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誰被甩了?!”

宋錦塵立刻炸毛。

她倒了杯酒仰脖一飲而盡,聲音激動地開口:“是韓鳳鳴那個榆木腦袋,不開竅!我都穿……”她扯着領口拉低露出光滑白嫩的肌膚,臉氣得發紅:“我都穿低、低領的衣裳,彎腰撿帕子勾引了。可他看了一眼竟把臉移開說我太瘦了,應該多吃點。”

“哈哈哈哈!”楚玥笑噴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挺了挺胸,兩只白兔跳動視覺看上去确實比宋錦塵大。

偷偷瞥了下自己,還好穿衣服不怎麽顯。花驚初酒量差,喝多了容易發酒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宋錦塵大聲嚷嚷:“韓鳳鳴就是一根埋在地裏的破竹筍!你給它一場春雨,它喝飽了水、也懂你的意思,可就是偏偏縮在土裏不冒尖。”

喝得太兇,宋錦塵面前的空酒壺越堆越多。高貴傲氣的臉上沒了平日的風光,少了平日裏的冷豔,多了幾分屬于素人的倦怠:“小二,上酒。”

“錦塵,你廢這個勁兒幹嘛。”楚玥嬉笑,晃了晃手上的紫色镯子哼唧道:“不如直接來一包桃花散,保證他身嬌體軟易推倒。”

花驚初聽見“桃花散”三個字,瞬間被口裏的酒嗆到。猛然想起水牢那一夜,韓陌綁着發帶兒被鐵鏈拷在牆壁上,破碎得如同折斷翅膀的白蝶兒……

米酒,唱起來口感清甜,像是無害一樣。但實際上濃度很高。幾杯下去,宋錦塵臉上便挂上緋色,舌頭也打結。她醉了。

宋錦塵搖頭:“不行。”

“這可不像你。”楚玥頓了頓,嬌俏的聲音上揚。她早知道宋玲珑這次可能中招,只是沒想到陷得這麽深。故意陰陽怪氣道:“莫非,你……”

宋錦塵皺眉:“我怎麽了。”

楚玥:“你真對韓鳳鳴動情了?”

“我沒……”宋錦塵剛激動想說什麽,突然腦袋一歪栽了下去。

花驚初就坐在旁邊,趕緊伸手去接。但一雙大手先她一步托住了錦塵的腦袋。男人頭戴黑兜帽,臉上遮銀面具,露出來的嘴部肌膚像蚯蚓一般猙獰。

楚玥咬着筷子挑眉:“大白天的你怎麽來了。”

花驚初一愣:“是你?”

那個“見不得人”的家夥出現了,獨屬于宋錦塵的皇宮暗衛。隐約記得,宋錦塵喊過他的名字——

這個男人少言寡語,一向存在感很低。除了保護宋錦塵,以及錦塵讓他做髒活兒會出現,其餘時刻都隐藏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他扶着宋錦塵的腦袋,看不清神情。

這家夥出現,原本寬敞明亮的酒肆都變得擁擠狹窄起來。花驚初緊張,連忙道:“錦塵喝醉了,你要送她回去嗎?”

他沒說話,沉默。

花驚初感到尴尬。

這酒确實醉人,從一開始的小酒杯、到茶杯,最後用了白瓷大碗。米酒清甜,不辣,有一種淡淡的麥香味,喝着喝着好像就有點上頭。

渾身輕飄飄的,這酒後勁兒還挺大。撐着桌子站起來,腳實在酸軟又跌了回去。花驚初控制不住“嘿嘿”傻笑:“阿玥,你臉上沾了什麽呀?”

