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吾心自有光明月(2)

第9章 吾心自有光明月(2)

◎周垣生辰陰謀陽謀◎

風雨欲來之下,璞蘭臺也處在一種古怪的平靜之中。

殷上猜想着永載帝纏綿病榻的事情瞞不了太久,璞蘭臺內的畢竟是各國王室,除了江遺雪這種實在不受寵的勢單力薄之外,其餘的人家中多少會傳來消息,讓他們凡是小心。

果然,不出半個月,就連索千钰都已然知曉宮中生變,急匆匆地來找殷上,有些六神無主。

殷上讓他寬心,道:“永載帝雖病,卻還能撐些時日,若是有人趁亂起兵,家中也會派人來接我們的,放心罷。”

索千钰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想了想,說:“你說……若是永載帝崩了,我能把我姐姐帶回去嗎?”

腦子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得姐姐是宮內的月支長王姬。

他幼年之時尚還懵懂,在父親的影響下對這個姐姐還有幼弟都敬而遠之,然而等他懂事些後,才明白過來長王姬來到定周和他來到定周的目的完全不一樣。

他八歲時,才在向永載帝請安之時鼓起勇氣,提出要去見見自己的姐姐。

永載帝同意後,他随着大監穿過後宮漫長曲折的宮道,見到了自己被鎖在層層宮闕後的姐姐。

三四年未見,卻是在異國他鄉,卻是在別人的掌控之下。

姐弟二人沒多說什麽,然甫一見面,就都紅了眼眶。

自那次後,索千钰每月請安的時候便都會去看他姐姐,姐弟的感情也好了很多。

聞言,殷上搖了搖頭,道:“你姐姐懷孕了,只要能順利生下來,依禮是不用殉葬的,然而回月支,明面上是不可能的。”

索千钰長大了,人也聰明了許多,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話裏的漏洞,道:“明面上?”

殷上挑了挑眉,重複:“明面上。”

他笑了笑,說:“我知道了,殷姐姐。”言罷,他也沒心思再坐了,匆匆道了聲謝,立刻起身朝門外跑去。

殷上看着他的背影,繼續輕啜手中的茶水。

那便林泊玉見索千钰走了,便走進來與殷上說:“殿下,汀悉的二王姬說她後日生辰,邀您一起去。”

殷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說:“後日?”

林泊玉點點頭,說:“就是後日,二王姬身邊的人親自來與我說的。”

周垣過往不是沒辦過生辰,衆人也都去捧場,然今年此等時局,她不可能不知道,竟然還辦。

殷上直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

生辰?至多也就把他們聚到一起罷了,且明明白白在她的名頭之下,她也不可能對他們做什麽……那是為什麽。

她一時間還真有些看不明白。

林泊玉似乎也覺得不對勁,輕聲問:“殿下要去嗎?”

殷上點點頭,說:“去必然是要去的,只是不曉得她想幹什麽。”

要說她只是單純做個生辰,殷上并不相信。

林泊玉思忖片刻,道:“難道是溪狄王後所謀之事被汀悉知道了?”

現下是永載帝長女周黎不滿儲位,欲聯合自己的姑姑汀悉永寧公主周矚謀反,此事被溪狄王後周畹知曉後,便暫延了自己讨伐永載帝的計劃,打算等周黎出手後自己再坐收漁利,若是周垣知道了此事,最多也就抓住周相尋威脅周畹,又何必把他們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殷上搖搖頭,說:“不像,後日去瞧瞧吧,我料想她現下應該不會幹什麽大事。”

她臉色淡淡,輕輕擡手,喝完了手中的茶水。

周垣不是傻子,相反,她還很聰明,這麽多年,殷上也能看出她刻意藏拙,料想對方也能看出自己。

……

入夜,殷上照舊去找了江遺雪。

二人剛剛互表心意,許下承諾,自然是最黏糊的時候,殷上便連着每日都來找他。

屋內熄了燈,窗外只有月色灑下,二人坐在窗邊的躺椅中,就着靜谧的夜色靠在一起低語。

“……然後呢?銜平冬天下雪嗎?”

“下,但是沒下過大雪,都是薄薄一層,還可以去冬獵。”

“你也去過嗎?”

“我小時候的時候跟母親去過,但我什麽都沒獵到。”

聞言,江遺雪輕輕笑起來,容色在月影之下格外奪目,輕聲道:“你現在必定可以。”

“嗯,”殷上握住他微涼的手,說:“到時候帶你去。”

他笑容不變,臉色微紅地靠到她懷中,說:“殷上,你真的會帶我走嗎?”

