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11.
我承認我這個人有時候想法是有點陰暗了,就比如,我很難不懷疑沈君頤和安謹言的關系。
——是一場各取所需的共謀。
沈君頤圖安謹言什麽我不知道,但他顯然對安謹言還不錯,以至于安謹言把他當成了天降拯救他的蓋世英雄,一頭就陷進去了。
有一次,我要出門,正好遇到了同樣要出小區的安謹言,我倆有段時間沒聯系了,于是一邊走一邊聊了幾句。我問,你在沈律那兒幹得還好吧?換來安謹言一個羞赧地點點頭。
安謹言說,沈君頤對他挺照顧的,前段時間沈君頤的助理辭職了,一時招不到新的,就幹脆安排他再兼任幾天工作助理。工作內容嘛不算複雜,無非就是複印複印卷宗,整理整理材料,排排日程表啥的,薪水自然也不會太多,每個月再多給他一千塊。
“沈律還說,這一千塊他不會打到我賬戶上,而是直接微信轉賬給我,這樣我就可以不計入收入用來還錢,自己留着花或者存起來應急也行。”安謹言說。
……行吧,大概沈君頤就是圖花最少的錢,薅最實在的那只羊的羊毛。三千五百塊,連前臺帶工作助理就都有了,還不用支付五險一金,最關鍵的是,人家還幹得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但這話我沒法說,肉眼可見,安謹言幹得挺開心。他驕傲又有點憂心忡忡地說,“就沈律前助理,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名牌大學法學畢業生,所以他讓我給他幹助理,我一開始提心吊膽的呀,生怕我不專業弄錯什麽。好在他沒給我什麽太難的活兒——蘇哥,你說我要不要去考個法考呀?我要是考了,以後就能幫他處理一些更專業的業務了。”
“……”看着他上頭的樣子,我謹慎地反問,“沈律怎麽說?”
“他說有想法挺好的,想考就去試一試,如果我考過了,他可以給我找個有名的律所和律師實習。當律師哎,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不過要我說,我覺得就跟他實習就挺好。畢竟我倆嘛……”安謹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诶蘇哥,你覺得如果我讓他帶我,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
我倆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幾聲急促的嘀嘀響。我倆同時擡頭看去,只見路邊,一輛車緩緩降下車窗,露出沈君頤的臉。
他的手就搭在車窗邊,深灰西裝袖口挽着白襯衫的袖邊,一絲不茍的,還配上騷包的袖扣,不知什麽材質,在陽光下閃爍得紮眼。雖然不情願,但我不得不承認,沈君頤的手是很好看的,大而修長,骨節分明。手指動作時,手背的皮膚會微微浮起骨骼與血管的形狀,很是性感。
不知為何,我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想起,這對家夥能搞到淩晨兩點。想,那雙手會怎樣撫過安謹言的臉龐與身體,手指又會怎樣地、在哪裏流連停頓。
……這都什麽跟什麽,太變态了。我心虛地咳嗽了一聲,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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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步之外,沈君頤依舊吊着他那張厭世精英臉,眼皮一掀,從車窗裏伸出手,朝着我們的方向,手掌向上,虛虛地勾了勾手指。
“……”我反感頓生。怎麽說呢,那個動作雖然暧昧親昵,卻太輕浮,并且居高臨下。像是在招呼一只寵物“過來過來”。
但安謹言顯然并沒有這種感受,他眼睛噌地一亮,笑眯眯地跟我說,那,蘇哥我先走啦。之後就直奔那車而去。興沖沖的背影仿佛一只小狗,看到主人後,無限信賴而歡快地喊出一聲“汪!”
……算了,這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倆有人家舒服的相處模式,我一個外人,瞎操的什麽心。
12.
樓上又開始了。
操。
我手指用力在手機上戳,幾次想給安謹言發消息說你特麽能不能小點聲,但打打删删,終究是沒臉發出去。這叫什麽事兒啊,可這是我願意當這種聽牆角的變态嗎?!
