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曹嚴華去挨着蕭餘坐了,他在坐下之前,還面對面朝蕭餘聳了聳肩,一臉的“可不是我要拆散你跟陶楂這主要是陶楂自己的主張”。
他還不忘把陶楂的薯片和汽水送過去。
陶楂在沙發上坐下,心底和身體徹底放松下來。
邊緣處更加昏暗,陶楂偷偷抹了下眼睛,他清了清嗓子,才往後靠,“什麽電影?”
林寐手中拿着一盒薯片,他似乎是想了想,才回答,“一部泰國的電影。”
陶楂好像知道了,他往林寐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怕聲音太大打擾到其他人,“我知道,他的實體書叫夏日終曲,寧鑫把那本書都翻爛了,他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男同性戀,再跟一個男同性戀談戀愛。”
“……”林寐齒間将薯片碾得嘎吱響,“這是泰國的。”
陶楂一怔,泰國?
林寐說了過後,陶楂才注意到熒幕上的色調和角色的服飾,以及特有的地方口音,的确是他猜錯了。
夏天,男同,是他誤會了。
望着林寐深不見底的眼睛,陶楂對林寐的不滿又開始冒頭。
一部劇而已,知道就知道,有什麽了不起嗎?“這是泰國”~~~~噫喲~
“好吧,”陶楂重新拉開了和林寐的距離,“我只是聽寧鑫描述過,說主人公最後沒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了嗎?”陶楂喜歡被劇透,他喜歡能看見的、已知的結局,不喜歡空茫的未知。
林寐想了想,“算在一起了。”
“什麽叫算在一起了?”陶楂不解。
“因為男二結婚了又離婚了,又與男主複合了。”
“結婚,離婚,複合?”
“有些人覺是真愛。”影視劇面向大衆,個人有個人的見解與想法。林寐有很嚴重的感情潔癖,對方在感情裏稍微的走神都是林寐所不能忍受的,是他喜歡的,就要擁有獨占全部,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他的。
陶楂恍然,“那我明白了。”
茫然會從眼神裏流露出來,林寐看陶楂看得一清二楚。
“你明白什麽了?”
陶楂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麽,他就是随口一說,就是懶得再聊天了,就是他要認真看電影了。非要說得那麽明白?
他看了看旁邊的曹嚴華他們,把手舉到了頰邊擋着,“林寐哥哥,你說,這兩個人哪個是上面的?”
這個就回答不上來了吧。
尴尬死你。
得意直接寫在了陶楂臉上。
陶楂的眼睛都還紅着,只在光線足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來,但光線暗下來,瞳孔外的那層水光反而明顯了。毛絨絨濕漉漉。
他以為自己害羞,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就以為林寐肯定也害羞,也回答不了。
“左邊。”林寐語氣雖然冷淡,但聽着也平和。
見陶楂眼神有一瞬間的懵,林寐反擊,“你喜歡女生,還是男生?”
相當于用一枚原子彈回敬了陶楂的土炮。
這是隐私,林寐在挖掘自己的隐私。陶楂如果真的有一雙垂耳兔那樣長的耳朵,此刻一定警覺得高高支棱。
電影裏的光線恍惚變得越發明暗,成了陶楂天然的面具,“男生女生都可以,我喜歡就行。”
林寐還是看得清他的面容,“是嗎?”
陶楂裝作沒聽見林寐後面的話。
他目光回到電影上面。
電影劇情已經進行到了男主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男二,陷入無法自拔的無助境地,因為男二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富二代,他最有魅力的就是他那張臉和他的錢包,在人格上他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陶楂覺得林寐就是這樣的,毫無魅力可言。
除了那張臉。
正好,他讨厭林寐那張臉。
“你們說……”曹嚴華換了個姿勢,他幾乎躺在了沙發裏面,“男主也挺帥的啊,為什麽非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呢,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亂搞。”
“……”徐序托着腮,“會得病吧。”
曹嚴華不理他,去看林寐,“林寐,你呢?”
