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9.

再熱鬧的溫泉會所,這會兒也已經進入到下半場了,自助餐早已結束,公共區域裏人不多,零星幾個穿着浴衣剛從溫泉裏爬出來的散客,也都是泡軟了筋骨,懶懶散散地朝休息區或者自己的房間走去。

穿梭在這樣的人群中,我和趙非凡兩個穿戴齊整、帶着滿臉“剛下班”的菜色的人,顯得格外突兀。好幾次,路過的服務生試圖攔下我們,禮貌地問,先生您要去哪裏?但趙非凡顯然已經踩好了點,也不管服務生的阻攔與詢問,目标明确一頭就往三樓沖去。

我緊緊跟在他身後,心裏直打鼓。看趙非凡這架勢,這是奔着掀攤子去的,等下要是打起來,我是該幫着他打呢,還是該攔着呢?萬一對方人多,我攔不住,總不能看着趙非凡挨打,可這真打起來,就是互毆了,今晚進局子是少不了的……

我蘇景明活了28歲,還沒進過局子呢,今晚要是進去,竟然是因為摻和別人這種事,真的是……

沒等我胡思亂想結束,趙非凡突然剎住了腳步,說,到了。

我才發現,跟我設想的“捉奸”場景不太一樣——按照電視裏演的,捉奸難道不是其中一方帶足人手,分頭包抄,切斷對方一切退路,然後一腳踢開房間門,舉起手機咔咔一頓拍,然後上演全武行嗎?

但三樓居然全是商務包間,并不是所謂的客房,趙非凡也并沒有讓我跟他分頭包抄,就這麽長驅直入地站在了包廂門口。

他的手掌抵在門把手上,微微顫抖。與其說是帶我來“捉奸”,不如說是讓我來兜底,以防他自己撐不住倒下去。

“非凡老師……”我在他身後小聲開口,想最後勸阻一句,但沒等我後半句說出口,他就推開了門。

包間不大,門一開,裏面情況一覽無餘。

酒場未散,五男四女,都還衣冠楚楚,不過看那架勢也已經快到終點了。四個女生中,有兩個是雲想濤的手下,我們見過,兩個姑娘尚算清醒,其他人大約都是客戶方。

這邊門一響,所有人齊刷刷回頭朝我們看過來,連動作都來不及變換。坐主客位的是個男領導模樣的人,笑眯眯地指着雲想濤,不知道正在說什麽,而雲想濤身側,則坐着個客戶方的女生,笑嘻嘻地倚在他肩頭,手搭在他手上。

就這一兩秒的時間,我看見雲想濤的笑容僵在臉上,本來他都喝到有點委頓了,腰杆卻又一點點僵直地挺了起來,搞得靠在他肩頭的女生莫名其妙地扭頭看他,也坐直了身子。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場景,下一秒只聽趙非凡平靜地說,“走錯了,不好意思。”然後禮貌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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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然後轉身下樓,推開大門,悶頭朝停車場走去。我在他身後一路小跑,也不敢說話,摸不清他到底是幾個意思。

10.

我倆坐在車上,趙非凡拉下車窗,起了根煙,呆呆望着窗外不說話。而我坐在副駕上手足無措,不知是該先讓他離開這裏,還是先安慰他。

确切地說,我就沒弄明白眼下的狀況。

雲想濤這做派,肯定是不太妥當、體面的,但就此就說他出軌了?似乎也算不上;說他借酒騷擾女生?可他不是個gay嗎……

想了半天我只好說,非凡老師,要不咱先走吧……

趙非凡沒動,摁亮手機屏幕看了幾秒,然後又摁滅。我一下子反應過來——趙非凡,他是在等雲想濤追下來。

到底還是留了情面的,出于不舍或是不敢。他沒有當場發作或是叫破他們的關系,而是點到為止地關上了門,以期待雲想濤能追下來,給他一個解釋。

可是這都十五分鐘了,雲想濤并沒有下來。

車打了火,車載廣播就自動開始播放,那是本市很受歡迎的一檔午夜廣播,叫《春和夜談》,主持人叫陳春和。春和是個聲音很好聽的男人,常在節目裏朗讀一些聽衆留言,接聽一些只敢在午夜才有勇氣撥出的心事電話,待聽衆傾訴完之後再放首曲子,聊作一場無言的慰藉。

這會兒放的音樂沒有歌詞,旋律淡淡的,有點憂傷。我想非凡老師啊,您可真是,輸了氣勢又輸了情。

直到他一支煙快抽盡了,我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說,“非凡老師,你為什麽不願意公開呢?如果你跟雲總公開了,哪怕不領證,曬個合影、戴個戒指什麽的,也是一種态度。有這個态度在,可能做很多事之前會對自己有個道德約束。”

——兩個人的關系嘛,總歸是一種契約,感情是需要時時維系的,可誰又能數十年如一日将感情捧在熱戀期的高度,那樣總會累。可是契約不一樣,不管是有證還是沒證,只要兩個人公開了,有名分的契約在,總歸會讓感情更牢固一些。

趙非凡郁悶地看我一眼,“不是我不想公開,是想濤不想公開。”

我:……

“我特別想公開,我希望能大大方方發我們的合影,我也想跟他以家屬互稱,光明正大帶他來參加咱們部門的聚會。但想濤不肯,他說公開後有很多事不方便。”

我:……

我用了很大勁才把話吞下去——什麽事不方便?gay裝直男拉小姑娘手不方便嗎?

“就上次他來接我,然後捎你一段那次,其實我倆因為這件事情剛鬧過不愉快。他這人就這樣,吵架了,他不跟你把對錯掰扯明白,就是好聲好氣來和好,讓你不知該怎麽發作。其實那次他搖下車窗叫你,主動載你,我可高興了。我當時想,去他媽的,你要是問,我就不管不顧把我倆關系說出來。不過你沒問——你沒問但你看出來了,我也很高興。我就是,想跟他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僅此而已。”

夜風緩緩地吹,他悶悶地住了口。

不多時,門口一堆人鬧哄哄的出來,是雲想濤他們。雲想濤腳步還算穩,笑容可掬地一個個把客戶送上車,又回頭叮囑了自己手下兩個小姑娘幾句,然後倆小姑娘也走了。目送着下屬的離開,雲想濤才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拉開副駕門,依舊是那副和藹而體面的口吻——沒有任何的憤怒、不爽,或者是慌亂,就是閑閑跟我打個招呼,仿佛是跟我偶遇似的。

他說,謝謝你啊蘇老師,這麽晚了還陪非凡過來。要不先送你回去?

我能說要人家送嗎?我只好說不用不用,你們有事你們忙。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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