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閱川集團的年會時間定在月底。
莊青裁答應赴約, 仿佛是給溫皓白喂了一顆定心丸,他消停了一段時間,對公司裏越傳越離譜的流言充耳不聞。
即便知道“主持年會”只是個幌子, 莊青裁對這樁差事也毫不含糊,閑來無事, 她就在書房裏聲情并茂地準備主持稿, 一會兒“回望過去”, 一會兒“展望未來”,連溫皓白都忍不住調侃,年會結束以後得給莊老師包個大紅包。
莊青裁連連擺手說使不得,被查到私下接活可是要掉飯碗的。
“不過。”她嘟着唇暗示丈夫, “支持其他付款方式。”
食髓知味的男人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兩人笑鬧着貼到一起去,當真像一對還未過熱戀期的小夫妻。
膩歪過後,莊青裁又時常不安, 總覺得眼下的濃情蜜意就像是卡布奇諾面上的一層浮沫奶泡--分量不多還分外脆弱, 喝完了或是放得太久,都會消失不見, 只剩口感苦澀的咖啡。
但她又是個擅長自我療愈的家夥。
胡思亂想,再自嘲矯情。
就像那盞莫名其妙被人群擠掉了的兔子燈,她很幸運地得到了--當然, 過程需要天賦與努力,一路小心翼翼保護着它,希望能順利把它帶回家, 可途中忽然發現兔子燈消失了、沒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她似乎又并不覺得多麽遺憾, 曾經實實在在地擁有過。
婚姻的真相大抵也是如此吧。
所以,她決定享受這個“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得過程。
*
按照運氣守恒定律, 情場得意,就注定有地方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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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月底,莊青裁提了新車,溫皓白陪她将這段時間提前準備好的車飾一樣一樣放進去,約好周末去九院探望溫茗,順便兜兜風。
那股興奮勁兒未過,莊青裁當晚就收到了臺裏的通知,說是《城市晚六點》即将改版,原本的日播節目變為周二和周四播出,為兩檔新節目讓時間。
周一早晨她剛到單位,甚至沒來得及去食堂蹭一碗免費的豆腐花,就被劉宇淳叫進辦公室。
劉主任端着保溫杯,一邊吐茶葉沫子,一邊給她看了溫皓白專訪的待播片段,欲抑先揚:“效果不錯,打算放在明年一月第一期播出,新年伊始,來個重量級人物震懾一下其他地方臺。”
這樣說,總感覺自家老公像是個頗有分量的杠鈴。
莊青裁默默嗤笑:算了,不能物化老公。
鼠标将視頻進度條往後拉了一截,她皺了皺眉:“這段怎麽沒剪掉……”
屏幕裏,自己和溫皓白被拘于方框中,就“溫太太”的問題相互掰扯。
劉宇淳饒有興致地翹着嘴角:“喔,這種小花絮肯定是不會播的!不過,財經那邊都在說,等那位溫太太什麽時候露了臉、上了熱搜,就把這段素材高價‘賣’給娛樂那邊……”
“那沒機會了。”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莊青裁聳聳肩,正想說點題外話來洗脫嫌疑,一擡眼,沈序推門走了進來。
劉宇淳關掉視頻:“小沈來啦,坐吧,正好我和你們一起說。”
楠豐戲劇節開幕式圓滿成功,但沈序和席初晚的初次見面似乎并不順利。
除了席初晚性格古怪、難以掌控外,可能也與跟過去攪局的韓奕有關--那只男狐貍在遇到自己讨厭的家夥時,嘴巴很是毒辣。
怕是沒少嘲諷沈序癡心妄想。
莊青裁沒有去問任何人當天見面的細節,卻明顯感覺得到,沈序回來後對她的态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即使是一起在劉主任的辦公室裏談工作,他也只是疏離地點點頭,勉強算是招呼。
日播節目變成了一周雙更,主播的工作也需要重新調整。
生活資訊頻道擡了一檔方言新聞,劉宇淳的意思是,剛起步的新欄目還是應該交給認知度較高的老前輩來播報:“至于小莊……”
他慢悠悠喝了口茶:“秦臺長的意思是,多給你安排一些大型活動和重要會議的主持工作,讓你好好鍛煉一下,固定欄目可能還要再加一兩個,對了,財經那邊要擡一檔新欄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語氣中有一種“孩子出息了”的喜悅。
然而,莊青裁并沒有當場表态。
見手下兩員大将都興致缺缺,劉宇淳只得換了話題。
沈序始終用餘光掃着搭檔,直到兩人離開辦公室,才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恭喜”。
莊青裁的舌尖滾過許多話,只是還沒得及張口,就被蹲在外面聽牆角的李安安和喬敏“綁架”到一邊:“升職還是漲薪?”