林寐蹙眉,“我有潔癖。”
蕭餘緊張地去看陶楂,說話都差點磕巴了,“我……我我我很專一的。”
“陶楂呢?”
陶楂卻在回答之前跟林寐拉開了更遠的距離,抱着靠枕,“我對談戀愛不感興趣。”
曹嚴華和徐序不約而同“喲喲喲”。
“這是學霸。”
“學霸就是不一樣。”
陶楂面皮一下發燙得厲害,羞惱得不行。這樣的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倒還好,從曹嚴華他們的口中聽到。
他覺得曹嚴華和徐序在嘲笑自己。
煩死了。
想回家。
聊過電影比較無聊的片段,男主終于在一個雨天跟男二在一起了。是男二冒着雨主動跑到男主家裏,找男二告白,很快,他們沙發上z。
曹嚴華小聲地說了句“卧槽!”。
男二濕漉漉的全身,把男主的衣服也染濕了,連帶着整個家裏,都濕漉漉的。
兩個演員都很知道自己的哪一部分面對着鏡頭最好看,最能呈現出電影本身要表達的效果,男主欣喜若狂,男二更壓抑,他比男主更瘋狂。
男主主動張嘴去咬男二的手指,男二的手掌穩穩地掌在男主的腦後。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男同自己看吧。”曹嚴華忽然站起來,直接走出了包房。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
陶楂腦海中重演了自己剛剛去洗手間,大家的反應。
啊啊啊啊好丢人,真的好丢人。
不過……曹嚴華是在害羞麽?一定是吧,不然他跑什麽?
在電影完整地播放了全過程之前,陶楂還在認真的品味着演員的顏值和電影唯美的鏡頭,直到衣服脫光。
徐序在那邊摘下眼鏡。
因為包房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所以一丁點動靜都能讓陶楂注意到。
還有林寐也換了個姿勢,他輕微地往自己這邊的方向挪動了一些。
電影後面的尺度跟前面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畫風陡然轉變。
但其他人已經适應了,習慣了。陶楂發現了,只有他越來越不自在。
豪華包廂的音響設備堪比電影院最好的,電影場景裏面雨滴落下的聲音,窗簾的擺動,男主和男二交纏的呼吸,甚至連他們呼吸頻率的不同都清晰可聽。
陶楂沒看過這樣的片子,不管是視覺上還是心理上,陶楂都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也……也不是厭惡。
是感覺怪怪的。
陶楂感覺自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熱,他把掌心放到鼻息前,手掌心能明顯感覺到一次比一次高的熱度。
他用手去捏耳朵,發現耳朵也是燙手的,摸臉,臉也是燙的。
他渾身都是滾燙的了。
膝蓋撞在一起,陶楂把抱枕牢牢抱着用力往下按,他偷偷去瞥其他人,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尤其是林寐,表情跟看動畫片似的放松。
完蛋完蛋完蛋,只有自己不正常。
陶楂宣布:男同片子跟恐怖片一樣會讓他感到恐懼和難堪,甚至男同片子更甚。
他等會要怎麽走出去?
他第一次這樣。
衛衣能蓋住嗎?就算能掩住,都是男生,大家肯定也都知道自己怎麽了。
可如果現在提出要去洗手間,那豈不是是直接告訴衆人,他那個了。
教科書上有提過這些,可陶楂在這方面毫無經驗,他只為此感到羞赧,更多的是難堪。
怎麽大家都沒有反應,就他有。
陶楂急得又快要掉下眼淚。
“我去一下洗手間。”
寂靜的昏暗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陶楂本來正在失神,差點還以為是自己無意識說出口的,吓得幾乎停止呼吸。
和陶楂一樣,所有人都立馬從電影上面撤離視線去找尋着這道不要b臉的聲音。
完全出乎大家所料的——是林寐。
陶楂用靠着捂着自己,見着林寐已經站起來,修長的身影從眼前邁過去,他愣愣地想,不管是學習還是臉皮,看來都是自己無法追趕得上的啊。
林寐進洗手間後,曹嚴華推門回來了,他看見陶楂旁邊空着,“林寐呢?”
