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裏不知誰是我(2)
第18章 醉裏不知誰是我(2)
◎途徑東沛久別相見◎
月支事畢後,殷上照舊借道東沛,原路返回,于第四天黃昏進入了東沛的都城徑蘇。
二人入住客棧休整,天将夜後,殷上才對林泊玉道:“平日裏和厲敏聯系的是哪個?”
林泊玉思忖了半息,給出了答案:“是個叫做白争流的,平日裏就在外宮門口我們的繡鋪中。”
殷上似乎有些猶豫,頓了頓又問:“東沛這邊主事的呢。”
林泊玉道:“徐家的,離我們這不遠。”
殷上道:“把他叫上來,我問幾句話。”
“是,”林泊玉應下,又道:“殿下若要進宮,我去準備準備。”
殷上并未對林泊玉如此輕易地看穿她而感到訝異,思考了幾息便道:“嗯,你準備一下,晚點我去看看他。”
林泊玉點頭,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多時,那個叫徐定原的便奉命前來,踏入房門,靜立在桌前。
殷上單手支額,翻看着手上的地圖,随口問道:“東沛近來如何?”
徐定原道:“令茲陳兵邊境,但東沛王好似并無戰意,想要和令茲談判。”
“談判?”殷上眼神從地圖上掠過,問:“東沛有何籌碼?”
剛問完這個問題,殷上心裏便一頓,心想:不對,他們現如今已經有籌碼了。
徐定原道:“不知殿下是否收到令茲的消息?”
殷上說:“你說便是,我近日一直行蹤不定,并未得到太多消息。”
徐定原道:“令茲如今分為了兩派,以湛盧博、湛盧真兩位王卿為首的主戰派,以及以令茲王為首的議和派。”
他繼續說:“湛盧博、湛盧真兩位王卿想一舉拿下東沛,令茲王雖然派兵了,但同時又派出了使者去往東沛,只是這幾名使者都被湛盧博殺了。”
殷上挑了挑眉,道:“他是不開戰不罷休了?”想是令茲王并不想開戰,只是陳兵震懾,又派出使者,想不廢一兵一卒就讓東沛交出他想要的人,但湛盧博殺了使者,斷了消息或假傳消息,模糊東沛态度,激怒令茲王,那此戰就不得不打了。
徐定原道:“湛盧博的心思倒是好猜,只是這令茲王到底是何想法,屬下還未想清楚。”他不知道江遺雪之事,自然也難想明白令茲王的真實目的。
殷上并未多解釋,只道:“這些我已明了,你不必多管。”
徐定原點點頭,道:“是。”
殷上又問:“那東沛王如今是何态度?”
徐定原搖搖頭,道:“尚且含糊,東沛王主和,但如今定周勢弱,十四國俱都蠢蠢欲動,朝中主戰派并不少。”
殷上道:“我知道了,你們仔細盯好,若是東沛派出使者去往令茲,也都攔下。”
聞言,徐定原想了想,遲疑地問道:“殿下,攔是怎麽個攔法?是像湛盧博那樣還是什麽,是殺是傷,您給個準話。”
殷上眉眼間透出一分無奈,道:“不殺也不傷,綁了關起來、嚴加看管,別讓他去報信就成了。”
“好嘞,”徐定原聲音輕快了些許,說:“一定辦得妥貼,絕對一絲消息也透不出去。”
“嗯,下去吧,有事再傳信即可,”殷上又低頭看地圖,随口道:“對了,你姐姐近日調任到少天藏府了,都好着,你不用擔心。”
此話一出,原本正要開門離去的徐定原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半晌才讷讷道:“殿下,您還記得我啊……不是,您怎麽知道那是我姐姐……也不是、就是……”
他颠三倒四地說了幾句,讪讪地閉了嘴,有些傻氣地撓了撓頭。
看他這副樣子,殷上也有些忍俊不禁,低笑了兩聲才道:“下去吧。”
“诶。”徐定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有些臉紅地開門離去了。
徐定原走後,殷上繼續看了看手中的王宮地圖,直到林泊玉輕聲敲門,進來道:“殿下,已經準備好了,三王卿宮室較為偏遠,我們走暗路,您半個時辰內出來便好。”
殷上點點頭,在林泊玉的服侍下換好衣物,又問:“監管如何?”