我心浮氣躁地戴上了耳塞,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睜眼瞪着天花板,突然想起安謹言那句“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的問題。
沈君頤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認識他七八年了,說實話,我不曾看透他。
剛畢業那會兒,我跑過一段時間的法制新聞。初認識沈君頤時,他還是個打刑辯的年輕律師。因了拜在有名的前輩門下,連他們圈帶我們圈,誰不高看他一眼。
律師待遇也分三六九等,紅圈所的名利雙收,主打民商的熬幾年,混好了也能出頭,刑辯嘛,由于官司關系錯綜複雜,與上面相比就危險得多,當然,也更容易出名——特指做好了能跻身德高望重名列泰鬥那種。
而其中,最堅韌、最喜歡磕硬案子、也最為各方頭痛的那一類,被稱作“死磕派律師”。
沈君頤的師傅,就是“死磕派”的代表之一。老人家打了一輩子官司,用圈裏人的話說,收到多少錦旗,就推翻多少冤案,給多少人改了命。一生起伏跌宕,風光過也艱難過,老了看淡世事,連官司都很少接了,不知道怎麽就在一次高校講座中一眼看中沈君頤,引入門中收為關門弟子,親自喂案子喂資源喂技巧,羨煞一衆在律所拿三幾千苦逼兮兮熬資歷的年輕律師。
按照我們的理解,沈君頤本該繼承師傅的衣缽,走上“死磕派”的路線,假以時日,必成國內刑辯大律,但他偏偏不是。
我跟他第一次合作,是他第一個獨立操作的案子。說是法援案子,後來我們幾個跑法律的記者,跟他、以及當事人家屬一起吃飯閑聊時,才偶然間得知,這個案子,沈君頤收費六位數。
有個同行陰陽他打趣道:法援案子沈律都收十幾萬,那正常案子得收多少錢啊。
沈君頤道:“律師也是人吶,出差吃飯坐車住店也是要花錢的。”
另一個同行心直口快,“差旅費用不都當事人另付了嗎?”
沈君頤哈哈一笑,“這話我可就沒法接了。”
當事人的家屬在一旁尴尬陪笑。于是大家都住了口。他師傅是怎麽替窮人打官司的,很多人都見識過,相比較之下,沈君頤這個關門弟子的作風,多少差了那麽點大氣。
後來他逐漸名氣大了起來,一步步成為律所合夥人,我呢,也從一線轉向二線當編輯,偶然間,又跟他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那時候我才知道,收十幾萬在沈君頤眼裏,的确就相當于“做慈善”了。
席間高談闊論,他是這麽說的:“我現在接案子,先問兩件事——當事人家裏有多少錢,家屬舍不舍得傾家蕩産打這個官司;如果打,敢不敢豁出去,耗得起耗不起時間。這兩個條件都滿足了,我才接。”
衆人愕然。有人問,家屬不傾家蕩産付律師費的不接?沈君頤斬釘截鐵地說,面對牢獄之災,家屬都下不了散盡家財的決心,這種打到一半最容易退縮,風險全讓律師扛了。過不了這一關的,堅決不接。
我低頭吃飯。像我們這種無用文人,心總是更軟一點。請再好的律師,官司也不能保證必贏,尤其是刑事案件,倘若傾家蕩産也換不來清白之身,那便是把一家人的生計都賠進去了。我能理解當事人家屬的顧慮,也因此的,更加看不下沈君頤那副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審判一切的作态。
那會兒沈君頤的性向在圈內已經是人盡皆知了。但他是1是0還是0.5,衆說紛纭。他桃花不斷,聽說還跟客戶發生關系——也是圈子裏傳八卦,說沈君頤當1還是當0,全看對方是不是比他有權有勢。有次睡到個有錢客戶,都到了提槍上陣的關頭了,那人開玩笑說了句“這算不算資本淩駕于法律之上?”被沈君頤直接一腳踹了下去。
總之這個人,重利還是重義不好說。但有一點是沒跑了,他重名聲,還是挺虛僞的那種重法。
作者有話說:
沒存稿了,現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個人是很喜歡法律行業啦,尤其很喜歡打刑辯的。不過刑辯的确收費高,門道也沒法寫太多,回頭帶出啥不合時宜的東西,鎖了又要改。
要罵就罵沈君頤,不要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