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紫羅袍共黃金帶(3)

第4章 紫羅袍共黃金帶(3)

◎入璞蘭臺習文練武◎

拜見過皇帝後,照舊由大監領着一路出了內宮,他們的侍從正在宮道上等待。

人都齊了之後,才由一禮儀官帶領他們去往璞蘭臺。

璞蘭臺屬于外宮,建于定周開國之時,原本是用于一些宗室子女讀書開蒙的,後來定周乾炀帝建立了棣華堂,把皇室子女分了出來。

那些宗室子自然洞悉了皇帝的心思,便一個個的都把孩子帶回了家,不再和皇室子弟一起讀書,此地便漸漸荒廢了下來。

璞蘭臺大門朝着宮外,前面對着的是一些達官貴人的府邸,身後連着的便是宮內的景春園,景致很是秀美。

他們一人一院,又分了東西兩個地方,中間是則學堂和演武臺,各地布局規整、工藝精良、樓閣交錯。

每個院子都是二進,進入院門便是垂花門,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廚房、書房等也都齊備,細到窗棂的一角,大到整個院子的景致,俱都別出心裁,清致素雅。

殷上的院子叫做扶安齋,與左右都隔着一小片竹林,左側住着周相尋,右側則是索千钰,再左右便是湛盧博和江遺雪。

想到江遺雪,她就想到懷中的那瓶藥。

……

院中,晉、林二人正在耐心打理。

殷上坐在院中一個小馬紮上,和他們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林姐姐,明日要上學堂了嗎?”

“是呀,殿下,也不曉得定周的學堂是什麽樣的。”

殷上在亓徽并沒有上過學堂,都是先生親自來教的。

“也不知道他們會教我們什麽。”

林泊玉笑了笑,說:“你明日就知道了。”左不過是些忠君愛國,勿生謀逆之心的話罷了。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林泊玉便進到了她房中為她收拾床鋪等物。

殷上仰頭看着院子裏四角的天空,一時間默然無言。

……

午後,又一批人為其送來了饷銀、布匹等物,每人一份,放在院中。

一個月的饷銀約是二十兩銀子,幾乎是普通人家小半年的進帳,再加上吃食和布匹等物也會每月送來,這等數目已然不菲。

晉呈頤将其收好,又把布匹等物交給殷上觀覽。

殷上不感興趣地看了一眼,說:“放到庫房裏吧,等入冬了再裁衣。”

晉呈頤稱是,拿起東西下去了。

林泊玉打開窗子通風,屋後也是一片雅致的竹林,竹林後便是一片不大的湖泊。

殷上還坐在院中發呆,正想着,門口便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姐姐。”

殷上看去,正是索千钰。

她向他招了招手,說:“進來吧。”

得到回應,索千钰便快速穿過垂花門,一溜煙跑到了她身旁,和她一起坐在臺階上。

殷上問:“你的侍從呢?你過來他知道嗎?”

索千钰還小,聲音也奶聲奶氣的:“知道,我和他說我來找你,他說他知道了。”

殷上問說:“又想家了麽?”

索千钰點點頭,說:“想我爹,想我娘……”他頓了頓,又說:“想童姑姑給我做的荷葉糯米糕。”

殷上笑了笑,問:“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索千钰想了想,說:“好像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姐姐。”

殷上問:“什麽叫好像?”

索千钰道:“因為我爹說那不算我弟弟,也不算我姐姐。”

殷上想了想,月支王确實有不少侍君,想來他和他的姐姐弟弟都不是一個父親。

索千钰又問:“那你呢,姐姐,你有兄弟姐妹嗎?”

殷上說:“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弟弟,一個姐姐。”

索千钰皺着眉頭苦惱地說:“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離開家的嗎?”