徐序意有所指,“洗手間。”
兩人相視一笑。
陶楂更加斷定,這是一件會被人笑話的事情。
幸好去的是林寐,不是自己。
陶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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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寐進去了一會兒,大概不到兩分鐘,陶楂手機響了兩聲,他忙彎着腰蒙着手機看字。
“林寐讓我去給他送一下紙,裏邊沒紙了。”
這電影看不得了。陶楂正好逃跑,他抓起桌子上的紙巾就往洗手間跑去。
曹嚴華在外面攤手,“說真的,林寐跟我們關系不怎麽樣。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是做兄弟的送紙嗎?”
陶楂哪裏知道他們在外面說了什麽,他耳朵裏面嗡聲作響。
洗手間裏涼快很多,一進去就是迎面撲來的冷風,接着是靠着洗手臺的林寐。
陶楂把紙遞出去,“給。”
随着林寐将紙巾接到手裏,陶楂下意識地去看林寐的下方。
看不出來。
林寐拿了紙巾,卻沒有立刻進隔間,他反而湊近陶楂,手指戳了戳陶楂的臉,“你臉好紅。”
陶楂擡起眼皮,慌張地看林寐,再去看鏡子,自己額頭都有些微微發紅。
少年雙手扒拉着碎劉海擋住,“因為外面很熱。”
“是嗎?”林寐似乎很喜歡反問,好像不相信陶楂的每個回答,他垂眸思考了一段時間,将紙巾重新塞回到了陶楂手裏,“大家都能看得出來,自己去隔間解決一下。”
陶楂心跳猛地頓住,在胸腔裏像一朵煙花般炸開,陶楂頭暈目眩,“解決什麽?”
林寐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進隔間裏,陶楂還背對着他,只能聽見林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有不懂的就問我,放在平時,現在也是輔導你的時間。”
門被帶上。
陶楂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他用力攥着手裏的紙巾,他感到不可置信:林寐怎麽知道的?
他又想,完蛋了,這麽丢臉的事情,居然讓林寐看出來了。
再想,現在該怎麽辦?
陶楂頭昏腦漲,他幾乎想要喊救命。
“我該怎麽做?”他的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外面是他最讨厭的人,他最不屑于也最不想要向對方求助,可也只能向對方求助。
他幾乎感到了屈辱,但無處發洩的身體感受卻好似終于尋到了了解它的人。叫嚣着。吶喊着。
“做你想做的。”林寐的聲音近在咫尺,就在耳畔。他肯定是靠在隔間的門上,生怕自己跑了嗎?也不嫌髒。到時候離他遠遠的。
陶楂沒有經驗。
全憑本能。
他回去以後一定惡補這些自己不知道林寐卻知道的知識。
林寐與他只有一壁之隔,他大概是幻聽了,他能聽見林寐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是林寐逼他的。電影是林寐換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想要看自己難堪,想像現在這樣侮辱自己。
陶楂仰着頭,他根本不太會。炫白的燈光在眼前朦胧一片,他喉嚨哽咽出聲。
他讨厭林寐,從現在開始要更讨厭了。
聽見少年在隔間裏的嗚咽聲,林寐起先無動于衷,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好笑,怎麽做這種事情都會哭啊。
後面就逐漸沒有了聲音,只有布料和皮膚之間摩擦出來的細碎動靜。
接着又很是安靜了一會兒,如果不是自己确實在這裏守着,林寐都要以為裏面的人扒門跑了。陶楂面皮薄得厲害,這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直到身後終于傳來聲音,薄木板門被輕輕拍了兩下,陶楂聲音嘶啞,“放我出去。”
..
陶楂木着臉搓着手指,他本以為在自己出來後,林寐會說些什麽,結果對方也沉默着一言不發,陶楂還處在剛剛的難堪和尴尬當中沒有抽離。
水流聲嘩嘩啦啦淋過手指,恨不得把自己雙手搓下一層皮的陶楂沒注意到林寐在他後面,很是看了隔間裏面一會兒。那團陶楂遺忘在馬桶蓋子上的紙巾被林寐拾起來,看起來是做了扔進垃圾桶的動作,實際上卻是被林寐揣進了口袋裏。
-
看完電影,幾個人面色各異。當只有他們在電梯裏的時候,還是曹嚴華先開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喜歡女的。”
其他人不約而同看向他。
“……”
徐序無語道:“誰問你了?”
