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姐

第002章 師姐

普通的早晨,思齊宗整個宗門都沐浴在日光之中,天上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地下郁郁蔥蔥、書聲琅琅,本是難得美好寧靜的一天,卻被一個乞丐的到來盡數破壞。

“……一個髒兮兮的乞丐如何能發現的了我們思齊宗的?”

“莫不是護山大陣出了什麽問題……”

“聽說是那乞丐天賦奇絕,天生與仙道有緣……”

“……此言當真?”

一路上,四處可見弟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着今天讓整個宗門都轟動的事件。

步思帷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心中暗自揣度着那個陌生的乞丐。

不過總角之歲的孩童臉上卻總帶着一股子沉靜的味道,乖巧而聽話,叫人看了喜愛又心疼。

身為修仙世家嫡出的長女,步思帷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大量的學習內容,家族內為了将她培養成一個配得上世族榮耀的門面,可謂是辛苦至極,但即便如此,年少的孩童心中總還是保留了幾分天性的。

就好比現在,她沒有如那些弟子般去揣度那個陌生人的來意,也沒有去在意那些有關天縱奇才的猜測,而只是暗暗興奮地想:

如果那位真的天賦異禀,是否說明她會拜在宗主的門下,那又是否說明,她将多出一個嫡系的小師妹?

步思帷師承思齊宗的宗主付詢,付詢眼界廣、性子嚴,這思齊宗又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因而他對收徒的要求極為苛刻。

非天賦異禀者,不收。

非心存純善者,不收。

非知禮節、明進退者,不收。

這三條規矩下來,能入付詢法眼之人只餘寥寥。

而在那些寥寥的人中,也就只有出身名門、品行兼優的步思帷最終入了付詢座下。

修仙界講究嫡庶有別。庶系的同伴終究是庶系,無論她們再怎麽敬仰步思帷,終究與嫡系宗主一脈出身的步思帷在心中隔了一層厚障壁。

而步思帷,步思帷并不在意嫡庶,只是希望有一個能夠與她說說心裏話的閨中密友罷了。可就整個宗門乃至整個修仙界的大背景來看,她想達到這個目的,非找嫡系師姐妹不可。

是而她期待與這個據說“天縱奇才”的、她未來可能的小師妹見面。

她想。

或許她們可以一起去學堂、一起挑燈夜讀、一起練劍、一起嘗試很多步思帷以前一個人從無法做到的事情,或許她們倆會如一對真正的姐妹一般,形影不離、親密無間,而不是同家族中的庶妹、山門中的旁系對待步思帷一般貌恭而距遠。

孩童的心中被期待所塞滿,就連腳步也不自覺快了許多。

正殿就在眼前,但還沒等她步入正殿行禮,擲地有聲的語句就傳入她耳中:

“領受宗主好意,只是弟子已決意要入無情道。”

一聽見這句,步思帷的心瞬間變得拔涼拔涼的。

無……情道?

她?她不肯跟着師父修劍道嗎?

步思帷的臉一下變得蒼白,身子搖晃了兩下,終究是沒承受住自己的師妹夢破碎這個打擊,一不小心磕在了正殿的柱子上。

也正是這一聲響,讓付詢注意到了在正殿之外的自己唯一的親傳弟子。

付詢一副中年模樣,留須,一雙濃眉皺起,身上散發出一種身居高位者常有的壓迫感,混合着他淡淡的修為上的壓制,足以讓整個正殿內一片寂靜。

他喝道:

“怎麽到了正殿不進來行禮,反而在門外逡巡!教與你的禮數難不成已盡數忘卻!”

他這一聲喝,将整個殿內長老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步思帷的身上。

他們的目光帶着審視,如同無形的利劍一般紮在步思帷的身上,帶來稍許刺痛。

但步思帷沒有在意這些,她只是端莊地走進門內,施了一禮,跪下說道:

“弟子聽聞有一天賦異禀者因着機緣來到我們思齊宗山門前,想來是天道之贈我思齊宗以禮,思及平日宗門上下的品格終于得天道認可,一時喜不自勝,不禁失了分寸,腳下踉跄了半分,還望師尊責我以牢記此刻失禮。”

步思帷額頭貼在冰涼的大理石上,雖看不見諸位師長的面容,但她也能感覺到室內的氣息驟然輕松了半分。

果不其然,付詢的口氣舒緩了下來:

“念你仍懷稚童心性,此次便這樣算了,責罰……就罰你抄寫三遍《行己論》吧,小懲大誡。我同你父親都對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以後切記時刻端正己身,牢記一言一行都與宗門和家族的榮辱相挂鈎,起身吧。”

步思帷松了一口氣,連忙應道:

“是。”

然後站到了付詢的身後。

這時她才有機會打量這位她本來可以擁有的小師妹。

她叩着首,看不清面容,步思帷只能瞧見她破爛的衣衫和不卑不亢的姿态。

“我問你,”

付詢的語氣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你是否真的想要修無情道。”

能讓剛剛被駁了面子的師父這般溫柔,也不知道這女孩的天賦到底是有多高。

步思帷在腦內快速思考着。

如果被孟易覺聽到了的話,她只會回她一句:

“呵呵,我的天賦是你們整門、啊不、你們整個六界最高的!專門造出來修煉的身體見過沒?見過沒!很好,今天給你開了眼界了,感謝我吧!”