殷上頓了頓,說:“……不全是。”

索千钰抿了抿嘴巴,兀自低頭思考去了。

……

吃完飯,殷上才命晉呈頤把索千钰送回去,有了個能說上話的姐姐,他情緒也不再那麽低落,稍微高興了一些。

到了璞蘭臺,林泊玉也不再和她睡,而是和晉呈頤一左一右睡在耳房內,輪流守夜,方便保護、照顧她。

林泊玉服侍她洗漱完畢上床,又把被子掩好,拉起帷幔,才道:“好好睡一覺吧,殿下,不要想太多。”

殷上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林泊玉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輕手輕腳地轉身離去了。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殷上卻依舊睡不着。

她只好爬起來,披上披風,照舊坐到窗前,打開窗看着月亮。

月光清澈,如水一般鋪散在大地上。

而這一輪清輝,便是她此時唯一和家人共同擁有的東西。

故鄉歸去已千裏,她又何年才能歸家。

想起今日看到的高屋大殿,玉階金柱,那些高大的官員,只聽見聲音卻沒有看見面容的永載帝,被叫擡頭的江遺雪……

江遺雪。

她腦子一震,又想起他身上的那些傷和一點沒用的藥。

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竹林,殷上只思忖了片刻,便又重新再屋內找到了那藥塞進懷裏,正準備爬出窗子,想了想,又抓起床邊的一把匕首。

殷上四歲開蒙,學文習武,身姿靈活輕巧,像只貓兒一般翻出了窗子,一點聲響都沒有。

這一座座小院後都是竹林,殷上貓着腰,快速穿過了索千钰的院子,走到了江遺雪的窗子底下。

她輕輕掰了掰窗框,紋絲不動,應該是鎖上了。

“扣扣。”

她輕敲了兩下,依舊無人應答。

難道他的屋子又被侍從占了,都到定周了,那人應該不會那麽大膽罷……

思忖了幾息,殷上轉身看了看周圍,對着窗縫輕聲道:“江遺雪,是我。”

喊完,她又貓下了腰,生怕被守夜的人發現。

等了好一會兒,頭頂的窗子才有了動靜。

她擡目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只細弱瓷白的小手,窗子打開後,一張皺着眉頭的漂亮小臉探了出來。

殷上忙把那藥從懷裏掏出來,遞給他,說:“藥你怎麽不用啊,我都給你寫了。”

他不接,依舊盯着她,嘴角平直,不說話。

殷上便把那包着布帕的藥瓶放到窗臺上,說:“這藥可管用了,你蘸一點塗在傷處,包管三五日便好,”她頓了頓,問:“是那個打你的侍從留下來了嗎?”

他不說話,看看藥,又看看她,良久,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殷上随即皺起了眉頭,道:“你別怕,你先把藥塗了,那個人我幫你解決。”

她小小年紀,說話倒是挺老成的,說到解決二字,眼裏還泛起一絲寒意,一點都不像只有八歲的小女孩。

說完,她又把那藥瓶往裏推了推,說:“你記得用,我要走了。”

她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确實無人,立刻又貓着腰竄走了,沒發出一點聲音。

江遺雪抿着唇看着她,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他又兀自怔了怔,良久,才伸手抓起那瓶傷藥,小心地關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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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殷上準時起床。

見林泊玉進來,第一句話先說道:“林姐姐,你今日抽空去外面買個侍從回來,要聽話的。”

趁着這兩日璞蘭臺的護衛還沒到位,別人也沒認清楚那個人的臉,趕緊解決才是要事。

林泊玉神色未變,甚至沒問為什麽,只道:“是。”

言罷,又替她穿衣,備好飯食。

她既吩咐了,林泊玉便留在院中,有晉呈頤陪她去往學堂。

學堂位于水榭之上,四面臨水,堂內書案四橫四縱,整齊擺放。衆人皆是差不多時辰到的,可面對位置,一時間卻誰也坐不下來。

直到一個身着灰色長袍,須發皆白的老者帶着一侍從走了進來,看了一眼他們,了然道:“随便坐罷,勿要拘泥。”

衆人依舊沉默不動,直到周垣率先擡步,走到右二列第一個的位置坐了下來。

周相尋細微的哼了一聲,則走到右一列第一個坐了下來。

有她們二人做樣,衆人也慢慢動了起來,殷上尋了右二列第三個位置,索千钰則坐在了她左邊。

江遺雪默默看了一眼人群,坐在了索千钰的身後。

衆人坐畢,只左列兩個第一的位置空了出來,顯然誰也不想過于出風頭。

那老者見衆人安坐下來,便笑着道:“我名梁松吾,今後便是各位殿下的文課先生了,大家叫我梁先生便好。”

“各位殿下雖于定周伴駕,卻不必過于害怕,安心生活下來便是。”