林泊玉為她整好衣衫,說:“不算嚴格,每日侍衛巡邏兩趟,主要的眼線都是他宮中的侍從。”
殷上笑了笑,說:“這是被關進籠子裏了,也沒個門窗的,小可憐。”
林泊玉道:“他有殿下惦念,也不算可憐。”
聞言,殷上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一絲好奇,問:“林姐姐,你覺得他怎麽樣?”
林泊玉問:“殿下是問什麽?是容貌還是性格?做王君還是做棋子?”
見她毫不避諱,殷上也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說:“你随便說。”
林泊玉道:“容貌當屬一流,是為刮骨利器,頗有心計,但也不失聰慧,自小失恃,尚好拿捏,若能心甘情願為您手中刀,自當助您一臂之力,但若是做王君……”
她語氣遲疑了一瞬,才道:“殿下恕我僭越直言,他或可做世子正君,亓徽王君,但再往後走……做不了與殿下并肩而立之人。”
殷上問:“你是說他才疏學淺?還是說他薄情寡義?”
林泊玉搖搖頭,說:“都不是,殿下,我随晉呈頤跟您在定周八年,能看出來王卿對您情根深種,但正是因為這愛戀太深,才容易傷人傷己。”
她眸色沉沉,緩聲說:“天權高位,就難能一心待人,在您眼中是制衡之術,落在他人眼中或可是真情實意,長此以往,恐因愛生恨,情牽愛絆,又如何鋪路登高?”
話音落下,屋內頓時陷入沉寂,半晌,殷上才點點頭,說:“你說的是。”
林泊玉目光凝在她陷入沉思的面龐上,似乎看穿了她,語氣裏暗含一絲安慰,說:“定周八年,他想要殿下庇護他,您做到了,他要您帶他離開東沛,我想不多時也會實現,既然您冒着這麽大的風險都去做了,他自然也得付出點什麽。”
她笑了笑,說:“才貌、計謀、權位,什麽都好,只是絕不能只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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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遺雪今夜依舊難眠。
他大病初愈,卻心中郁結,每日落空的期待化作深夜裏煩亂的暗潮,不厭其煩地攪動着他的情緒,令他日日夜不能寐。
今夜也是一樣。
他躺在被子裏,聽着殿中輕微的炭火噼啪聲,看着月色透過窗紙灑進來,照亮了窗邊博古架二層的那尊美人觚。
大概是子時了。
他默默地想。
在定周的時候,也是這個時辰,殷上就會敲響他的窗子。
殷上……
殷上,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有沒有像我想你一樣想念我?
有沒有看見我給你寫的信,為什麽不回複我呢。
你還記得我嗎?
你還記得我嗎?
……
“扣扣。”
深夜寂寂,兩聲格外熟悉的敲窗聲突兀的響起,打斷了江遺雪越來越沉郁的思緒。
他渾身僵硬,疑心自己過于思念殷上而産生幻聽,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又兩聲輕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縫裏鑽入:“江遺雪,是我。”
江遺雪瞪大了眼睛,頓了一息,才驟然翻身下床,赤腳跑到窗邊,顫抖着手打開了木窗。
窗外雪壓庭春,香浮花月,他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容,就這麽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眼前人站在紅衫樹下,月華透過樹枝落在她身上,影拓期間,仿若身披銀玉。
“我是在做夢麽……”他讷讷出言,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張在心中描摹了無數次的臉。
殷上失笑,伸手把住窗臺,利落地起身翻了進去,又回首把木窗壓下。
江遺雪看着她一連串的動作,呆呆地靠在窗邊,好幾息,才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不可置信的眼神逐漸演變成狂喜,他眼眶發紅,手從她的衣袖攀援上來,直到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裏。
“我沒做夢,你來找我了,殷上,你來找我了。”