籌謀多年的東西一朝到手,自己已然付出了能付出的所有,以至于如此患得患失。

殷上動了動手,把他擁進懷裏,輕聲問:“你不相信我?”

江遺雪忙搖頭,說:“不是,”他擡頭看他,绀青色的眼眸滲出中藏着些許的恐懼和不安,道:“我相信你,只、只是我真的不想回東沛了。”

那個地方就是他的噩夢,深宮之中,長年累月的打罵欺淩、挨餓受凍,人人都能對他口吐輕言,人人都能踩他一腳。

父親想把他送走之時,母親極力阻止,被他身邊的侍衛毫不留情的一劍穿心。

想到母親的死狀,他臉色一白,握着殷上的手也緊了緊。

殷上察覺到了,更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道:“我不會讓你回去的,”她側頭去親他的額發,又去親他挺翹的鼻尖,最後懸在他嘴唇上方。

兩道呼吸交纏,氣氛暧昧,殷上聲音缱绻,輕聲說:“相信我。”

江遺雪盯着她的眼睛,良久,輕輕擡腰,把自己獻上去。

二人雙唇輕輕相印,一觸即離。

江遺雪臉色通紅,有些不解,正待追逐上去,卻被殷上整個抱進懷中。

她的雙臂緊緊地環抱他細韌的腰肢,珍而重之地在他側臉親了親,說:“等我娶你。”

聞言,他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更紅,輕輕地嗯了一聲,乖順地待在她懷中,與她安穩相擁。

他真的憎恨過命運的不公,可命運卻讓他遇見了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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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衆人受邀前往周垣的生辰。

來的人也不多,除了她和江遺雪、索千钰、周相尋四人外,還有氏白的崔隽、舊吾的奉肇青以及相貞的汝嫣昀,此外要麽就是不算熟悉的,要麽便是與湛盧博、沈越西一流,與他們并無交好。

周垣坐在上首,神色懇切,沒有遮掩道:“大家皆知時局飄搖,此番吾等若是分道,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故而此番請衆人前來,最後一敘,吾等雖然來自各國,但共處八年之久,也是緣分。”

聞言,衆人的神色也真誠了幾分,與她遙相示意,把酒飲盡。

殷上酒量不算好,故而她也一直克制着不讓自己多喝,為保萬無一失還随身帶了解酒藥。

宴至後半,大家都有些酒意上頭,湊做一堆玩行酒令,喝得更是放肆。

江遺雪尚算清醒,昨夜殷上特意叮囑他不要多喝,也給了他醒酒藥。

想到此處,他不禁露出了一個淺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殷上。

他跽坐着,脊背挺直,腰肢纖細,着了一身天水碧的交領衣袍,延頸秀項,那張美撼凡塵的臉因為酒意染上潮粉,更顯霞姿月韻,這一瞥也顧盼神飛,直叫人三魂去了七魄。

然這一幕不遠處玩樂的殷上未曾注意,卻落到了另一個人的眼睛裏。

院內的氣氛一度其樂融融,殷上和他們玩了一會兒飛花令,俱都是贏,周相尋倒是輸慘了,一連喝了好幾壺。

然而正當她漸漸放下警惕心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股異香。

她一下子神經緊繃,立刻摒住了呼吸。

周圍的人酒意上頭,絲毫沒有感覺到不對勁,就連周垣也還在和周相尋拼酒。

可不到一刻鐘,周圍的人就漸漸神思恍惚,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

周相尋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聲音含糊:“殷上,我怎麽這麽暈啊……”

話音剛落,她便眼睛一翻,暈倒在殷上懷中,殷上便也佯裝不支,下一息昏倒在地,順便将衣袖置于口鼻之下,先喂自己吃了一顆解酒藥。

過了小半刻,院中的燈火突然滅了,眼前也變得一片烏黑,殷上凝神細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後便是幾陣淩亂的腳步聲。

後院似乎傳來一聲院門開阖的聲音,整個屋子又歸于寂靜。

等了幾十息,殷上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屋內一片黑沉,只有幾縷月光從窗前灑進來,勉強能看見地上的人東倒西歪的輪廓。

她小心地撐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幾息過後,才推開趴在自己身上周相尋,推了推她。

