你這種人喜歡。你的喜歡讓人覺得惡心,龌龊。”
偷偷躲在客廳旁邊書房裏竊聽的夏沐恩臉色鐵青的沖出來,一拳頭揍翻錢大少,随後出來的周瑜民也毫不客氣的擡腳趁亂踹了他幾腳,緊跟在後面的白胡冷漠的眼光輕掃鼻青臉腫的錢大少,暗下決定,等晚上夜深人靜,再行動。他現在是臨時戶口,弄出什麽事來?對梅運不大有利。
齊鳴鸾冷着臉,旁觀錢大少被梅運兩弟弟痛揍的一幕,心裏卻對他口無遮攔的爆出妹妹齊鳴鳳做過的醜事,很是惱怒。當年那件事齊鳴鳳做得再錯,她也是他的雙胞胎妹妹,況他也沒偉大到大義滅親的地步。
梅運悠悠的喝着她的竹葉茶,對客廳裏的鬧劇恍若未見,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