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南來北往随征雁(2)
第30章 南來北往随征雁(2)
◎世子拒婚情難自抑◎
王巽的話剛說完, 殷上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緊緊一扯。
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手上的酒杯掉落在懷中,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好半晌才勉強反應過來,看了看王家父子,又看了看上首的母親。
殷術自王巽獻龍鳳佩的時候就似有所覺,此刻對上女兒的視線, 見她似有求助之色, 只好清咳了一聲, 道:“此等婚嫁大事,不若王大人還是考慮一下?當下時局動蕩, 世子王君這個位置牽涉甚廣,元曳若是入少天藏府, 怕是真的只能為側。”
王巽嘆道:“王上, 臣門如市, 臣心如水,如若不是見孩子一片真情,不忍辜負,也不會任他為側, 王上與王君恩愛多年, 想來也是明白的。”
王元曳也道:“王上,臣子曉得大局, 為正為側我并不在乎,只願能伴在殿下身旁。”
這話裏話外已然有些卑微了, 殷術只能掩飾般地喝了口茶水, 向殷上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道:“元曳待阿上之心, 孤也為之感動,只不過此事還是要問過阿上才好。”
聞言,王元曳立刻朝殷上看了過來,飽含期待道:“殿下,求您憐惜。”
殷上臉色複雜,一時無言——這事太突然,她還沒想好怎麽拒絕。
然見她這副模樣,王元曳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語氣失落地說:“您去定周之前,我常伴您身側,您小時候還說要娶我,這麽快便忘了麽……”
哪裏快,這都快十年了。
殷上腹诽,面上卻只得道:“你看,這幼年戲言……”
“咳咳!”
殷術清咳兩聲,忙打斷了她的話。
殷上止住話頭,不明所以地和母親對視了一眼,才慢慢反應過來——她不能就這麽拒絕王元曳。
今日宴上這麽多臣子及其家眷,若是她就這麽直白的拒絕了王元曳,那王家的名聲,王元曳以後的婚嫁之事,怕是都得舉步維艱了,但王巽身為國子監祭酒,向來兢兢業業,幼年時還曾給她上過一段時間的課,也就是那時候她才與王元曳相識。
要說王巽攀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又說是真情……那還不如攀附呢。
她不能就這麽拒絕了,最好還是王元曳自己松口為好。
……可看他盯着自己的樣子,也不像是會輕易松口的。
殷上拒絕的話斷在中途,沉默了幾息,感覺到自己的衣袖又被扯了扯。
江遺雪。
殷上腦子裏驟然閃過靈光,接着往下說:“這幼年雖是戲言,但我也不該這麽輕易的敷衍過去——只是我已有喜歡的人了。”
她一把攬過江遺雪,道:“我與定周為質時孤身一人,是阿雪伴我多年,我也承諾了要娶他,今日新年,我帶他來,也是為了讓母親和父親看看。”
聞言,王元曳這才注意到了這個一直低着頭坐在殷上身邊的青年,眼神立刻如寒箭一般射了過去,然只細看了一眼,他便愣愣地握緊了雙拳,有些自慚形穢地別開了臉,悶悶地問:“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如此姿貌,我竟從未見過。”
他的身份并未公諸,別國的人也少有曉得東沛還有個三王卿,更何況現在東沛已然滅國,就是知道了也不認得他的名字身份。
殷上便道:“他不是什麽高官之子,出身也貧寒,但我也并非在意身世之人,既許了諾,便不好始亂終棄的。”
聽聞并非什麽顯赫門庭,王元曳眼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道:“殿下,我又不求正室名分,怎麽會讓您始亂終棄,您是世子,這位郎君若是真喜愛你,便也不好善妒寡恩的。”
察覺到江遺雪身軀微顫,殷上忙安撫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肩頭,繼續道:“他并非善妒寡恩,只是我過于喜愛他,你也說了,母親和父親琴瑟和鳴多年,我耳濡目染,也只願一心一意待人,況且他雖家世不達,可也不在意名分,你說是吧,阿雪?”
