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碧華雪狼篇(十)

“阿姐!”

顧景看了眼面前的朱紅府門,見裏面匆匆過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笑吟吟地沖二人行禮:“殿下。”

青畫一手扶他起來,邊往裏走邊道:“陸伯,阿姐可在府裏?”

“在的在的,大殿下正在批閱東山的折子。”陸伯看向她身後,目光一頓,奇道:“這位小公子是?”

“顧景。”他微一拱手道。

陸伯連忙回禮,笑得滿臉褶子:“小殿下還從未帶人進過內山,定然同顧公子交情匪淺。”

顧景愣了愣,失笑。

青畫一回頭,剛好看見他這一閃而逝的笑意,襯的那冷冰冰的氣息都柔和了起來。不由得眼前一亮,勾起他的下巴來:“再笑一個,多好看吶!”

陸伯笑眯眯着轉開臉識趣地上前推開朱紅大門。再回頭只見小殿下碧瞳雙豎,一臉矜怒地揉着手腕,而另一邊顧景平靜矜持地一禮:“有勞。”

“哪裏。”陸伯笑了笑,看着他透紅的耳尖道:“二位快進去吧。”

“阿姐,我回來了!”

長筠擡手揉着額間處,沖她笑的無奈:“早就聽到了。哪次回來都這麽大動靜。”

青畫也不在意,三兩步過去坐在案下:“這次的事确實有點蹊跷。”

“嗯,聽說了。”長筠直起身,遙遙沖顧景笑了笑,挽袖道:“顧公子請坐。”

顧景并未推辭,颔首坐在青畫對面。

“阿姐是否聽說過,有一種功法是可以吸取他人妖力的?”青畫眯着眼蹭在她腿邊,撚起一粒葡萄扔進嘴裏,想了想又不情不願扔給顧景一個。

“你是說那日得見的藍光?”長筠揉了揉她的發頂,細長的眼尾彎了彎:“蒼則帝姬都不知曉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

青畫嘆口氣:“也對。”

“不知殿下可查得幽州狐族與此事有何牽扯?”顧景捏着那粒葡萄,開口問道。

長筠擱下毛筆,道:“周炎早在幾十年前不見蹤跡,至今未見下落。雙子周徹周楚皆在幽州,并未有何動作。”她猶豫片刻:“而那夢魇一術,确是周家一派無疑。說不定,那天鎮長府裏的人就是消失多年的周炎。”

“他為何要參與這檔子事?”青畫半天也想不通。

“殿下可知,”顧景突然道:“那妖族将領琚奕,前些日子自宿海中出關。”

長筠豎起眼瞳,赤紅的顏色泛着冷光:“自然知曉。”

“琚奕?十二狐主主将?”青畫錯愕:“當年宿海一戰,我當他妖力耗盡淹死了呢。”

顧景看她一眼:“周炎此時突然現身,或許與此事有關。”

青畫啧一聲,靠在案榻上,道:“總之,幽州還是要去一趟。”

“這可不像你的性子。”長筠執筆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按說,濟源鎮應當不會再出現什麽狼妖害人一事,你又何必查到底呢?”

青畫拈着葡萄的手頓了頓,襯道:“也是。”她很有道理地點點頭:“那我就不去了。”

顧景并未開口,只慢慢将她先前丢過來的葡萄擱在碟裏便不動了。

長筠慢慢笑一聲,道:“不,你還是去一趟吧。”

“為何?”青畫反問。她也并非不樂意,只是有些奇怪。

“琚奕出關,周炎重現。”長筠屈指慢慢敲了敲案面,沉吟道:“妖界百年無主,此時怕是要動蕩一番。你下山去探一探消息吧,我這邊的人手自然比不得你的能耐。”

青畫對她最後一句奉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惬意地眯眯眼道:“那好吧,等我同他從天祁山下來,就走一趟罷。”

長筠驚奇道:“你去天祁山做什麽?”

青畫含糊道:“有點事。”

因為偷學人家不傳功法被發現這個原因,她卻是嫌丢人不肯說的。

“啊,”長筠似乎明白了什麽,眨眨眼沖顧景笑道:“是不是顧小公子要報當年的仇?”

青畫愣住了:“報仇?”

