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天早上莊錦路進教室的時候, 看到一夜未歸的林皓已經坐在位子上看書了。

他猶豫着要不要去跟林皓說話, 坐在門邊的孟一凡就拉住他了,小聲說:“班長,昨天晚上有人看到林皓一個人在操場觀衆席上睡覺,他估計就是心虛不敢回寝室了。現在這事老師他們都知道了,他肯定要吃處分的。”

莊錦路微微皺眉說:“你們別亂說,沒證據證明是他。”

他昨天晚上已經去找過學生會長沈茹,把蔣沉星發的帖子給删了, 還有一些攻擊性比較強的id也先禁言了。

沈茹倒沒覺得麻煩, 只是挺心疼莊錦路總遇到這種麻煩事的。

其他人莊錦路管不到,但是他想至少班上的同學不該這樣指指點點,尤其是在真相未明的情況下。

莊錦路一整天都在想這個事情, 在知道老師們商量的結果就是蓋棺定論, 把鍋甩給林皓時,他都急出汗了。

他跑去找王文萍:“王老師,能不能再調查一下, 就這樣決定了是不是太随便了?”

王文萍看了看辦公室裏的老師,然後拉着莊錦路走到了沒人的樓梯間:“路路,我知道你心地善良, 但是這事既然查不清楚了,總要有個交代的。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們三中的學生很多都是家裏有點社會地位的, 這件事傳地又廣, 一旦傳出校外, 說我們學校不從嚴處理這類事件,那就不好聽了。”

莊錦路急了:“難道就因為林皓家裏條件不好,可以任人宰割,就無所謂他是不是清白的了嗎?”

王文萍複雜地看着他,然後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路路你還小,不明白,你家世好,有父母撐腰,校方敢為難你嗎?但林皓只是個普通孩子,所以現在不論是不是他做的,學校綜合考量都會選擇先保全你。你們出身不同,這就已經是不公平了。老師這麽說你理解了嗎?”

“當然學校也不是不近人情,現在商量的結果是給林皓的貧困生補助金翻三倍,希望多多少少能安慰到他一點。”

莊錦路沉默一會兒,然後輕聲說:“老師,你們這樣處理這件事,給林皓的傷害是三倍補助金也彌補不了的。”

說玩他就扭頭回教室了。

從這件事爆出來開始,直到現在,莊錦路明白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過理想化了。

同學們對林皓是不是清白的毫不在意,只想在事情還有熱乎勁的時候多說幾句閑話,再過兩天這事蓋棺定論了,也許論壇上的那些學生吃完瓜了,也都忘記林皓這號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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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應該維護學生的學校,為了避免事情影響擴大,就這樣選擇犧牲了好捏的柿子,想迅速将這頁揭過。

莊錦路從小到大可以說是生活地就像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他跟蔣沉星那種已經有了天然優越感的富二代不一樣,沒辦法輕易地就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身邊的同學們好像都覺得這樣處理并沒有什麽問題,莊錦路覺得心裏有些堵,就趴在桌上裝睡。

這時晚自習已經開始了,教室裏很安靜,只能聽到翻書的聲音。

一開始還有些同學不服莊錦路管班級,但月考成績出來後,再沒有一個人敢這樣想了,都把莊錦路當神一樣看,莊錦路就算不坐到講臺上,同學們也都很自覺地看書寫作業,不發出噪聲。

八班已經連續好幾周獲得流動紅旗了。

姜炜扯着頭發做了會兒作業,實在是不會了,他就邊玩筆邊撐着臉偷看莊錦路。

莊錦路難得沒有在看書,而是趴着休息。

姜炜看出來他心情不太好,就拽了把蔣沉星的頭發。

蔣沉星嗷嗷叫兩聲,往後仰:“你拽我幹嘛,注意我發型我發型……”

姜炜低聲說:“換個位置。”

“幹嘛?”

“叫你換就換,別廢話。”

蔣沉星嘀咕着跟他換了個座位。

姜炜坐到了莊錦路旁邊,莊錦路擡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因為一直閉着眼休息,莊錦路額頭壓地紅紅的,雙眼也有些霧蒙蒙的,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姜炜眼神忽閃着,把手裏的筆攥緊了一些,然後從蔣沉星的作業本上扯了一張白紙下來,寫了一行字,推給莊錦路。

莊錦路低頭一看,上面寫着:“我們再排演一遍那兩天進出過我們寝室的所有人吧,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他愣了一下,寫:“你也覺得不是林皓?”