對方毫無反應。

殷上只得站起身,尋着可以落腳的地方向前走去。

她想先把江遺雪帶走,以免有什麽變故。

可徇着方位走去,江遺雪的位置上竟空無一人。

殷上一下子神經緊繃,心跳聲也快了幾息,生怕自己沒看清,又在周圍找了找,可仍舊沒有一絲他的蹤跡。

僵在原地半刻,她猛然反應過來,這場宴到底是要幹什麽。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垣的方向,可她也暈乎乎地睡在原地,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

來不及再細想了,她擡步匆匆朝後院跑去,那門輕輕掩着,門口是一片竹林幽徑。

殷上小心地往裏走去。

他們的院子後面都是竹林,竹林後是一個不大的湖泊,湖泊上有回廊和水閣,這地方清雅別致,平日裏也有人會來游玩或是賞景。

此時那水閣門窗緊閉,一片黑沉。

她不确定江遺雪是不是被帶到這裏了,此番也只能小心行事,然而正當她踏上回廊之時,水閣內響起一聲不大不小的碰撞聲,在寂夜裏格外清晰。

殷上反應過來,忙走上前去,用力敲了敲門,用醉醺醺的聲音問:“你們在幹什麽?繼續喝啊?”

裏面的聲音一頓,随即傳來窗子開阖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淩亂地響起,很快消失不見。

應該是從水閣後面跑了。

殷上沒有試圖去追,立刻推開門走進去。

水閣內只有幾張桌椅,一張軟榻,月光從開着的窗子外灑進來,照亮了一片狼藉。

江遺雪倒伏其上,驚魂未定地拉着自己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衣物,驚懼交加地看着她。

殷上走近了,才發現他頭發散亂,左臉一個清晰的掌印,嘴角也滲出了一絲鮮血,即便是這樣,他照舊美得驚心動魄。

正是因為這樣,才引得各方對他多加觊觎。

見有人靠近,江遺雪先是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待看清是殷上,才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似的,松開緊緊抓着的衣襟,哭着撲過來。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她接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慰,快速脫下自己的外袍把他包好,眼神陰骘地盯着被打開的窗外。

他死死地抱緊懷中的人,哭着叫她名字:“殷上、殷上……嗚嗚嗚……”

殷上眼神陰冷,聲音卻溫和,道:“我在、我在,沒事了,乖,沒事了。”

她橫抱起他,說:“我先帶你回去。”他伏在她懷中抽噎,抖着聲音嗯了一聲。

……

直到上好藥,江遺雪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死死地抓着殷上的衣袖,一刻也不松。

殷上抱着他,輕聲問:“怎麽回事,看清楚是誰了嗎?”

江遺雪搖頭,慢慢地說:“在屋中的時候我感覺有些暈,便吃了你給我的藥,可、可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然後我便感覺有人把我擡起來了,我想動卻動不了。”

他咽了口口水,又往殷上懷裏靠去,說:“我感覺到自己被放到什麽地方,聽到有人說話,沒多久就有人來脫我衣服,我便用力掙紮……太黑了,我沒看清。”

說到最後一句,他已然語帶哭腔,殷上忙輕撫他右邊沒有受傷的臉龐,輕聲道:“別怕,別怕……”

她低頭親他,不再一觸即離,反而啓開他的牙關,與他深切的濡吻,安撫他的情緒。

江遺雪雙臂下意識地纏上她的脖頸,感覺到自己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到二人相纏的唇齒之間,不知被誰吞入肚裏。

……

殷上一直在他的房中待到天邊泛出魚肚白。

江遺雪睡得很不安穩,殷上便沒把放在床上,而是抱着他睡了一夜。

等到不得不回去的時候,殷上才輕輕把他搖醒,江遺雪立刻睜開眼睛,慌張地看着她。

殷上又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溫聲說:“我得回去了。”

江遺雪眼裏的不安一閃而過,卻還是聽話地從她懷裏出來,坐在床上擡着一張可憐的小臉看着她。

殷上有些心疼,摸了摸他如雲的長發,說:“你待在房中不要出去,有人來找你便稱病,我晚間便來看你。”

江遺雪點點頭,見她轉身向窗邊走去,卻又下意識地向前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泫然欲泣,直起身來靠近她,聲音可憐,祈求道:“再親親我,殷上。”

作者有話說:

再次重複文案:被争來奪去的亂世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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