她如實相告:“都不是,但我今年的績效算是達标了。”
頓了頓,長舒了一口氣:“……還是頭一次達标。”
績效這種東西就像是驢前面挂着的胡蘿蔔,能看得見,但不一定吃得着。
她是小青菜不是卷心菜。
對于拉贊助這種事,不僅菜,連卷都不想卷。
李安安湊上來:“因為溫皓白那個專訪嗎?唉,不用說也肯定是……我們這種小破臺居然能搞到那種商圈大佬的獨家專訪,還是熒屏首秀诶!秦臺長聽到消息後估計連夜起來燒了柱香……”
她話鋒一轉,又問要不要聚餐:“既然《城市晚六點》改時間了,那就周五?正好大家都有空。”
見莊青裁欲言又止,喬敏給她遞了杯樓下咖啡店的美式:“放心,這次聚餐肯定沒有陸銘--他表白失敗後喝醉酒哭鼻子的事,我們可都聽秦哥和小馬說過好幾遍啦。”
李安安插話:“還有他抱着花在你房間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的事……”
說罷,兩人齊齊沖她擠了擠眼。
還有這事?
莊青裁張了張嘴,擔心自己再度成為話題中心,她強壓下八卦之魂,俯身打開電腦裏的OA系統:“周五下午我有事,剛和劉主任請了半天假……”
喬敏展露出超乎尋常的關切:“你哪裏不舒服?我最近去看了個老中醫,抓了幾副藥調理身體,感覺還不錯,需要介紹給你嗎?”
她猶豫着否認:“不是病假,我……我家裏有事,請事假。”
畢竟,是丈夫的公司開年會缺一位主持人。
能算“家裏有事”吧?
*
溫皓白一向喜歡做計劃,但那些沉澱在骨子裏的、可以稱之為“本性”的東西,又讓他允許自己的那些計劃,出現意外。
他原本定下的計劃是:年會當天請一支專業團隊來家裏幫莊青裁做好妝造,再親自開車将人送到閱川集團總部樓下……
意外的是,這個計劃被妻子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莊青裁的顧慮不無道理:如果過早公開兩人的關系,溫太太不陪同丈夫迎賓,反而忙着去參與彩排、熟悉流程,會不會有些失禮呢?既然決定了要拿起話筒站上舞臺,那她就得先是主持人,再是溫太太。
溫皓白拗不過事業心爆棚的妻子,退讓一步,先行去了公司。
得知小夫妻的顧慮,韓奕給他們支了個招:按照慣例,年會臨近尾聲,主持人應該邀請CEO上臺抽取今晚的壓軸大獎,到時候兩人同在臺上順勢官宣,既不耽誤年會進度,又不失溫家待客的禮數,更不必長時間接受各路人馬的揶揄,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那是溫皓白頭一回覺得,奶奶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韓副總,當真可堪重用。
掐算好時間,莊青裁打完早退卡便直奔閱川集團總部大樓,仰望着面前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她心如擂鼓,正想打電話給溫皓白,對方卻心有靈犀般先一步發來了消息,問她人在哪裏。
莊青裁:剛停好車。
溫皓白:我在樓上招待客人,張助會過去接你。
莊青裁:好,你先忙。
溫皓白:那一會兒見。
收好手機,莊青裁的唇角就沒有掉下來過,像是揣着塊融化到一半的糖,只要輕輕一晃,就有隐秘的甜膩滲出來。
沒等多久,那位年輕的男助理便一路小跑來到她的面前,殷勤地接過那只裝有禮服裙的行李箱:“莊小姐,路上辛苦了,溫總特意為您安排了休息室,造型團隊都已經到位,請跟我來……”
覺察到自家BOSS與這位電視臺女主持人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張助的态度明顯比上一次在棠山見面時更親切,也更謹慎。
