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哈哈!”

“今天的生意還行。”

“可不是的嘛,那畫師總算開竅了,終于畫了點能入眼的東西。”

大白天,冬日的豔陽也沒那麽暖和。

巷口處有兩個蹲着的挑夫,他們面前站了幾個姑娘正在挑書。

姑娘們都用扇子掩着臉,不好意思看他們,默默挑選着。然後手遞過來銅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完書,就飛快跑走。

不過挑夫們也不覺得怎麽樣,早就習慣了。畢竟買這種書的人,總是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買。雖說朱紫國的律法允許,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玩意兒。可看到畫面……封面上糾纏的兩人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挑夫一:“嘿嘿。”

挑夫二:“賺錢嘛,不寒顫。”

“嘿嘿嘿。”

“咱們這叫做站着,就把錢給掙了!”

就在兩個人數銅板的時候,一個少年走了過來。腰間綁着刀和槍,似乎是個練家子,不過面色朝氣陽光。

個頭較高的挑夫一看到他,立刻就想到曾經青澀的自己。忍不住惡趣味湧上心頭,大聲喊:“小哥,嘿小哥!買一本嗎?不好看不要錢。”

“嗯?”

少年似乎被吸引住了,目光轉過來盯到了書的封面上。

挑夫看見他瞳孔一震,心裏笑道: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青澀小子,這點程度就給他鎮住了。哈哈哈哈。

少年:“這封面的人,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感興趣?”

挑夫覺得有機會,趕緊加緊推銷,又吹了幾波:“來看看啊,看看!畫師的新作。昨晚連夜印刷出來的,油墨還沒幹透呢。小哥,您瞧瞧。這絕對是正版,假一賠十啊,假一賠十。”

少年就是韓陌身邊的小侍衛——白嶼。

白嶼血氣方剛,對這些東西似懂非懂。平日裏只看些武俠本子……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挑夫的熱情推銷,還是說封面上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他還是買了。

白嶼:“多少錢。”

挑夫一下換了副笑臉,搓着手道:“五兩銀子。”

白嶼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難不成這小販還将他看成肥羊了?他看上去像是有錢的樣子嗎……

哦,對了。剛發了月錢。

白嶼道:“怎麽這麽貴,你莫不是诓人的吧?”

話雖這麽說,但看着挑夫熱情的笑臉,再加上自己最近剛發了銀饷,倒也不是付不起。于是取下荷包,從裏面幹脆利索抛出了一錠銀子:“算了,小爺買了。”

挑夫:“……”

(笑眯眯)

白嶼拿了畫冊,顧不上翻看就塞到了懷中。緊接着大步流星地朝着不遠處的宅子走去。

一見他走遠,挑夫趕緊收攤兒。他将所有的書冊都壓到擔子上,肩膀一挑就站起來,準備開溜!

他們本來是兩個挑夫一起擺攤兒,此時他腳底抹油打算跑了,另一個人十分不解:“哎,老張。這不對啊。你平時都是擺攤最晚的那個,怎麽今天收攤這麽早,不像是你啊。”

被叫做“老張”的挑夫尴尬一笑。

“這不是剛宰了個肥羊嗎。看起來是個練家子……要是被他逮到、知道我騙他,将十文錢一本的畫冊子賣了五兩銀子,那不還得扒了我的皮?”嘿嘿一笑,補了一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

朱紫國分為南市和北市。

北邊有七十二坊,南邊有三十六坊。

在北坊處有一棟私宅,宅子的面積不大,總共四間房。

院子中央有石桌、石凳,旁邊種了一棵不知道是什麽樹,如今已經禿了。在冬天凜冽的風中瑟瑟發抖,枯萎的枝條左右搖擺,簌簌亂撞。

“還挺好看……”

白嶼坐在石凳上,津津有味的翻看着今天買來的小花冊子。

別說,這五兩銀子花的挺值。

一本兒不薄不厚的小冊子裏面有綁#架,囚#禁。有色#情、暴#力,還有暧昧的沖動……甚至連兩人之間的互動都那麽的令人想要尖叫!只是可惜沒畫完。最後一頁印了個【精彩待續】。

白嶼嘆氣:“哎,為啥世界上要有連載這個東西。都是完結的文章不好嗎,讓人等的抓肝撓腮,看着看着就變味了。”

石桌上擺着一碗黑色的汁水。

白嶼在看畫冊之前,汁水還冒着熱氣。等他看完了,黑色的汁水表面已凝了一層白膜。是放久了,涼了還有些凝固的緣故。

“糟糕,差點忘了!”白嶼此時才想起來大叫:“公子,公子!!”

