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憶昔年紅衣縱馬歡
憶昔年紅衣縱馬歡
第二日,錢語卿向丞相和丞相夫人請過安,便随着唐周綿去鋪子裏裁制新衣服。
這是她第一次見她這個親生父親錢廣林,不出意外通身是标準的文官打扮,還透着一股子儒生氣味。話裏話外讓她別欺負錢水凝,還送了她許多東西。
行吧,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錢語卿想着要不就躲着錢水凝點。
早上的京城熱鬧非凡,到處都是人。錢水凝在馬車上乖巧地依偎在唐周綿身邊,還時不時挑釁地看錢語卿幾眼。
與錢水凝表現出的柔弱不同,一路上錢語卿都十分活潑。她好像并不覺得讓那個養女靠在自己親生母親身邊,而自己跟個外人似的坐在一邊有什麽不妥。
為什麽沒帶着錢翩翩一起去?因為她又賴床了。
“母親你快看那裏,那個酒樓好高呀。”錢語卿撩開簾子,指着那邊的攬月樓驚喜道。
唐周綿介紹道:“那裏是越國京都最大的酒樓攬月樓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好像還是你們祖母的私産。”
“哇,祖母好厲害。”錢語卿眼裏冒着光贊嘆道。
錢水凝掩面笑道:“妹妹,在外面我們要有閨閣小姐的儀态,不可大聲喧嘩。”
她忽然止住了話頭,眼淚汪汪道:“實在抱歉啊語卿妹妹,姐姐不是在說你沒有教養。”接着她又趴在唐周綿肩上:“母親,凝兒不是有意的,昨日母親才說了語卿妹妹規矩學得好,今日凝兒卻指出了妹妹的失儀。凝兒知錯了,還請母親責罰。”錢水凝在那裏抽抽噎噎,眼淚止都止不住。
唐周綿勸道:“好凝兒,母親怎麽會因為這點兒小事怪你?”
不等唐周綿把話頭引到錢語卿身上,錢語卿就一把将錢水凝攬在自己懷裏,道:“雖然姐姐不敬母親是有錯,可這事終究是妹妹忘記師父的教導失儀,還惹得姐姐如此自責,實在是對不住姐姐,姐姐能原諒妹妹嗎?”
錢水凝被按在錢語卿懷裏掙紮不開,但還是強扯着嘴角笑道:“語卿妹妹說的哪裏的話,姐姐怎麽會怪妹妹呢?”
“那以後妹妹要是有錯處,姐姐還是要提醒妹妹,不然妹妹在別人面前出醜了都不知道呢。”
唐周綿見此說道:“這樣很好,你們兩姐妹就要互相幫助,互相提點。”
“母親說的是。”錢水凝終于從錢語卿身上起來,本是精心梳理的發髻因為這麽一折騰淩亂了不少,“不過語卿妹妹,祖母的産業想必将來都是要留給翩翩妹妹的。翩翩妹妹自幼沒了生母,又養在祖母身邊這麽久,祖母多疼她一些是應該的。”
錢語卿點頭:“的确應該。翩翩妹妹性子大大咧咧,有沒有生母庇佑,很容易吃虧的。語卿現在既有母親,又有姐姐。有兩個人護着語卿,語卿雖在外流落這麽些年,但也無憾了。”說着說着,她還拉過了唐周綿和錢水凝手,将三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你們平時也要多去關照翩翩,別讓你們祖母覺得咱們的兩個女兒不懂規矩。”唐周綿提醒。
“母親說的是。”錢語卿垂下眸子,似是想起什麽,猛地抓住錢水凝的手問,“姐姐,剛剛那酒樓叫什麽名字?”
“叫攬月樓。怎麽了嗎?”錢水凝不明所以。
唐周綿也有些不解:“是啊語卿,怎麽了?”
錢語卿解釋道:“昨日語卿在廚房裏被下人欺負,幸好遇到了翩翩妹妹替語卿解圍。語卿想着還沒拜見過祖母,便随着翩翩妹妹去了祖母住處,祖母當即送了語卿幾個鋪子,裏面好像就有這個攬月樓。”
“當真?”唐周綿追問。
錢語卿搖頭:“語卿記不清了,只記得确實有一間酒樓。”
“祖母對妹妹可真好。”錢水凝酸溜溜道。
錢語卿故作驚訝,問道:“祖母沒送過姐姐嗎?是不是因為姐姐很少去給祖母請安呀?”
