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這個星球還沒開發，只臨時建了一間屋子。”韓崇指了下遠處，“屋子裏應該不冷，我們過去。”
林花謝這才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如韓崇所說，這是一個明顯未經開發的小星球，在他們之前可能沒什麽人來過，幾乎沒有什麽生命的跡象。
韓崇打了個手勢，示意兩艘飛船可以自行離開了，兩名駕駛員分別走到飛船門口向韓崇敬了個禮，而後駕駛飛船駛離。
林花謝走在前面，朝着小屋的方向，韓崇跟在他身後，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麽距離。
走到一半，韓崇突然說：“真的長高了。”
林花謝頭也不回地回他，“知道了。”
韓崇不再提任何三年前的事，林花謝默契地什麽都不問。
小屋裏确實溫暖許多，比主星的自然溫度還高一點，林花謝把韓崇給他披上的大衣又脫了下來。
屋子的布置很簡潔，除了齊全的生活用品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
牆上挂着的一張韓崇的單人照片便顯得格外突兀。
林花謝盯着看了兩眼，打趣韓崇，“韓将軍好有氣場。”
韓崇似乎有些尴尬，伸手把照片拿了下來，打開相框，要把相片燒了。
“拍得挺好的。”林花謝不解地問，“怎麽燒了？”
韓崇一邊找出點火器，一邊說：“雖然現在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但放這樣顯眼的照片在這兒還是太大意了，應該是建屋子時，哪個不懂紀律的人放的。”
“哦。”林花謝明白了，“人家放這個可能是出于對你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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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崇卻并不贊同，“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松。”
林花謝眼看着照片一點點燒成灰燼，最後成了一小撮紙灰。
韓崇忽然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張掌心大小的照片，遞給林花謝，“如果非要選照片，我更喜歡這個。”
林花謝對這張照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在不久前，他在自己的房間裏還對着同樣的照片發了很久的呆。
當時心裏想着韓崇不知道怎麽樣了，幾個小時後，他就和韓崇面對面坐在了一起。
“你那時的研究取得了新進展，激動得晚上睡不着覺。”韓崇笑着說，“拉着我在外面到處轉。”
林花謝不承認，“明明是你自己想陪我。”
韓崇好笑地順着他歪曲事實，“好，是我想陪你。”
當時林花謝在研究上遇到了困難，團隊幾個人熬了半個月都沒什麽進展，後來發現原來是在其中一個步驟上出了一點非常細小的差錯，導致整個結果偏離了十萬八千裏，矯正過來後，研究很快就進入了下一階段。
那天不止林花謝，整個團隊的成員都很激動，林花謝回家後，剛巧韓崇執行完任務回來，林花謝高興得睡不着覺，大半夜駕駛着韓崇的飛船，拉着韓崇飛出了主星，在一望無際的太空裏到處轉。
韓崇剛執行完任務，精神疲憊，在飛船上睡覺。
直到林花謝在一處停下來，他才睜開眼睛。
林花謝拉着他到外面看風景，還拿上了報告單，興致勃勃地給他講他們的團隊是如何發現問題，突破難關的。
韓崇覺得林花謝笑得很開心，值得珍藏，就将這一幕拍了下來。
在後來的那三年裏，他時時刻刻都将這張照片帶在身上。
林花謝将照片在掌心裏翻來翻去，手心的熱度傳到照片上，使照片也有了些溫度。
他正玩得上瘾，口袋裏的通訊器突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周卓”請求通話，林花謝接通，透明的通話窗口就彈了出來。
“花謝。”周卓的影像出現在眼前，“恭喜你，終于真相大白，恢複自由了！”
林花謝笑着說：“謝謝。”
周卓穿着白色的實驗服，身後是白色的牆壁。
林花謝問：“你在研究室嗎？”