他這一手“獅吼功”練的是出神入化,能夠控制音量高低、和傳播範圍,果然随着兩聲呼喚,一個人推開了門,走了出來。

“白-嶼。”

低氣壓環繞。

他一身白色亵衣,沒有穿外衫。

白皙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變得有些透明。

那雙眼睛,眼尾上挑,睫毛纖長。瞳色有一些霧霧的藍。在陽光下看上去有些發虛。就算是早上,沒有洗漱、頭發還略微淩亂,可他看上去仍舊整潔幹淨。渾身就如同被神仙的浮塵掃過了似的,毫無瑕疵。

韓陌皺眉:“白嶼,我囑咐過什麽。”

白嶼有點慫了:“不到午時,不要喊您。”

韓陌低氣壓:“那現在幾時?”

“……”白嶼讪笑。

他家主子什麽都好,就是喜歡賴床。

貪睡的毛病,一個人比十個人都厲害。但又不能不對他恭敬,否則一旦被他記仇,穿了小鞋兒一定比死還慘。白嶼打了個冷顫,又賠了幾個笑。不敢再往下想。

“薛老派人送了一碗藥來。”

白嶼放下冊子,實話實說:“他說,要讓我親自盯着您喝下,然後拿空碗回去複命……我怕這藥要是涼透了,您更不肯喝。這才喊了。”

韓陌冷哼一聲,三兩步走過來。

白皙修長的手,捏住瓷碗的邊緣。直接舉起放在嘴邊。深呼一口氣“咕嚕咕嚕”的灌了下去。

他真的不喜歡喝藥,從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開始,這藥都喝了多少年了?他其實也不是怕苦,只是每次一嘗到苦味,就想起小的時候娘喂給他的柑橘糖。柑橘的雖苦,卻比藥甜。在加上糖汁,甚是好吃。

後來,他再沒吃到過這種糖。

……

韓陌啪的一下,将白瓷碗磕到石桌上:“喝完了,別吵我。”

白嶼縮了一下脖子:“好、好。”

韓陌轉頭欲走,可餘光一瞥之下,卻看到了桌上擺放的那本小冊子。

畫冊封面兒,正是面遮白紗的男子被鐵鏈吊在石壁上,雙腿大開的模樣。而且旁邊還有一個少女,兩人正姿勢暧昧糾纏在一起,姿勢十分不雅觀。

“這是什麽?”

韓陌莫名的覺得熟悉,忍不住就上手翻看。

這一看不要緊,直接從第一頁,一頁不落的看到了最後。

然後就是【未完待續】四個大字。他太陽穴一突突的跳,睡覺被吵醒,還喝了那麽苦的藥。卻不及現在,這種幾乎沖上頭頂的憤怒來的嗆人。

韓陌重複了一遍:“這是什麽。”

“這個啊……這是……”

白嶼還覺得挺驚喜,趕緊開口:“公子,原來、原來你也對這個東西感興趣啊。你早說呀,我多買幾本。我剛才還在挑夫那兒看到了一本《葡萄藤三飛》,以及《假山迷情》,據說還要出一本是《花房喜事》,唉,朱紫國民風開放,跟咱們風月真是截然不同啊。”

韓陌的手都在抖:“甚好。”

“公子?”

白嶼這時候才覺得哪裏不對勁:“到底怎麽了?”

韓陌咬牙切齒。那晚水牢一夜,實在是羞恥。當時的場景立刻浮在腦海。

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個人不僅對他做出如此僭越的事情,還将這些事情完、完整整的畫下來了??世上可會有如此不知羞恥的女子?!

這樣做……還将畫本子公之于衆,當街售賣。不就是羞辱他,不就是在調戲他?而他韓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個。

“陳-寶-珠。”

韓陌笑了。

這一笑,看的白嶼渾身發毛:“公、公子?”

白嶼越想越不對勁兒,趕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立在旁邊。大氣兒都不敢喘。誰要是現在惹了公子不高興,那就是老虎的嘴邊拔毛!

找死!

韓陌深呼一口氣,閉眼、睜眼。

他覺得渾身都泛起一絲冷意。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冰冷,一字一句道:“這本冊子留下。你出去看看,街上還有哪裏在賣。”

白嶼連忙點頭:“好的!”

韓陌:“全部買斷,通通燒毀。“

“……”白嶼納悶兒,實在想不到這是鬧哪一出。但既然主子這麽吩咐了,那他就沒有理由不去做。趕緊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個:“是!”