電梯直達二樓。
閱川集團總部大樓的宴會廳相當氣派,但并沒有令人不适的豪橫感,整個會場以黑白為主色調,輔以各類銀色裝飾物,細微末節處透露出的高級感,與她以往認知中那種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年會氛圍完全不同。
幸好……
幸好沒選大紅色的禮服裙。
衣着考究、妝容精致的男男女女往來其中,推杯換盞,交談甚歡,像是要将這一年來積攢的戾氣和壓抑全數在今夜釋放完畢,明天一早,就能再度精力滿滿投入新一輪的殘酷厮殺。
莊青裁在人群中搜尋着溫皓白的身影。
張助瞧出了她的心思,解釋着,溫總還在辦公室接待公司另外幾位股東--或者說,溫姓的長輩們。
穿過會場大廳,他畢恭畢敬推開休息室大門:“莊小姐,這邊請。”
見今晚的女主角到場,等候多時的造型師與助理立刻一窩蜂圍上來,或真或假地沖着她一通寒暄,對森·工作室的禮服裙更是贊不絕口。
莊青裁入行這麽多年,從未享受過如此“當紅女星”般的待遇,心中暗暗責備溫大總裁過于高調。
花了一點時間換上禮服裙,她坐到化妝鏡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又問張助:“其他表演嘉賓什麽時候過來?”
要是能和席初晚待在一塊兒,或許就沒這麽尴尬了。
“這間主持人休息室是您專享的。”張助答得勤快,“溫總請來的造型團隊,也只負責您一個人的妝造。”
莊青裁心情複雜地“啊”了一聲。
這豈止是高調?
說是大張旗鼓、轟轟烈烈也不為過。
張助又将角落裏的餐車推過來:“還有這些,都是溫總為您準備的。”
是她愛吃的幾樣甜品,分量很少但造型可愛,光是看着就讓人心情愉悅。
盛放蛋糕的金邊骨碟下面還壓着一張小小的卡片,寫有清秀端正的四個字:諸事順利。
是溫皓白的字跡無疑。
落款則是方塊豆腐的塗鴉--喔,這個畫的就很醜了。
諸事,順利。
莊青裁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
她忍不住翹起唇角,半晌才意識到周圍還有那麽多道目光正盯着自己,于是急忙将卡片收進包裏,又翻出事先準備好的主持稿和手卡,沖張助笑了笑:“你快去忙吧,不用一直陪着我。”
貴客開口,張助識趣地道別。
關上主持人休息室的大門,他才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随即被總裁辦那群樂于“吃瓜”的員工團團圍住。
議論聲如同海浪:
“溫總不會真和那女的有點兒什麽吧?又是為她請妝造團隊,又是送甜品,還親手寫了卡片……”
“那也比和白嬌蕊搞在一起好吧?這個主持人看起來氣質超好!”
“這才一年而已,就‘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了,有錢的男人真的沒一個好東西!虧我剛進公司的時候,還真心實意粉過溫總的顏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莊小姐就是……”
張助推了下眼鏡,語氣篤定:“沒有那種可能--我剛才特意看了一眼,莊小姐開的車是白色3系,不是那種綠油油的小破車。”
聽罷,衆人又是一通唏噓。
有人往八卦群裏丢了個新話題:驚!溫總婚內出軌實錘!
更有甚者,沖主持人休息室的方向,淺淺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