“還逛嗎?”徐序接着說,“不逛就回家了,我還有題目沒做完。林寐你不是還要輔導陶楂做作業嗎?”
不提輔導還好,一提輔導,陶楂的臉又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
這可不是在昏暗的包房裏,所有人都能看見他臉紅了。
“陶楂你臉紅什麽?”曹嚴華生怕沒人看見似的,大聲嚷嚷。
陶楂這會兒已經差不多能自如應對了,他指指自己的帽子,“這個帽子很厚,超熱的。”
除了林寐,沒人懷疑他的說法。
蕭餘還很貼心地問,“要是太熱了就不要戴着了,我幫你拿。”反正是林寐掃的,不戴更好,他心想。
陶楂又不是真的因為帽子才覺得熱,他搖搖頭,“我戴着也行。”
可他的拒絕,在蕭餘眼裏又是另外一種含義。
外面的廣場上,巨大的玻璃球緩慢轉動着,絢爛光芒流轉着閃耀,廣場人來人往,喧嘩卻并不吵鬧。
在旁邊一條馬路上,停滿了待客的出租車。
那是廣場上面的商戶和出租車公司一塊兒争取來的,專門刨了塊地用來給出租車等客,既不堵塞主幹道,又顯眼,需要用車的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徐序停下腳步,“那我跟老曹先回了。”
他們住在同一片別墅區裏,回家也同路。
陶楂看看林寐,又看一下蕭餘,“那我們也回?”
都沒有異議,五個人一塊去坐車。
曹嚴華在最前面,他甩着手臂大步過去,直接拉開了一輛出租車的車門,“蕭餘,我記得你跟林寐陶楂也不同路,你跟我們好像同路,要不,一塊兒走?”
曹嚴華都這麽說了,蕭餘也沒借口拒絕,他轉身去看陶楂,以為能從對方眼裏找到些什麽自己期待看到的內容,結果對方一直在看別的地方,像是在研究着什麽。
幾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朝同一方向看過去,等到陶楂終于看清了,他眼裏的光躍動起來,看着林寐說,“林寐哥哥,我爸爸的車牌號!”
陶楂的爸爸是出租車司機?
陶楂的爸爸是出租車司機。
曹嚴華和徐序只是不可思議了一下,因為只是看陶楂的話,會以為他家境很好。
林寐也跟随着陶楂看到了熟悉的車牌號,他點了下頭,“我們要不要跟叔叔一起回去?”
“啊,林寐哥哥你想不給車費嗎?”能在這麽大的城市裏碰到陶大行,陶楂覺得這是緣分,他恨不得立刻奔過去。但是還有其他的朋友在。
陶楂看向曹嚴華他們,曹嚴華和徐序不知道陶大行的車牌號,正纏着林寐問,“哪一輛哪一輛?”