——

白嶼直奔之前買冊子的巷口。

但是,卻沒看到那個挑夫了,之前是兩個人,現在是一個人。

旁邊的挑夫倒是十分熱情,又開始攬起了生意,聲音高亢道:“呦,小哥。你又來了?是不是一本不夠,你看嘛。我這也有好多樣式。”

“不是,我找一找。”白嶼挑了挑,将裏面的幾本抽出來,直接掏銀子付錢:“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都買了。”

挑夫大笑:“不愧是腎精旺盛的少年郎。”

“??”

白嶼愣了一下,沒回過味兒來。還是先辦正事吧:“對了,您看還有哪裏在賣這本畫冊子。麻煩您一一指給我說。”

挑夫收了錢,喜笑顏開:“老張真是沒有福氣。瞅瞅,我要麽不開張,要麽開張吃一年。”一邊包東西,一邊道:“這書都是【天寶書齋】印刷的,還有其他的幾家書行買的聯名號,你要是想買,去那邊看看。估計能碰到。”

白嶼點頭:“好的,多謝。”

【天寶書齋】是一家大書行。門面也挺大,整個邺城有一家正店、有一家分店。白嶼二話不說,直奔正店而去,到了門口才發現生意十分火爆。

“給我一本!”

“我也要!”

大多都是女孩子。

他招呼店小二,直接問了問《水牢一夜》冊子的具體事情。

店小二一臉笑意,點頭哈腰道:“客官,您好啊!買書買多少啊?量大有優惠,給您二八折。”說着手指比了個數。

白嶼哪裏是真心買書,只想早點幹完事交差。扭頭一看,店內熱銷的正是主子囑咐自己要買斷的那些書。連忙問:“這畫冊子的畫師,是誰?”

店小二面色一變,連連搖頭。剛才彎着的腰都直了幾分:“小哥,別惹事。畫師是誰?咱可不能說。這都是行業秘密,說了就是丢飯碗的事兒。”

白嶼:“還有多少本我全買了。”

店小二一聽,又開始點頭哈腰的笑。直接扯着他就到賬房那裏去。

白嶼倒也不是那麽好奇畫師的身份,他只是覺得……公子有可能問他這個問題,那就提前準備好答案。又囑咐店小二,将其他分行的那些書畫也全部買走。

結果賬房先生算了算。

白嶼:“一本多少錢?”

賬房先生:“一本十文錢,二八折的話是算您五文錢。咱們一共印了三千六八八十三本……這樣吧,零頭抹掉。您給六百兩銀子就成。只手現銀。”

白嶼的心都碎了。

報銷嗎?

這買書的錢啥時候報銷啊?

手哆哆嗦嗦的握着荷包,卻被賬房先生一把給扯了過去,将裏面的金子連帶着碎銀子,“滴瀝當啷”的倒了一桌子。

賬房先生眼冒星星:“呦,錢挺多。”

“……”店小二也眼冒星星,看着白嶼就像看着一只大肥羊。可惜現在,白嶼已經不肥了。他現在被抽幹了血,扒光了皮。就是指小羊羔。

白嶼好氣呀。

嗚嗚嗚,多年的積蓄全沒了!

公子,你賠我!

——

與此同時,邺城的另一棟豪門大戶裏。

陳寶珠正對着銅鏡梳妝。

可不知怎的,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唾沫星子噴的到處都是,旁邊的丫鬟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嫌棄的“咦”聲。陳寶珠立刻覺得挂不住面子。心道:難不成,是昨天晚上感冒了?一聲想,二聲罵。自我安慰了一番,也許是有人想她了。

可馬上第二個噴嚏來了。

好家夥,有人罵她!

陳寶珠氣得牙癢。

元宵是陳寶珠的小丫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只是牙口不好。不知道為什麽,元宵的牙齒總會脫落。吃東西也只能用流食,因此十分瘦弱。

元宵:“大小姐,高馬尾……”

她和崔蚌長得有幾分相似。

陳寶珠看見元宵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不爽。雖然花驚初身邊也跟着一條會咬人的狗——據說叫什麽“蔓春”來着?可一看,就知道那蔓春不是個好惹的貨色。明顯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蔓春,是蓬為菊科植物一年蓬的全草重要。夏,秋季采收,洗淨,鮮用或曬幹。消食止瀉、清熱解毒、截瘧。有用,但沒啥屁用。

說白了。

牆頭草一根。

可元宵這樣子,真是讓陳寶珠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是裝出來的,甚至連牆頭草都不是。她就是徹徹底底的軟柿子,任人揉捏。

陳寶珠:“你下去吧。”

元宵“噗通”一聲就跪地上:“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陳寶珠:“……”

元宵:“你、你別生氣。”

陳寶珠後槽牙癢癢:“行了行了,我自己梳!”

元宵不再說話,默默站到一旁。那雙眼睛幽怨的看着銅鏡裏的華服少女,她看了幾眼後,又垂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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