楚玥皺眉:“別在這兒耍酒瘋啊。”

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喝多了一點怎麽就是發瘋了?花驚初從懷中掏出帕子,擡手擦掉楚玥嘴邊的食物殘渣,撒嬌:“不愧是你,心狠、嘴也毒。”

“袅袅,你快別喝了。”楚玥搶過杯子“啪”的一聲扣在桌子上,放下一直吃飯的筷子,看着宋錦塵和花驚初兩個醉鬼,感到一陣無語。

今日是大寒,天冷。楚玥心裏記挂着一個人。

本來想早點回去燒水給他沐浴的,結果宋錦塵臨時起意非要來此處喝酒。行吧,應該耽擱不了時辰。可沒想到。這一個兩個都有心事,竟喝得爛醉如泥一時半會散不了場子。

“煩死了!”楚玥氣急敗壞,擡手指着戴着黑兜帽的男人斥責道:“袅袅,怎麽這個暗衛一出現,你整個人都不太對。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花驚初微愣:“阿玥,沒有呀。”

楚玥皺眉:“真有事瞞我?”

“嗨呀,別問了。”花驚初擺擺手,狀似灑脫的朝店小二呼喝:“店家,結賬。”摸了摸身上,除了書袋和幾根不值錢的毛筆啥也沒有。店小二已經來到身邊,哈哈哈,若直說“沒帶錢”豈不丢人?

花驚初咳嗽:“那個,賒賬行不行。”

店小二:“客官,我們這是小本買賣。”

眼瞧着店小二臉色由笑變僵,連忙從書袋裏拿出筆墨紙硯,當場寫了一副字。花驚初遞過去:“您瞧瞧,這個行不行?”

店小二雙手接過紙,神情疑惑:“客官,您這是……”抖摟一下念道:“陳寶珠到此一游?陳寶珠,陳姓。原來您、您是将軍府的陳大小姐。”

花驚初得意點頭:“啊,對對對!”

“袅袅?”楚玥一愣,嘴中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你怎麽睜着眼睛說瞎話呢。

“對,我就是将軍府的陳大小姐,陳寶珠。”花驚初朝她抛個媚眼,心裏又興奮又刺激。寶珠啊,對不起。學你的字跡,我最像了!

拍拍身上一身白底藍腰帶的行頭:“若你不信,看我這身行頭。天衍書院的學子非富即貴,我今日沒拿錢袋,改天你拿着這賬單去将軍府要,不會少你一文。”

店小二瞧了瞧,神色半信半疑。

鬧騰了一通,坐回座位連腰板都直了許多。花驚初大大咧咧的瞧着他——戴着黑兜帽和銀面具的暗衛大人,有些感慨:“十年前,我看到你了。”

他一愣,看過來。

銀白色面具質感極佳,印着夕顏花的紋路,在酒肆明亮的光照下反映着自己那張微醺的臉。花驚初像是對他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十年前,那場大火。我看到你了,你在火中,我們都在火中。”

手朝他的面具伸過去,又收了回來。

“抱歉。”花驚初搖搖晃晃起身,扶着桌子。

店小二幫忙掀開門口的布簾,一股冷風吹進來瞬間清醒不少:“先走了,哈哈哈你們繼續哈哈哈!”

剛才不過是懷疑,現在是非常篤信了。他們之間,絕對瞞着她一件事。

“袅袅。”楚玥咬唇,站起身阻攔道:“天黑了,你一個人行嗎?我送你回府吧……”這樣路上,還能從你那裏問出點東西來。

花驚初整個人輕飄飄的,連連擺手:“不、不了。”沒有嘔吐的感覺,但确實頭暈,可能酒勁兒在慢慢發作:“真不用,你們慢聊。”

——

凜冬,大寒。

冷風吹得衣衫鼓囊囊,像個蒸大鍋饅頭用的簸箕。

推開酒肆大門,冷得一哆嗦。花驚初緊了緊衣衫,皺眉看向天空。陰霾一片黑暗中沒有月亮。不知今夜是否會下雪?