只有蕭餘臉上屬于少年的怦然心動化為烏有,無聲的尴尬出現在他的臉上。
陶楂目光不小心掃到了他臉上,只愣了不到兩秒鐘,陶楂腦子宕機,以為自己看錯了。
陶大行也看見了兒子,隔着老遠,都能看見中年男人憨厚燦爛的笑臉,他打着方向盤,跟隔壁夥計打了招呼,卡過去找地方停了車,接着一路朝陶楂小跑過來。
陶楂卻還發着愣。
他覺得自己太坐井觀天,太自以為是,鹦鹉巷雖然破破爛爛,卻是他的象牙塔,從來沒人瞧不起陶大行的出租車司機身份。因為大家都差不多。
寧鑫有錢,寧鑫也不像蕭餘這樣。寧鑫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還說“超酷!”,寧鑫沒有覺得自己朋友的父親是出租車司機這件事情有讓他覺得丢臉。
幸好他跟蕭餘剛認識。
這種人對自己表白,真惡心。
有錢有什麽了不起的。
曹嚴華和徐序也順帶着被陶楂一腳踹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去。
林寐一邊應付着曹嚴華的糾纏一邊注意到了陶楂慢慢發紅的眼睛,他微怔,随即朝蕭餘看去。
蕭餘在發現陶楂在盯着自己看的時候就已經遮掩好了想法,卻還是被林寐一眼看透。
林寐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就冷了下來。
陶楂深吸一口氣,轉身去迎陶大行。
又不怎麽好看還胖胖的陶大行穿着顏色發暗的舊夾克,他正在為自己巧遇自己心愛的兒子興高采烈,一定還很欣慰他有這麽多這麽優秀的朋友們。
陶大行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其中某個朋友瞧不起、嫌棄他的司機職業。
一想到這裏……
蕭餘,去死。
陶楂在心底輕輕說道。
陶大行哪知道陶楂心裏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他還不如向瑩了解陶楂的想法。
一上來,他就扯了扯陶楂的兔耳朵,“這個好看,你逛街買的?”
陶楂喉嚨發澀。
他不說話,陶大行揪了揪他的兔子耳朵,笑意盈盈地跟他身後的男生們打招呼,“豁,你們都是陶楂的同學啊?”
林寐介紹着,“這是曹嚴華,這是徐序,是我的朋友。這是蕭餘。”
陶大行品不出來林寐介紹的親疏之分,他樂呵呵的,“周末是該出來玩玩,幾時回去,我開車送。”
送屁啊。陶楂心裏說。
他拽了下陶大行,“我們現在就回去,他們跟我家不順路,我和林寐哥哥一起跟你回去。”少年說到後面幾個字,嗓子都啞了。
陶大行還沒看出來兒子不高興,還要去問,結果一撞上林寐的眼神,林寐朝他做了眼神示意,陶大行眼睛往上一擡,終于看見了陶楂兔子一樣的紅眼睛。
他腦子沒陶楂轉得快,不然也不至于被陶桐桐瞧不上了,但他不想讓陶楂不高興。
“那那那行,聽你的,都聽你的,”陶大行連連點頭,“那個林寐,咱們一塊兒,曹……曹曹曹曹……”
“曹嚴華!徐序!“曹嚴華知道叔叔沒記住名字,大聲報告。
“曹豔華,徐徐,還有小同學,你們路上回去注意安全啊,你……”陶大行一個名字都沒叫對。
“走啦。”陶楂拉着他。
陶大行,“你好歹讓我把話說完啊。”
陶楂不理他,回頭喊林寐,他不想讓林寐知道自己這麽玻璃心和脆弱,還是垂着眼睛喊的,“林寐,走了。”
他不高興,哪哪兒都寫着不高興。
林寐側頭,曹嚴華還以為他是要跟他跟徐序告別,結果林寐卻是要對蕭餘說話,曹嚴華和徐序都從來沒見過他冷臉。他倆知道林寐這個人不好接近,性子雖然平和但卻無比冷淡,別說蕭餘,這樣的模樣,他倆都覺得後背發涼。
“瞧不上,就離他遠點。”
曹嚴華跟徐序也不是傻子,一聽就懂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蕭餘。
蕭餘分辨,“我只是……”
林寐懶得聽,走了。
曹嚴華跟徐序也覺得無語死了,“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吧大少爺~~~~”
..
車上,陶楂手機不停響。
[蕭餘: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餘:我只是覺得你太好了,我沒想到而已。]
[蕭餘: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有瞧不起你和叔叔的意思,因為我确實很久沒接觸過比較底層的職業了,我不是故意的。]
[蕭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陶楂面無表情地拉黑了蕭餘。他從來沒想過多個朋友多條路,更何況還是有錢的朋友,他知道,以他的性格,永遠不可能仰人鼻息地讨好。
陶大行在前頭開着車,心情很好地開口,“我把你倆送回去,正好吃個飯,吃完飯,再出去跑幾趟。”
“喳喳,國慶放假有沒有出去玩的打算?”