他先說了這麽兩句話,便讓那侍從為他們發放書籍,到手後殷上看了看,都是些古籍典論,詩詞歌賦之類的,并未沾染半分權術兵法。

她放下書,看了一眼身邊一臉迷茫的索千钰,嘴角洩出一絲笑意。

他怕是字還沒認全呢。

雖則他們這裏年紀有小有大,但似乎沒人在乎,只都一樣教,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是不是睡覺。

下午教武課的便更加了,那先生名叫邬常樂,是個年近三十的女子,也是一臉笑模樣,極為溫和,且都是大小一樣教。

武課下課後,殷上便回院吃飯,林泊玉正在院中,見她回來,便道:“人已經帶回來了,就在房中。”

殷上點點頭,打開廂房走進去,裏面坐着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面容普通,眼神帶着幾分怯意。

林泊玉輕聲道:“人伢子那裏買回來的,家中務農,今年定周境內的沛水決堤,承州遭災,他是災民。”

殷上問:“都查過了嗎?”

林泊玉道:“嗯,暗處的人已經查了,沒什麽問題。”

殷上點點頭,對着那個青年道:“你叫什麽名字?”

“範、範昭。”

殷上道:“你不必害怕,你看,我只是個小孩子,又不會對你做什麽,我買你回來只是讓你幫忙照顧一個人。”

範昭點點頭,道:“但憑您吩咐。”

殷上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要照顧的人是東沛三王卿,你是随他一同從東沛而來的侍從。”

範昭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

殷上道:“你別怕,你只需要知道這個,其餘的什麽都不用知道,有我在,沒有人會故意來打聽你的身份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錢財、飯食、衣帛都會備好,其餘什麽都不用管。”

範昭愣愣地看着眼前只有他半人高的小孩,心裏不知為何湧現出一股害怕。

殷上笑了笑,又道:“你若是不想,現在就能走,”她掏出一袋錢財,又道:“你若是願意,這袋錢財就是你的了,随你取用。”

範昭看了看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又看向眼前的小女孩,磕磕絆絆地問:“真、真的只需要照顧他的起居便好了?”

殷上道:“是,你去了之後,便只當不認識我們,也須得忘了你從前的身份,他便是你唯一的主人。”

範昭的心思幾乎都浮現在臉上,有些貪婪,有些害怕,有些惶恐,但最大的還是對于活下去的欲望。

若不是活不出來了,誰又願意被賣來賣去呢。

良久,範昭道:“但憑您的吩咐。”

殷上笑了笑,把手中的錢袋抛給他。

……

夜半深深,殷上故技重施,再次敲響了江遺雪的窗子。

這回不用她出聲了,江遺雪似乎也知道了是她,幾息過後打開了窗戶。

殷上遞給他一張紙,上面依舊是鐵畫銀鈎的字跡,她道:“你那個人,我已經派人解決了,留了一點錢財丢到荒郊,叫他不許再出現在你面前,”她又伸手指了指那張紙,道:“你服侍的人我換了一個,叫範昭,這是他的一些消息,你看完就燒了,不要留痕跡,今後就把他當作你那個侍從。”

江遺雪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到底為什麽要幫他。

還幫到這種程度。

見他良久沒出聲,殷上皺着眉頭提醒了一句:“你聽見了嗎?看完就燒了。”

被提醒了一句,江遺雪才看了看手中的紙張,好幾息,才說出了他和殷上說的第一句話:“我不認識。”

殷上疑惑得看了他一眼,又奪過來看了看那張紙,說:“我寫得挺整齊的啊。”

江遺雪抿了抿唇,不知從哪裏湧出來一絲羞恥,咬牙道:“我認不全字。”

殷上這回更疑惑了,問道:“你幾歲?”

難道她看錯了?其實他才五歲,就是長得快。

江遺雪指尖泛白,道:“七歲。”

殷上默然片刻,沒再追問,而是拿回那張紙,輕聲道:“那我給你說,那個人叫範昭,今年二十……”

第二日晨起,江遺雪果然發現門外候着一個不認得的人,他見着門打開,忙不熟練地行了個禮,輕聲道:“殿下。”

江遺雪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只得道:“走吧。”

作者有話說:

男主:她怎麽能幫我幫到這種程度。

女主:動動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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