楚玥:“我送你吧。”

花驚初搖頭,覺得有點煩:“阿玥,真不用了。”

楚玥猶豫半天,松口道:“那你小心點,夜路不安全。有什麽事及時發信號聯系。”

“好的。”花驚初點頭回應,晚上用焰火能在邺城三十六巷裏快速定位,她們有時聯絡不方便,就用這種形式互通。

邁出酒肆,挂在門口的紅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晃動,身後……宋錦塵、以及暗衛大人,楚玥和忙着“噼裏啪啦”算賬的店小二,這一刻,心裏有種将所有都抛下的沖動。義無反顧,闖入寒風中。

夜色朦胧,找了一條人最少的道。沿途有攤販叫賣,是些糕點、飾物的小玩意兒,花驚初一路跌跌撞撞,腳軟、頭暈,真的喝太多。

“蔓春,蔓春……”

以前無論她在哪,蔓春都會等着她。可今天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正迷迷糊糊,迎面吹來一陣風,“啪”的撞上來。人影恍惚,花驚初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欣喜道:“蔓春,是你來接我了嗎?”

等等?哪裏不太對。

擡手比了比個子。蔓春身材嬌小才到她下巴,而眼前之人竟比她高了一頭。身上還有一股富貴公子才會熏的檀香。是個男的。

這人攬住她的腰。

酒醉眩暈,她确實分辨不清。

他聲音也耳熟,貼近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對,我喝酒了。”花驚初嘿嘿一笑,擡手朝他腰上軟肉掐了一把。那人渾身一僵,似乎愣住了:“幹嘛,公子是有色心沒色膽?”

花驚初心裏瞬間湧起一股傲氣,瞧不起這種又當又立的纨绔,裝什麽。雙手猛地用力一推:“既然有色心沒色膽,那還不趕緊把摟着本姑娘的手放開!”

“你!”

賈钰猝不及防一下被推開差點摔倒。緊了緊脖子上的黑狐圍裘,看清面前女子之時,有種窒息般的胸悶。

他很詫異:“你是,花-驚-初?”

“哪來的潑婦!”賈钰旁邊的侍從立即上來怒罵:“瞎了你的狗眼,看不出來這是國公府的世子……”

平日裏很多事不需要他親自動口,可今日不知怎麽,侍從嘴裏的話他竟是一字都聽不下去了。賈钰心煩意亂,制止侍從:“我認識她。”

侍從噤聲:“是,世子。”

修長的手指摸上胸前的長命鎖,賈钰冷笑一聲。

手中的銅制小豬,正中心有一個大窟窿。家人幾次勸說他摘掉這玩意兒,說受損了、不吉利怕折損壽命,可他執拗要帶。為的,就是不忘記這一箭之仇。

從小被衆人捧在手心裏長大,可就是這樣的他……

“花驚初,咱們真是有緣。”好熱,賈钰感到煩悶,幹脆把黑狐裘圍脖解下來扔地上。但聲音透着愉悅:“你還記得三年前那一箭嗎?”

“什麽?”她臉頰緋紅,雙目迷離看過來似乎不懂。

賈钰心裏湧出一股矛盾的情緒,希望她認出來自己,又不希望她認出來。猶豫之下身體先動,手指摸上了她的臉……

他微微彎腰:“你知道嗎?”

從前的賈钰,深夜會挑燈讀書,會在蟬鳴嘶鳴聲中躺在樹下,夢想着春風馬蹄一朝中舉。他爹說他不行、他姐說他不行,所有人都覺得一個生來就食千戶供奉的世子,沒必要再辛苦走科舉之路。

可他就是覺得自己,能行。

直到那一天……

人群中,一箭射來。

他剛及冠不久,手中捧着書冊要去赴考。

一道箭羽,破風而至。他吓得丢了書,當衆尿了褲子。

胸前的長命鎖洞穿,撿回一條性命,可志氣……卻再也找不回來。生死門走一遭,覺得幹什麽都索然無味。拿起書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呵,不如及時行樂。看見美人,便心生饑渴。

花驚初,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

那一箭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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