但很明顯孟易覺根本沒有在意剛剛的那個小插曲,更別提聽到步思帷的心聲了。她只俯着首回答道:

“這是弟子父母的遺願,他們一生追求無情之道不得,只願女兒能繼承他們的遺志,以光耀門楣。”

這一番話說的情深意切,着實把各位仙長都感動到了。

怎會有如此孝順的孩子,為了自己那任性的父母竟然甘願抛棄這麽好的根骨選擇那幾乎等同于送死的無情道。

然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裏,孟易覺偷偷翻了個白眼。

嘿!男主能用遺願,我也能用啊!我不僅要用!還要用的比他更孝順!

咋樣啊,我這麽孝順,你們還反對我修無情道是吧?

宗主付詢此時心中滿是糾結。

好不容易遇上個好苗子,結果對方的傻父母竟然讓對方去修無情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誰不知道無情道雖進益快,卻最易道心不穩,稍有閃失便毀于一旦。

如果将修仙者的修煉過程比作築樓,那無情道一定築的是豆腐渣工程,地龍稍翻翻身就會倒塌的那種!

修仙者最懼的便是道心不穩,正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回歸原點、爆體而亡事小,最怕的是堕入魔道、遺臭萬年。

想當年,他們思齊宗有位雪落尊上,其道心之穩,殺妻證道,可最終還不是落的隕落的結局。直到如今,那位雪落尊上的封雪峰仍舊大雪紛飛、無人居住。

這無情道,實屬不是能夠如此輕率便決定的!

但也不好勸阻,畢竟這是人家父母的遺願,有言道,百善孝為先,他們作為長輩不好對小輩的孝道指指點點。

但要說真舍了這孩子去修無情道,付詢卻又實在是舍不得。多好的苗子啊這是!全身的根骨、經脈都仿佛為了修仙而生的!付詢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一副身體,更不用說這孩子本身就仙緣遼闊,不然何以解釋她在體內沒有靈力的情況下都可以發現被宗門大陣隐于山中的思齊宗。

唉,不好解決,不好解決啊。

付詢摸着自己的胡子,憂心地嘆了口氣,也沒記得讓一直跪着的孟易覺站起來。

此時孟易覺已經在心中罵了千遍萬遍了:x的老登西!我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女孩子!從來就沒下過跪!你竟然還讓我跪這麽久!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胡子都拔光!

正當付詢愁眉不展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父母之遺願,的确不得不考慮,但想必你的父母也十分愛你,你不妨也為自身考慮考慮,先了解一下各種道類,再做決定也不遲。”

付詢眼睛一瞟,他家老二,付問——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正滿臉慈愛地看着孟易覺,剛剛那一番話正是出自他口中。

好樣的!解了哥哥的圍!

付詢向付問投去幾分贊賞的眼光,付問心知肚明,那雙小眼睛笑的都眯起來了。

“你師叔說的不錯,況本門暫且沒有修無情道的尊上,你不妨先拜在本座門下,本座尊重你的孝道,準你不先預學劍道,待你淤泥層成之後,再決定是要學無情道還是劍道也不遲,可好?”

雖用的是問句,但宗主端的是個陳述的語氣,甚至沒等到孟易覺的回答就喚了身旁的步思帷上前來:

“思帷,你是師姐,記得多多提攜你師妹一把。最近這幾日,就先讓她同你一道住吧,從後日開始你便領着她和衆人一起在基礎學堂上課。”

步思帷知道收徒這事大概是成了,喜悅地應了聲是。

付詢點點頭,又摸着胡子補充道:

“你的小師妹遠修仙界久,不通各類常識,你作為師姐,理應多幫扶幫扶。”

他在“幫扶幫扶”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步思帷一瞬間便理解了師父的意思。

她恭敬地低着頭,又應了聲“是”。

就算付詢不講,她也會和小師妹反複念叨無情道之害的,畢竟,如果小師妹修了無情道,先且不說她還能否是自己的小師妹,自己就連見她一面恐怕都會變得很難,更別說成為閨中密友了。

她可是聽說了,那些個無情道可都是封心鎖愛,非必要不接觸人的。

不行!決不能讓小師妹成為那樣的人!

她在心裏暗下發誓道。

而此時的孟易覺還不知道她的師姐已經盯上了她,她甚至都沒給她這個名義上的師姐一眼,只是一直在心裏罵付詢:淦!裝的想問我的意見,結果還不是【哔——】的自己決定了!真【哔——】的牛!

不過在外人看來,她依舊是恭順地跪在地上就是了。

兩小孩走後,付詢的臉瞬間就拉下來了。

他随手指了在座的一個長老,說道:

“去,查查那孩子的來歷。”

天下諱無情道深,但也不代表沒有以無情道做目标的家族,其中以隐世不出的紗維谷為甚。

紗維谷擅用毒,若是讓他們的蟲子混進來,整個山門都會有危險。

但是,紗維谷又怎麽可能以那麽好的苗子為餌呢?

付詢對此表以懷疑,所以平心而論,他更傾向于相信,孟易覺真的是茫然無知地經受了父母去世這一事件,又茫然無知地正好叩開了思齊宗的山門。

而且……如果她真是紗維谷來人,又為何非要言自己要修無情道?跟着他付詢學劍道不是更易博取信任一些?

話雖如此,付詢也不得不以小心為上,畢竟……大家雖都包裹着這層有禮的外殼,但內在……還指不定是什麽腌臜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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