姜炜:“我不相信林皓,但是相信你。”

莊錦路看着他寫的這行字,內心感動。

有了人支持他,他終于從剛剛那失落的狀态裏掙脫了出來。

莊錦路輕輕拍了拍臉清醒一下,拿起筆,開始寫起來。

丢了表的當天,他們寝室周澤宇林皓都在,還有幾個同班男生也來竄寝室過,但再聯系上找到表的那天,其他男生都可以排除了。

姜炜歪過去看他寫的那些名字和日期。

姜炜說:“手表找到那天是十月二十號,你想想那天發生了哪些事,從早上離開寝室開始。”

莊錦路就回憶着開始寫,連那天上了哪些課他都記得。

“那天星星在填運動會報名表,我們吃完晚飯沒回寝室……”莊錦路突然頓了頓,扭頭看姜炜,過了一秒後,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了異樣明亮的光,連忙抓着姜炜的小臂說:“我早上出寝室的時候去大媽那填過報修單子,換燈泡的,晚上回去的時候星星還問我燈有沒有換,你記得嗎。”

姜炜那豬腦子,這種小事他壓根記不住,一臉迷茫。

莊錦路也不管他了,反正他記得就好了。

他們這幢樓保修電工水工都是同一個大叔,平時還挺和氣的,就住在男生宿舍一樓。

有學生填了保修單後,大叔都會去領寝室鑰匙進去修。

他馬上再去寫丢失表的那天。

九月十二號,還在軍訓中。

莊錦路咬着筆頭,水電工……

他突然靈光一閃,在前一天晚上,蔣沉星亂倒吃的,把陽臺上那下水管堵住了,他們都是去隔壁寝室洗的髒衣服。

他是寝室長,水管堵了肯定也寫了保修單!

莊錦路終于想起來了,他激動地狂搖姜炜的手臂:“我知道了,我漏了一個人,有可能真不是林皓!”

說完他就站起來跑出了教室,姜炜和蔣沉星對視一眼也馬上跟了出去。

莊錦路一路跑回寝室樓,後面兩人很快追上了他。

“路路,你倒是說清楚啊!”蔣沉星氣喘籲籲地趴在欄杆上,“累死我了,你們兩怎麽突然跑這麽快!”

莊錦路說:“你把那塊表給我,待會站我後邊別說話。”

蔣沉星一臉莫名其妙,姜炜推他:“快點,照做就行了。”

蔣沉星就把手腕上那塊瑞表摘了下來,給莊錦路。

莊錦路拿着那塊表走進寝室樓,直直朝那大叔的單人間走去。

大叔一個人在宿舍裏看電視,門開着,莊錦路敲了敲門:“大叔,我能問你個事嗎。”

大叔轉過頭來看了看他:“什麽事?”

莊錦路走進去:“大叔,我是516的,前幾天我們寝室丢了塊手表,長這個樣子,就放在桌子上。我想起來那天我們寝室燈壞了,你來修過,我想問下你有看到過那塊手表嗎?”

莊錦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叔,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點神情變化。

果然,那大叔一看到這塊表,臉色都變了一下,眼神也跟着忽閃起來。

事關兩個學生的聲譽,在莊錦路的堅持下,校方最後還是認真調查了這件事。

那大叔被叫去問話了兩次,終于在蔣沉星保證不追究這事了之後,和盤托出。

大叔在三中維修水電有十幾年了,三中有錢人家孩子多,日常用品也有很多值錢的,他是個貪小便宜的,頭幾年還不敢拿,後面壯着膽子開始偷拿一些小東西。

一直沒被發現過,他就越來越心安理得起來。

那次他去516通水管,也翻了一下學生抽屜,看到了那塊手表。

他兒子也上高中,一直喊着想要塊手表,他心思一動,就拿走了。

結果沒過幾天,他兒子就說,同學羨慕他戴三千多的瑞表。

大叔這才知道自己拿了多貴重的東西。

接着他就開始內心不安,就怕被人發現了,三千多的手表啊,要是被抓出來,那他不得被抓進去關好幾天嗎。

他就一直想着這個事,直到前幾天,516又來報修了,他連忙就揣着那手表還回去了,但是時隔一個多月,他不記得是從哪個抽屜拿的了,就随便塞了一個。

正好塞到了莊錦路那裏,陰差陽錯地造成了這個大烏龍。

後來校方把大叔開除了,又在論壇上公開了事實真相,着重澄清了有關林皓和莊錦路偷東西的誤會。

所幸林皓的處分通知還沒蓋章下來,事情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論壇上的學生們又叽叽喳喳聊了很多,但很少有人鄭重地給莊錦路和林皓道歉。

其他那些不認識的人相對來說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班上同學和任課老師們的看法。

王文萍特意組織了一場班會,專門就說這件事。

她作為三中老師,去外面不能說學校的壞話,但關上了班級門後,她就中肯地反省了這次事情中學校和老師處理方式上的不足,所有在背後說過閑言碎語的同學也都低頭跟莊錦路還有林皓道歉了。