“對。”周卓說，“我連着通宵了兩晚，沒看新聞，剛剛老師跟我說對你的審查終于結束，你已經從關押所出來了，我才知道，馬上就給你打過來了。”
周卓是林花謝關系很好的同事，在林花謝被關押的三年裏，周卓幾乎每個月都來看他，關心他的近況。
周卓對他說：“你三年沒有在社會上生活了，這三年外面變化很大，你一開始肯定會不适應，你有什麽需要，随時來找我。”
“嗯。”林花謝說，“現在确實變化很大，飛船交易都停止了。”
“早就停止了。”周卓放低了聲音，“因為戰争……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怕影響你在裏面的心情。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打仗，但大家的生活已經一團亂了，每年都要發生幾次動亂，死.亡率急劇上升。”
林花謝說：“應該會好起來的。”
“希望吧。”周卓也說，“希望大家都能平安。”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韓崇忽然說：“很快會好的。”
他的聲音很低，是專門說給林花謝聽的。
林花謝就對韓崇笑了一下。
周卓聽到一道模糊的聲音，又見林花謝對着屏幕外笑，問他，“花謝，你旁邊有人嗎？”
林花謝怕暴露韓崇的身份，就含糊地說了個“對”，但沒說是誰。
倒是周卓突然說：“花謝，你現在住哪兒啊？回……以前的家嗎？”
他這個問題太突然，林花謝猝不及防，怔了一下。
韓崇也朝他看過來。
周卓頓了頓，說：“你要是沒地方住，可以來我這裏，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個人。”
林花謝剛想說不用，就見韓崇忽然靠近了，整個人仍在屏幕外面，但聲音能夠清晰地傳過來。
“床鋪好了，要睡覺嗎？”
林花謝對着韓崇眨了下眼，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什麽時候鋪床了，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
通話那頭，周卓沉默了下，又問了一遍，“花謝，你身邊是誰呀？”
韓崇往前走了幾步，大有要過來的架勢。
“……我這邊有點事。”林花謝忙說，“我們下次再聊。”
“好吧。”周卓笑了一下，“你有事一定要找我。”
“好，我會的，謝謝你。”林花謝立刻結束了通話。
“同事？”韓崇明知故問，“關系很好嗎？”
林花謝沒回答，而是輕輕蹙起眉，責怪韓崇，“你過來幹什麽，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韓崇反問：“我那麽見不得人？”
林花謝沒辦法地看着他。
韓崇知趣地立馬承認錯誤，“下次我到隔壁房間去。”
“用不着。”林花謝放下通訊器，“你下次不說話就行了。”
“你這個同事，關系很好嗎？”韓崇又問。
“很好。”林花謝說，“我們一個小組的，他人很好，我被關的三年裏經常來看我。”
韓崇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語氣奇怪地說：“這麽好啊。”
林花謝肯定地說：“當然。”
韓崇就不說話了。
屋子裏一下子沉默下來，林花謝覺得韓崇怪怪的，又不理解他為什麽怪，幹脆不理他，轉而去看窗外。
“這個星球好荒涼。”林花謝感嘆，“完全沒有被開發，連水都沒有。”
“我們不會在這裏待太久的。”韓崇說。
“待久也沒關系。”林花謝樂觀地說，“我們可以開發它，讓它變得适合生存。”
“你那個同事可以過來幫你。”韓崇低聲說。
林花謝再次迷惑地輕輕皺起眉頭，看着韓崇。
韓崇跟他對視，很快偏過臉去，深呼吸了一下，才轉回來誠意十足地說：“我也可以幫你，我曾經指揮過一個星球的開發。”
林花謝聽他語氣恢複正常，态度誠懇，就說：“好吧，我只是随口一說。”
屋子裏溫度高，林花謝待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在飛船上的睡意又重新襲擊他的大腦。
韓崇見他兩眼打架，幫他把疊起來的被子攤開，鋪好。
林花謝脫了外衣，鑽進去。
他側躺着，去看韓崇，韓崇站在床邊，俯視着他。
林花謝恍惚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他做完研究很累，回家補覺，恰巧韓崇也在家，精神地站在旁邊看他睡覺。