他連聲重複,低啞的嗓音溢出哭腔。
殷上伸手攬住他纖細的腰肢,回應了這個擁抱,道:“對,你沒做夢,我有事途徑東沛,來看看你。”
“嗯、嗯。”江遺雪哽咽着應了兩聲,難以自持地側臉去親吻她的脖頸,一路缱绻,很快觸到她的嘴唇。
他伸出溫軟的舌尖,想要啓開她的牙關與她濡吻,可她卻雙唇緊閉,手也從腰側放到了他肩頭,輕輕地推了推。
江遺雪有些不解,卻仍想為自己讨一些親密的回憶,貼着她的唇瓣含混地開口,語氣裏帶着幾不可察的引誘:“親親我……殷上,求你。”
他四下摸索,抓到殷上放在自己肩膀處的手,帶着她下滑,隐秘地觸摸到自己裸露在外的鎖骨,又緊貼着裏衣滑過自己的身軀,最後按在細韌的腰間。
感覺到手下繃緊的肌膚,殷上發出一聲低笑,縱容地張了口,任由他生澀又急促地闖進來。
然只過了幾息,殷上便立即反客為主,捏着他兩支如霜如雪的皓白手腕,将他親得連連後退,最後一齊摔入了柔軟的床鋪裏。
雙唇分離,殷上眉目暗沉,目光凝在身下人潮粉的臉上。
他實在太美,睫羽微濕,吐氣如蘭,拉扯間露出脖頸間瓷白無暇的肌膚,唇色殷紅,如雲般的長發鋪散在錦被裏,烏發紅唇,更顯容色。
殷上被這驚世容光所懾,怔然伸手去撫觸他微腫的紅唇,江遺雪并不反抗,绀青色的眼眸裏滿是依戀,溫馴地啄吻她的指尖。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天下誰人不圖爾。
……
好一會兒,江遺雪才止住眼淚,可仍舊沒骨頭似的伏在她懷中,與她半靠在榻前。
殷上問了他一些近況,他也一一答了,說完這些,江遺雪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殷上,你收到我的信了麽?”
殷上眉眼未動,只道:“收到了。”
江遺雪抿了抿唇,悶悶地問:“你為什麽不給我回信呀?你不知道,我有多……”
有多什麽,他沒說出來,含混地被他咽到肚子裏,只擡起臉期待又哀婉地看着她。
殷上攬在他腰間的手兀自摩挲了一下,說:“最近局勢不穩,事忙。”
“好嘛,”他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說辭,又露出一個溫軟的笑容,問:“你有沒有想我。”
聞言,殷上并不答,反問:“你有沒有想我?”
“想,”他毫不猶疑地點頭,說:“每天都在想你,殷上,我好想你,我喜歡你。”
他坦然又流暢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倒讓殷上有點愣了,好幾息才道:“我知道了。”
江遺雪雙手攬上她的脖頸,輕聲問:“殷上,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到你身邊?”
“很快,”殷上與他額頭相抵,重複道:“很快。”
即便是這麽含糊不清的說法,江遺雪也像是得到了一個滿足的答案,立刻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輕快應聲,埋首在她懷中。
一時間,殿內無人言語,二人交頸相擁,氣氛缱绻,消解着久別的思念之苦。
直到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殷上才動了動,低頭親吻懷中人頭頂的發絲,輕聲道:“我該走了。”
美夢阒然到頭,江遺雪立刻擡起頭,有些可憐地看着她。
她有些好笑,低頭與他纏吻,他乖順的張開嘴,動作急切,極盡所能地想延長這個美夢的時間。
可是不過幾息,殷上就毫不留情地抽身離去,按住了他想要追上前的身軀,說:“我真的要走了,乖。”
那一個乖字讓他瞬間繳械投降,妥協地退開了幾分,看着她下榻,又亦步亦趨地跟着她走到窗邊。
“保護好自己。”她摸了摸他的臉,最後叮囑了一句,轉身輕輕推開木窗。
江遺雪看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心口一陣窒悶,忙道:“你也是,要小心……”
“嗯。”殷上應了一聲,利落地翻身出去,轉瞬便關上了木窗。
屋內重歸冷寂,江遺雪默然半晌,才頹然地低下了頭,說完剛剛的未盡之語:“……要想我。”
他上前兩步,動作滞澀地鎖上了窗戶,重新坐回剛剛二人相擁的榻前。
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作者有話說:
小江,別太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