莊錦路其實還好,有姜炜和蔣沉星維護他,同學們不敢直接當着他的面說什麽,但林皓就不一樣了。

他本身性格就陰沉沉的,不喜歡說話,這次莫名被牽扯進了這件事,受盡了同學的指指點點,他就更不想說話了,同學們跟他道歉他也低着個頭什麽話都不說。

作為始作俑者,蔣沉星被莊錦路和姜炜壓着跟林皓忏悔了好幾次。

蔣沉星這輩子就沒這麽低聲下氣過,但莊錦路真挺生氣的,他只好為自己不過腦子的行為買單了。

林皓最後也沒什麽表示,默默地離開了他們寝室。

他跟莊錦路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他的心性其實也不好,總跟莊錦路他們住一起肯定會越來越自卑陰郁的。

那天莊向陽給莊錦路打電話問這事,莊錦路就一五一十說了。

他其實也挺迷茫的。

林皓除了幾句道歉,其實什麽安慰都沒有得到,其他學生提起他的時候,想起的還是他這個罪名。林皓本來就因為自己的家庭環境而身陷桎梏了,再加上這個打擊,真不知道他會不會想不開,就這麽自我放棄了。

雖然這事跟他沒有直接關系,但蔣沉星都是為了他才這麽沖動的,莊錦路總覺得有些愧疚。

莊向陽了解了一下林皓的家庭環境,他爸爸癱瘓在床,只有媽媽做些勞務活勉強維持生計,初中時就是因為特困生有了特殊補助進了三中。

莊向陽想了想,說:“他不适合待在三中,聽你說他的成績不太好?”

莊錦路說:“他很用功的,我經常看到他一大早就在看書了,晚上也回來地很晚,我覺得他是心态和學習方法有問題,不是不能提升的。”

莊向陽這次就來給他寶貝兒子收拾爛攤子來了:“路路,林皓這件事後面交給你老爸吧,我會跟他聯系上,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就替他找別的學校,環境單純一點的。”

莊錦路連忙說:“麻煩老爸了,對了,如果他學費上有困難的話,我攢了很多零花錢的,我可以補助他到大學畢業,還有……”

莊向陽打斷他:“我知道,不能告訴他是你在補助他上學是吧,你放心,老爸懂。”

莊錦路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才算是心情好起來了:“對了爸爸,媽媽是今天的飛機吧,她到家了嗎?”

莊向陽說:“下午剛到家,在倒時差呢。啊,明天是周五吧,你要帶同學回來是嗎?”

“對,是我兩個很要好的朋友,我們一起複習,下周要期中考試了。”

“行,那老爸明天親自下廚。”

莊錦路苦着臉:“…………爸,這就不用了,我想吃老媽做的飯。”

蔣沉星和姜炜去他家玩,吃了他爸做的飯,估計就再也不想去了。

晚上回寝室,林皓的床鋪還有用品都已經搬空了。

蔣沉星小心翼翼地看着莊錦路和姜炜的臉色,尴尬地說:“我們這寝室風水真不好……”

姜炜說:“行了行了別裝孫子了,人都走了。”

蔣沉星嘆了口氣,抓了抓頭發:“那,實在不行,期中考完了我就登門道歉去,這樣行嗎?”

莊錦路一邊收拾洗浴用品一邊說:“星星你以後千萬別這樣了,這次是我們運氣好,要是最後沒找到那大叔,林皓可就真倒黴了。”

蔣沉星連忙說:“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道了。幸好你腦子好使,這事要讓我跟炜哥解決,那是連個屁都想不起來的。”

莊錦路哭笑不得:“你別到我這裏拍馬屁了,我又不會打你。走,洗澡去。”

他們兩個一起去洗澡,路上還在商量明天去莊錦路家做客的事,結果一回到寝室,就看到寝室裏多了一個人。

莊錦路:“啊,顧帆,你怎麽在這裏?”

正在彎腰整理床鋪的顧帆站直了,朝莊錦路點點頭算作問好了,然後目光從氣鼓鼓的蔣沉星臉上一劃而過:“周澤宇睡覺打呼,我睡眠淺睡不着,就申請了搬寝室,只有你們這裏有空位了,打擾了。”

蔣沉星:“……”

姜炜在陽臺洗襪子,探頭出來說:“路路,你襪子我幫你洗了啊。”

莊錦路:“哦……不對啊,你洗錯了吧,我襪子剛就洗了,你拿的是星星的吧。”

姜炜:“……………”

我操啊!

他馬上把那幾只襪子挑出來,扔到臺子上,吼道:“狗星你他媽自己來洗!我說呢怎麽有腳臭味!!”

路路怎麽可能有腳臭呢!

路路肯定全身都是六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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