“自然,”聽到殷上的話,江遺雪勉強安心了些,露出一個笑容,眷戀地倚靠着她,順着她的問題說:“我心不渝,非名分可擋。”
聞言,王元曳抿緊了雙唇,神情不虞地看向江遺雪——出身不高,不過是有一張好容貌罷了,憑什麽能入少天藏府。
他眼裏帶着妒火看過去,本以為對方沒見過什麽世面,總會懼怕官宦威勢,可沒想到對方立刻冷冷地回望了過來,那雙極為漂亮的绀青色眼眸猶如寒潭,竟暗藏了幾分令他都心驚的幽深和怨毒。
王元曳心下一跳,頓時感覺到頭皮一陣發麻,下意識地收回了視線,沉默了幾息,不情不願地說:“既如此……既如此,臣子也不好拆散有情人……此事便當臣子一時癡妄罷……”言罷,他又看向殷上,眼神微變,聲音也溫和了好幾分,道:“我總是希望殿下心願得遂的。”
殷上心裏松了一口氣,笑容也真心了幾分,說:“元曳真情我倍感榮幸,來日定也能得個一心人。”
王元曳有些苦澀地笑了笑,說:“借殿下吉言。”
見狀,殷術也接話道:“以元曳之姿,此事何難,王愛卿也是一片愛子之心,孤心甚慰,來人,賞。”
見此事已成定局,王家父子只好跪謝恩賞,不再多說,恭敬地退了下去。
門口等待獻禮的下一個臣子總算等到上殿,角落的絲竹管弦之聲再次奏響,殿內複又一片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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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少天藏府的路上,馬車輕晃,江遺雪心中還是未徹底安定下來,默然地依在殷上的懷中,思緒沉沉。
……其實從王巽獻上龍鳳佩開始,他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待看到殷術不經意地瞥過來一眼,這種不對勁便更加坐實了。
龍鳳佩。
殷上。
一個少年持劍躍上殿,動作熟稔,姿态翩跹,必然不是一日之功,他徹底反應過來,頓時渾身緊繃,死死地盯着他每一個動作,像是被侵犯領地的小獸,豎起了渾身的尖刺。
可一轉眼,他卻發現殷上也在看他。
他渾身洩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神,想蓋住她的眼睛,讓她別看,或是站到她面前,讓她只能看自己。
可她的神色為什麽這麽專注。
她是不是也喜歡他。
這個認知讓他腦袋一陣眩暈,死死的捏緊了自己的指尖,低下頭,用盡全力強迫自己忍耐下去。
然而好不容易等待舞畢後,一個接一個的聲音又開始傳入耳中。
……為正為側我并不在乎,只願能伴在殿下身旁……
輪得到你不在乎,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容貌身姿,又有哪點比得上他,只不過幼年與殷上相處過一段時間罷了,哪裏值當拿出來說,他與殷上相處近十年,日日相對,何曾比他少了一點時間。
……殿下,求您憐惜……
憐惜?殷上才不會憐惜你,做夢,她只會憐惜我,你可知道她抱我親我的時候有多愛不釋手,與我日日同榻而卧的時候又說過多少句喜歡我?
……您去定周之前,我常伴您身側,您小時候還說要娶我,這麽快便忘了麽……
什麽小時候!那時候她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這也值當拿出來說,可嘆她怕是都不曉得什麽意思,竟也被你記到了現在,想是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得到過了,真是可憐。
他在心中一句句的回應,卻攔不住自己愈演愈烈的嫉妒。
好容易等到殷上開口拒絕,說那只是幼年戲言,可她話未說完卻突然中斷,驟然沉默下來。
不……拒絕嗎?
不拒絕嗎?
