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15.

這個點兒來“螢間”吃飯的,通常就那幾個奇奇怪怪的熟面孔——你想吧,能同時接受老板的奇思妙想,廚師的過度熱情和跑堂的嘴快如刀的人,一定不是等閑之輩。

這邊阿東一說“那啥,今天老板說他過生日”,屋裏兩桌顧客立馬就“喲吼——”捧場滴吹起口哨鼓起掌來。

我跟在阿萍和秦溯後面,真真切切地聽見阿萍語帶三分譏诮說,“生日?哈?”

“就是我生日。”秦溯嘴硬。

“上個月誰剛過完生日?”

“今天是陰歷生日,不行啊?”秦溯梗着脖子壓低聲音,還心虛地朝後瞟了一眼。

“誰特麽陽歷生日比陰歷早啊?!”阿萍怒其不争地瞪了老板幾秒,先一步回店給大家找刀叉去了。江柳青在我們後面幾步,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番話。

總得來說,這場臨時起意的“生日趴”還算圓滿,糊了一面的蛋糕也沒有打擾到大家的興致。晚上九點,阿東把蛋糕切成小份,奶油完好的四分之三送到客人面前,糊了的四分之一則留給店員和我。秦老板大方,舉着酒瓶高呼今晚酒水免費,不知哪個食客提議,關了燈,大家打開手機電筒,慢吞吞拉長調給他唱了一曲生日快樂歌。

揮舞着的手機電筒燈,如同夏夜翻飛的螢火蟲,黑暗融化了秦溯一部分容顏,使得他那張無憂的面龐也深邃了起來。幽暗中,他笑眯眯地望向靠近門口的方向,那是江柳青坐着的位置,而我想,江柳青應該也知道秦溯在看他。

曲畢,燈亮,人們又笑笑鬧鬧地吃着飯,聊起來。或許像過生日、求婚這種有儀式感的活動,總是能讓人們在日複一日的忙碌與麻木中,親身參與一場小小的幸福,因此,雖然圍觀群衆都知道自己只是個NPC,但這個NPC大家都當得很開心,連帶着白日裏被老板折磨的怨氣都少了幾分。

江柳青一開始還不好意思,他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上,但随着大家聊天起哄瞎扯淡的氣氛越來越熱烈,他端着蛋糕,慢慢地挪到裏面來。他沒說話,全程都在聽別人說——确切地說,是在聽秦溯漫談。而今天活動的主角秦溯秦老板,則像花蝴蝶似的滿場飛,拍拍這個肩,跟那個瞎扯兩句,卯足了勁兒要把自己博聞強識和藹可親幽默風趣談吐自如的一面都展現出來。

不知是哪個客人興之所至,索性打開手機放起歌來。他放的不是某個音樂軟件上的音樂列表,而是手機自帶的收音機,整個城市最火的那臺音樂節目——《春和夜之聲》。悠揚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偶爾,主持人在換曲中間插幾句話。有那麽幾秒,本來熱熱鬧鬧的衆人突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像是在同一刻被音樂喚起心底沉澱許久的某些情愫,幾秒之後,便再度把那點莫名的悸動壓下去,繼續扮演着都市裏深情又薄情的飲食男女。

而就在這一派溫柔熱鬧中,在悠悠的音樂中,秦溯也慢慢地挪到了江柳青面前,順理成章地一坐,就着剛才跟鄰桌大哥聊的話題,絲滑地過渡到江柳青這兒,自然而然地聊了起來。

——飯做的好不好吃,人靠不靠譜且不論,就社交能力這塊,我是打心眼兒裏佩服秦溯。他就不該開飯館,他應該踏踏實實回去接他父親的班,憑借他這三寸不爛之舌去搞銷售,假以時日,能把他家企業送進五百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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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青認真地聽着他說話,我看見那被風霜和辛勞摔打得疲憊的臉上,居然浮現出放松惬意的微笑。江柳青一手撐着腦袋,袖口挽到肘關節以上,露出血管分明的胳膊。他專注地看着秦溯,偶爾微微點頭應和,如若不是穿着外賣騎手的制服,那般認真的神色,倒像是個大哥哥看着幼弟撒嬌,寵溺,又不當真,又有點好笑的感覺。

當然,反過來說也行,不當真,但滿滿都是寵溺之色。

這個夜晚注定難忘,不知怎的,我明明只喝了一瓶啤酒,卻酒精上頭,突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聊點什麽,掏出手機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了“春和夜之聲”的公號。

——“春和,今夜是個美好的夜晚。天氣微涼,懷揣愛意的人正在一步步走向終成眷屬。秋天是一年中最适合談戀愛的季節,暗戀熟透了也會結出果實吧?夏季的最後一夜可以不喝奶茶,不喝碳酸飲料,喝一杯由暗戀的果實釀成的酒,相愛的人就會牽起手,在秋季的第一天陽光下漫步,感受到整個世界的溫柔,對嗎?祝你,晚安。”

檢查錯字,發送。遺憾的是,那個放廣播的顧客恰在這時收了手機,拍拍秦溯的肩,送上一句“生日快樂”便走了。不過沒關系,我知道陳春和上大夜班,他的節目會播很久很久,這條留言總會被讀出來,陪着夜歸人拖着疲憊的身體倒在床上酣眠,陪着渴望愛情的人在幽微的想念中輾轉反側。

談戀愛真好啊。在這一刻,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把江柳青和秦溯的這個畫面紀錄下來。

阿東突然走到我身邊,輕輕拍拍我,“走了嘿,蘇老師。還在這兒當電燈泡吶?”我一驚,擡頭四顧,就在埋頭打字這空檔,顧客們已經互道完晚安,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店裏。唯有秦溯和江柳青還在那兒四目相對地聊着天,而懂大體識眼色的阿萍,已經悄麽聲地送上好幾輪助攻了——就這麽一會兒,兩人的桌上擺了好幾個酒杯,而貼心跑堂還端着兩杯花裏胡哨的雞尾酒往兩人手邊送。

“我說什麽來着?秦老板就缺這麽一個契機,這不就有了。”阿東杵在我肩膀上,壓低聲音得意洋洋地總結,“江柳青每次來店裏,眼神也總往秦溯身上瞟,我早看出來了。就這,倆人兒還端着呢。郎有情郎有意的,小酒一喝,小話一說,大學那點藕斷絲連的交情一勾搭,這事兒不就成了麽!”

這晚,我們仨離開時,默契地誰都沒跟他倆打招呼。阿萍出門時順手關掉了店裏的頂燈,偌大店裏,只有他們那桌上一盞小臺燈,照映着兩個微醉的竊竊私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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