老太太送的是不是攬月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了好些鋪子。錢語卿要告訴唐周綿,不是老太太不待見你,不待見你的女兒,而是不待見錢水凝。
“凝兒以後也要多去你祖母那裏轉轉,不然你祖母想關照你都沒機會。”唐周綿囑咐道。
“是,母親。”錢水凝的臉色并不好看。
三人很快到了裁縫鋪子。她們來得早,店裏還沒什麽客人來。
“喜歡什麽花色就自己挑,挑完再叫繡娘量尺寸裁衣服。”
錢水凝上來就把那些清麗顏色的名貴布料挑了個幹淨,又将那些時興的寓意好的花樣全挑走。挑完才懊悔地對一匹布還沒選的錢語卿道:“是姐姐的不是,只顧挑自己喜歡的了,忘記這次是專程開為妹妹裁制衣服的了。”話雖這樣說着,錢水凝跟她的貼身丫鬟依然抱着那幾匹布料。
“沒關系的姐姐,你我是親姐妹,姐妹之間何必分的那麽清楚呢?”說着,錢語卿拿起了手邊一匹大紅色的布遞給了言蘭。
雖有了暖日,但錢語卿身邊常帶的還是言蘭。
一則暖日最初只是個廚房燒火的丫頭,貿然提上來必定惹人懷疑;二則言蘭也沒什麽大錯,若是貿然用別人,那該傷了言蘭的心了。
“妹妹怎麽選了大紅色?莫不是心有所屬,想要繡嫁衣了?”錢水凝掩面笑道。
錢語卿扭捏打斷道:“姐姐莫要亂說,是語卿喜歡紅色。才……才沒有心悅之人呢。”
“瞧瞧,這是不好意思了。妹妹都說了,你我是親姐妹,有什麽不能跟姐姐說的呀?”錢水凝拉過錢語卿的胳膊嬌笑着說道。
“姐姐……”
從遠處看過來,這兩人倒真像是關系很好的姐妹。
“你們在這裏說什麽悄悄話呢,叫我也聽聽。”唐周綿難得見兩個女兒如此和睦相處,也是趕緊湊了上來看看。
“語卿選了匹大紅色的布呀。”唐周綿一眼就看見了言蘭手裏的紅布。
錢水凝搶着說道:“是啊母親,凝兒還問妹妹呢,選匹大紅的布料,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母親,您別聽姐姐胡說,語卿沒有,語卿就是喜歡這些豔色的衣服”錢語卿拉住唐周綿的胳膊,搖晃着撒嬌。
“我未出閣時也喜歡。穿着紅衣,當街打馬,好不快活。嫁給你父親以後沒多長時間就有了你們大哥,騎不了馬了。又為了做好一個當家主母,再也沒碰過那些鮮豔的衣服了。”唐周綿想到這些,苦笑着搖頭,“罷了罷了,都過去了。是母親的錯,凝兒喜歡那些清新素色的衣服,我就下意識以為你也喜歡這些。卻忘了,你是我女兒,血脈相連,你應當喜歡跟我一樣的才是。”
錢語卿拉起唐周綿的手,心疼道:“語卿竟不知母親受了這麽些委屈。”
“委屈什麽?你們這些孩子好好的我就高興。”接着,她拉過錢語卿的手,“來語卿,母親與你一起選。”
“多些母親了。”錢語卿順勢挽上唐周綿的手,親親熱熱地去挑選布料花樣了。
錢水凝見着兩人毫無間隙的樣子,只能在那裏絞手帕。
這次回去,唐周綿還将自己年輕時的首飾全送給了錢語卿。錢語卿推拒不了,就全收下了。回丞相府的路上唐周綿還為錢語卿買了個大肘子,錢語卿在馬車上就吃了個幹淨。
“我年紀大了吃不了這些油膩的東西了,家裏除了我呀也沒人愛吃。沒想到,語卿與我如此相似。”唐周綿一邊用手帕為錢語卿擦着嘴上的油一邊感慨道。
“母親哪裏年紀大了?在語卿眼裏,母親可是整個京城最年輕漂亮的主母呢。”錢語卿笑得開心,順手扯過一個烤鴨腿遞給唐周綿,“母親您也吃。”
唐周綿擺手道:“我就不吃了,我看着語卿吃得香,我就覺得是我吃得這麽香。”
唐周綿這是頭一回用這般慈愛的眼神看着錢語卿,是因為她終于意識到了錢語卿才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不過她既然能舍得讓自己的親兒子去守邊關,只為了丞相府的榮華富貴,那錢語卿這個女兒該丢的時候也是會丢的。
“母親是擔心消化不好嗎?沒關系,師父留給語卿的東西裏有好些助消化的藥。母親若是不喜歡吃藥,那語卿去給母親做些山楂糕吃。”錢語卿道。
唐周綿接過錢語卿手裏的鴨腿道:“語卿有心了。”
錢水凝這時開口道:“母親和妹妹口味如此相似,只可惜凝兒自小體弱,要時刻注意飲食。”
她這眼淚還沒來得及掉,錢語卿就說道:“既然妹妹随師父學過些醫術,就必然要先把姐姐的身子養好,不然妹妹學這醫術的意義何在呢?”
“不比勞煩妹妹了,我這病是自小營養不足落下的,怕是補不好了。”錢水凝輕輕擦了擦眼淚說道。
“是病總會有辦法治好的,既然姐姐有病,那就要及時治療不是嗎?”錢語卿歪頭看着錢水凝,笑得人畜無害。
“是,妹妹說的是,那邊有勞妹妹了。”錢水凝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反駁這一番“為她好”的言論,只好咬着牙應了下來。
錢語卿欣喜地對唐周綿道:“母親母親,等姐姐身體養好了,我們三人一起去郊外馬場騎馬可好?”
“自然是好的,若是語卿憋不住了,母親也可以先帶語卿去。”
“多謝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