顧景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姐,報什麽仇?難道我們同天祁山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成?”青畫追問道。

長筠露出訝異的神情:“你不記得了?”她看一眼依舊默不作聲的顧景,無奈失笑道:“碧華同天祁山自然是沒有什麽仇怨的。只是……你同顧小公子,恩怨可大了去了。”

青畫瞪眼:“我同他?我分明是……”

---不對,不是第一次見他。

二三十年前,她是去過一次天祁山的---去參見天祁山主小女兒的滿歲宴。

彼時日頭正沖,天祁府內一池子的碧荷都難讓這烈日陽炎舒緩片刻。

宴坐上皆是熙熙攘攘的問好交談聲,越發燥人。等不及第十八個宗門弟子前來搭讪,青畫已尋了個法子悄悄溜了出去。

趁人不注意,幹脆搖身變成一條碧綠小蛇,悄悄鑽進亭心的荷葉上躲一躲日頭。

半拉尾巴耷拉進清涼的池水中,她滿足喟嘆一聲,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便窩着不動了。

天祁山作為人仙一派,府內自然有不少通靈氣的弟子。

青畫卻并未作何掩飾,碧色精致的一條小蛇,比那荷葉都要透亮幾分。登時有眼尖的小弟子看見她,興奮地召集夥伴:“這裏有條小青蛇!”

與睡夢中突然驚醒,青畫迷糊睜開眼便看到幾個人族的娃娃,不由吓了一跳。

待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更是氣到不可置信:此刻--她竟是被揪着尾巴倒挂在半空中任由幾個小娃娃戲耍……怪不得有些頭暈。

而青畫自負八百妖齡,怎能忍受被一群沒斷奶的人類玩弄鼓掌?可又沒臉變回人身,若是這樣出現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她這碧華仙君的名頭算是完蛋了。

一時又熱又暈又氣,憋屈到有些氣餒。

“你們在幹什麽?”

有個清澈帶着一絲沙啞的聲音響起,青畫打起精神望過去,見來人一身玄色紅底衣衫,眉間一點殷紅朱砂,臉龐是介于少年之間的青澀俊秀,不由得一愣。

幾個人族娃娃見到他吓了一跳,立馬低頭嗫喏:“師兄……”

少年沒再開口,走近來看見青畫似乎一愣,接着便道:“給我。”

“……是。”蒜頭們不敢反駁,連忙将青畫捧過去。

見青蛇扭身便想溜走,顧景握住它的下巴,抿了抿嘴,低頭道:“你等一下。”

蒜頭們知曉并不是在同他們說話,只低聲小心翼翼地詢問:“師兄?那、那我們走了?”

“嗯。”顧景點點頭。

未等蒜頭們長出一口氣,身後的聲音又道:“回去将致遠心經抄十遍。”

“啊!”

“二十遍。”

“……是。”

青畫樂不可支,心道活該這些小兔崽子們。一時竟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麽一回事,惬意地纏在少年的手腕上便不動了。

炎夏灼日,少年卻滿身冰涼涼的氣息,舒服的很。

待蒜頭們走遠,顧景将青蛇從腕上小心拿下來,擱在荷葉上,躬身一禮便離開了。

青畫愣了愣,知曉這少年怕是認出了自己身份,當時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才可稍解丢人氣悶之感。

夜宴當晚,青畫喝的有點多。暈暈乎乎走向客房的時候,不知發了什麽神經三兩下飄上了屋頂。

月光如水,暫時緩解了心口的燥熱。青畫松了松袖口領口,一轉眼卻剛好看見斜對面的屋檐上,正坐着白日那個少年。

他似乎也愣住了,只微微沖她颔首,便翻身要下去。

可青畫卻不知抽的哪百年前的風,突然想起那一截冰涼涼的白皙,腦袋一空,只身化作一道青光撲了過去。

眯起眼瞳,盯住那粉色泛着涼氣緊抿的唇---一口咬了下去。

閉上眼,濕涼柔軟的極為舒服,又舔了舔。

待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化作一條小蛇穩穩纏住了少年的手腕。

“……你幹什麽。”唇上的觸感消失,少年的顧景愣住,耳尖似火烤一般灼熱。

方才見她朦胧懵怔的面容似乎還在眼前。本沒有感覺的酒氣轟的燃燒起來,他舔舔嘴角,下腹突然有些燥熱。

小青蛇蹭了蹭他的手背,便伏住不動了。無法,顧景只好将它帶了回去。

待到半夜裏,青畫才醒了酒。迷迷瞪瞪化回了人形,身下軟軟的有股溫涼的氣息,甫一低頭,剛剛好同他的眼神對了個正着。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摸不清狀況。

還是身下極速蘇醒的躁動突然驚醒了顧景,他一把将身上的人掀開,迅速坐起來弓起一條腿,耳尖紅的滴血,喘息着的聲音都帶着沙啞:“你……”

青畫迷迷瞪瞪坐在地上,哦了一聲:“我怎麽了?”又環顧一圈,愣了:“我怎麽在這裏?”

“.…..”顧景不知如何回答,只瞪着她,眉間點紅愈發鮮豔,氣息也越發紊亂。

青畫爬起來站定,看着他,突然想了起來:“你是……白天那個小孩兒!”這才憶起白日裏的事情,她像是頗覺丢人,豎起眼瞳盯住床上的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顧景。”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景發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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