陶楂把帽子拉下來,遮住眼睛,蓋在鼻梁上,聲音聽起來是正常了,“我們國慶只放一天假。”
“我還以為是七天呢,”陶大行的語氣挺遺憾,他又問林寐,“那林寐呢,你放幾天?”
“高三不放假。”
“你高三,時間比喳喳還緊,不過你也不要太有壓力,你成績那麽好,想考什麽大學就考什麽大學……”
他的絮絮叨叨此時格外讓陶楂煩心,陶楂忍不住說道:“你開車就好好開車,能不能不要說話了?”
陶楂完全忘記了林寐還在旁邊。
他正值年少,對任何事情都敏感得不得了。一點小事都覺得天塌了下來。
陶大行啞了聲,從後視鏡裏向林寐求助。
林寐搖了搖頭。
開了一段路,車慢慢停在紅燈路口,陶大行也終于明白了陶楂的異常從何而來,他清清嗓子,努力往後靠,“兒子,我又不是故意給你丢人的,大不了,下次你裝不認識我,我也裝不認識你。”
“我從來沒覺得你開出租車給我丢人。”過了許久,陶楂悶悶地開口說道。
紅燈時間過了,陶大行慢悠悠重新上路,陶楂的聲音又響起,“對不起,我剛剛不該吼你。”
陶大行一下子熱了眼睛。
林寐拆了一包新的紙巾,朝陶楂遞過去。
陶楂蒙着帽子,看不見,林寐直接把紙巾放到了他手裏。
他受驚似的縮回手,揭開帽檐,眼睛比剛剛在廣場上還要紅。
林寐的心便悄然地擰在了一起。
“你怎麽……”知道我哭了,陶楂想問,可又覺得應該得不到答案,“謝謝。”
被讨厭的人這麽了解,這種感覺真讨厭。
但謝謝還是要說的。
陶楂自己咽了自己沒說完的話,把紙巾按在眼睛上。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要碎了,碎成一粒一粒的。
林寐眉心輕輕蹙着,跟看蕭餘的眼神完全不同。玻璃一樣的眼珠被車外光影晃得四分五裂。
他靜靜地等着,在陶楂放下手時,他便遞上去一張新的紙巾,替掉已經被眼淚浸透的。
陶大行在後視鏡裏看不見全貌,在心底感嘆,這倆孩子感情真不錯。
以前好像沒這麽要好。
…
回去後,陶大行吃飯,陶楂在浴室洗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澡,水聲一直沒停過。
等他出來時,陶大行已經出門跑車去了。
桌子上有一張陶大行留的紙條。
[陶大行:你林寐哥哥都跟我說了,說是你是因為別人瞧不上我才生氣,瞧不上我又不是瞧不上你,沒多大事兒,咱過自己的日子,瞧不上咱們,咱們就不跟他好了。]
他跟哄三歲小孩似的,陶楂哭着笑出了一個鼻涕泡。
陶楂左右看看。
幸好門關上了,不然林寐要是看見自己的鼻涕泡。這可比蕭餘看見自己父親是出租車司機要可怕得多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不對……他今天是不是當着林寐的面那什麽了?
還哭了?
陶楂呼吸一窒。
完了。
林寐回家後會不會笑話自己連打那什麽都不會?
他會不會跟曹嚴華和徐序說?
陶楂握緊紙條,把紙條放進抽屜後,坐在書桌面前,認認真真地在手機上摳着字:林寐哥哥你睡了嗎?今天你玩得開心嗎?火鍋很好吃,電影很好看……
後面該怎麽說呢?
說得太直接會不會不太好?
如果不直接說,萬一林寐裝作看不懂可怎麽辦?