林花謝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沿，“坐吧，站着不累嗎？”
韓崇就在他手邊坐下，“睡吧。”
林花謝攏了攏被子，“你不困嗎？”
韓崇說：“來的路上睡過了。”
“哦。”林花謝已經準備閉眼了，随口說，“那你來的路比我還長啊。”
林花謝做了個夢，夢裏他回到十一歲，正在孤兒院草坪中的長凳下研究他裝病得來的感冒藥丸，結果藥丸一不小心從掌心滾出去，還來不及去撿，就被一只腳踩上了。
“你踩到我的藥了。”林花謝從長凳底下發出聲音。
那只腳的主人循着聲音蹲下來，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林花謝指着他的腳，“你踩到我的藥了。”
韓崇把腳挪開，白色的藥丸已經粉碎。
“對不起。”韓崇跟他道歉。
林花謝伸手去撿碎了的藥渣，韓崇見狀說：“我再給你買一粒。”
林花謝停下了手，擡眼看他，意思是太好了。
韓崇就牽着他離開了草坪，把他帶到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一見到韓崇就站了起來，笑着伸出一只手，“韓将軍。”
韓崇與她握了手，說：“我想收養他。”
院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微笑着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們首先要問過孩子的意願。”
韓崇蹲下身，跟林花謝對視，用讓人非常信服的眼神看着林花謝，問：“你願意跟我走嗎？我可以給你買藥，很多粒。也可以買別的，只要你想要。”
韓崇開出的條件很誘人，林花謝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
林花謝點頭後，韓崇對林花謝笑了一下，鄭重地說：“謝謝。”
後來林花謝才明白韓崇說的“謝謝”包含着怎樣的含義。
韓崇辦完手續，拿着一疊資料牽着林花謝走出了孤兒院。這是林花謝進入孤兒院後，第一次走出去，看到外面的世界跟他記憶中的很不一樣，他有些退縮，放慢了腳步。
韓崇感受到他的不安，就松開手，很小心地把他抱了起來。
林花謝摟着韓崇的脖子，在韓崇懷裏，感到很安全。
夢做到這裏，林花謝就醒了。
韓崇在跟人通話，怕吵醒林花謝，聲音壓得很低。
“那就好。”
“再晚幾個小時，他還沒醒。”
“不要帶媒體，他不喜歡。”
“人少一點，盡量只來必要的。”
“好。”
韓崇挂了通訊，回頭見林花謝已經醒了，“吵醒你了？”
林花謝搖搖頭，“夢做完了。”
韓崇坐回來，“可以再睡會兒，我們四個小時之後走。”
林花謝什麽也不問，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借着還沒徹底消失的睡意，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不怎麽長，他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
“正準備叫你。”韓崇說。
林花謝坐起來，透過窗戶看到外面停了十幾艘飛船，站了很多人。
林花謝認出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是主帥賀城。
韓崇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解釋說：“來接我們的人。”
林花謝說：“好多。”
韓崇笑了一下，安撫林花謝似的，“沒辦法，已經最少了。”
林花謝穿好衣服，韓崇帶着他走出屋門，門外的人早已站好，成了整齊的幾排。
賀城首先上前幾步，與韓崇握手，有些激動地說：“歡迎回來。”
韓崇微笑着說：“謝謝。”
賀城收回手後，他身後的人同時舉起手，向韓崇行了一個軍禮。
林花謝注意到來的人大都是重要官員，以及各界的核心人物，他們的臉上都帶着對韓崇的尊敬和對未來的希望。
賀城的臉上則是勝利者的快意，他身姿挺拔，目光炯炯，一掃之前的陰霾，笑着向林花謝展開雙臂，要了一個擁抱，分開時說：“果然，花謝，你的安慰比任何人都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