要不當面說算了。陶楂又想。
糾結了快半個小時,陶楂還是沒組織好語言,也沒想出解決辦法。
而且,每每想到在私人電影院的事情,他臉頰就會立馬開始升溫,燒得厲害。
在陶楂坐在書桌前面糾結成一團的時候,林寐洗漱過後,同陶楂一樣——坐在冷清的卧房裏,幹淨整潔的書桌前。
林寐的表情要平靜很多,平靜到有些冷漠的地步。挺括的眉骨棱角裏嵌着一雙極其鋒利的眼,冷下來時極具壓迫力。
桌面上放着他剛剛從私人電影院裏帶回來的紙巾。
當時将它放進口袋帶走時,林寐并沒有想許多,他只是覺得就那麽扔了,可惜了。
他承認,隔間門打開那一剎那,心底泛起的對少年的渴望,陶楂欲語還休的眼神,緋紅的耳朵和臉頰,脖子都成了粉的,估計其他被衣服掩住的部分,也都成了粉的。
剛來鹦鹉巷,對陶楂這個鄰家小孩,頂多只是好奇。
陶楂跟鹦鹉巷其他人不一樣,眼睛又大又亮,比貓咪的眼睛還要好看,打量別人的時候,明晃晃,坦蕩蕩。
等到各自再長大些,陶楂眼睛裏就多了些別的東西,審視?防備?厭惡?好奇?警惕…總之都有。
他喜歡一切複雜的玩具,複雜難解的題目,他可以夜以繼日的研究探索,他在天文生物化學等等一切連愛好都算不上的事物上浪費過無數時間。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好奇陶楂,想要對陶楂也進行研究探索。
陶楂眼睛裏的那些情緒,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了什麽?
而在今日,在一切被他弄清楚直至找到答案之前。他将陶楂第一次sy後使用過的紙巾帶了回來。
并且,還将紙巾放在了書桌上。書桌一直都是林寐的禁區。從很小的歲數起,他的書桌就不允許其他任何人觸碰了。
不僅如此,物質上面從來便優渥的林寐,也幾乎沒有說“我想要…”的場合和機會,他應有盡有,好的壞的,不論什麽。
可今晚面對着陶楂,他産生了一種名為渴望的心情。
只有對着求之不得的事物,才能用得上渴望這種詞。
是這樣的,從那一刻起,他渴望陶楂。
林寐是好學生,但除了學習好,他也沒有其他……別的什麽能跟好學生沾上邊。尤其是性格和人格。
林寐身形終于動作了起來,能看得見青色血管的手指将紙巾細細拆開,青澀小男生的初次沒有什麽令人感到不适的味道。
任誰也想不到,在一個無比平常的夜晚,一個拿過數不清市省競賽獎項、總是穿着幹淨整潔校服、班裏甚至校裏的活招牌的品學兼優的特級好學生的林寐同學,居然會将一疊別人使用過的紙巾夾進書本裏。
然後,林寐彎腰在櫃子裏找出一個嶄新的日記本。
林寐只是在第一頁寫下日期,沒有寫其他的。
做完這一切後,林寐又風輕雲淡地坐在書桌前,眉眼深沉冷靜地看着對面一樓還亮着燈的房間窗戶。
..
快到零點,陶楂都快睡着了,還念着沒做的事情。
在昏昏欲睡之際,陶楂的勇氣值終于到了滿值,他費力地把手機勾到手裏,眯着眼睛在聊天列表裏找林寐。
找到了。
陶楂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
今,天,的,事,情,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發送成功後,他還不忘發送了一個情真意切的可憐兮兮的表情包。
陶楂半耷拉着眼皮等回複。
估計林寐是睡着了,他想,因為自己也快睡着了。
驀的,手機鈴聲響起,林寐打了一通微信的語音電話過來。手機在陶楂的掌心一滑,差點掉在了臉上。
陶楂瞌睡瞬間全跑了。
他手忙腳亂接通,放到耳邊,“喂?”
少年的聲音聽在林寐耳朵裏沙沙甜甜的,還能聽出黏黏糊糊的睡意。
林寐聽見他的聲音,唇角忍不住牽開,“今天什麽事情不要告訴別人?”
陶楂的臉無端地又熱了起來。
少年一腳蹬開被子。
能打字打什麽語音,他讨厭林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