剛才心中的那一句句回應登時變得有點可笑,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滿腔的慌亂和酸澀湧上來,只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拼盡全力也忍耐不住,勉力伸出顫抖的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別答應他別答應他別答應他別答應他別答應他……
說好只喜歡我的……
像是被一把非常細小的刀片切開身體,表面安全無虞,可裏面的五髒六腑都在流血。
好在下一息,殷上就伸手把他攬在了過去,語氣游刃有餘,還為他駁斥了那句‘善妒寡恩’,他只覺得一下子活過來,心口發麻,立刻順着她的話把此事圓過去。
看吧,她只喜歡我。
她只喜歡我,她只喜歡我。
眷戀地靠在殷上懷中,他微笑着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神,眼裏俱是他自己都心驚的惡意和嫉妒。
沒有人能從他身邊搶走她。
沒有人。
……
直到二人踏入熟悉的房門,江遺雪的心才漸漸安定了下來,沐浴完後二人便坐在窗邊的小榻前燃燈以示守歲。
燭火跳動,他小心翼翼地湊到殷上懷裏,說:“冷。”
殷上依言抱緊了他,道:“爐火不夠麽?再拿條被子吧。”
“不用,”他白玉般的手臂從寬大的寝衣裏滑出來,繞上她的脖頸,說:“就這樣嘛。”
她反應過來他不是真冷,無奈地笑了笑,把他收攏在懷裏。
外面又開始下雪,透着窗紙能看見隐隐綽綽的雪影,屋內一片阒寂。
好半晌,江遺雪的聲音才悶悶地響起:“今日那個王元曳,是與你自小就相識的麽?”
“嗯,”她随口應了一聲,說:“他父親是我老師,教過我一段時間史學,那時候常把王元曳帶進宮玩。”
江遺雪咬了咬唇,心裏有些遲疑,但還是問出了口:“嗯……殷上……那你什麽時候娶我啊。”
言罷,他便緊緊地盯着對方,生怕錯過她一絲表情。
殷上一頓,斂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江遺雪見她眼神,立刻就後悔了,心口發慌,開始下意識地給她找借口,啞聲問:“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你與我說,我都能理解的。”
他并不傻,他現在是亡國之人,但殷上卻是亓徽世子,二人身份已然天差地別,其中若有什麽阻礙,那也是應該的。
可殷上沒說話,依舊沉沉地看着他。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
江遺雪是忍耐不過她的,長時間得不到回應,他的臉色都開始發白,直起身子,凝望着她的雙眼,說:“我今天說得是真的,名分之事,我不在意,可是、可是你不能什麽都不給我,我害怕啊……”
他努力地微笑,眼裏卻透出一絲可憐,繼續說:“名分之事——若是現在不成,便罷了吧,只要、只要我在你身邊,只要只有我一個人在你身邊……”
江遺雪的聲音越來越輕,不知是在說服她還是在勸說自己,言罷,他傾身去輕吻她的唇角,說:“要我,好不好?”
“求你了,”他見她始終不言,解了衣帶上前來,攀着她的肩膀微微低頭舔她緊閉的嘴唇,祈求道:“求你、殷上,你不能什麽都不給我,我害怕……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不要我……我只剩下你了……”
殷上心口有些發緊,伸手覆上他的側臉,被他依戀地蹭了蹭。
她嘆了口氣,說:“你想清楚了麽?”
見她有些松口,江遺雪立刻點了點頭,貼着她的唇瓣說:“我早就想清楚了,你曉得的,你說喜歡我,就得證明給我看,以後你若是喜歡,我便在床上日夜服侍你,只要你能再多喜歡我一點……”
他越說越不像話,語氣裏都是誘惑,抓住她的手伸進他的衣服裏,貼合凝脂般的肌膚磨蹭。
殷上想抽出手去,卻被他緊緊抓住。
她常年習武,這力道自然掙得開,可他神色可憐,好似只要她抽離了,他馬上就要死掉了。
二人僵持在原地,好半晌,殷上才道:“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不會的,”他斬釘截鐵地否認,眼中水光潋滟,說話間慢慢發紅,又啞聲重複:“不會的,不會的。”
他又低頭繼續去舔她禁閉的雙唇,含糊地叫她的名字,眼淚滾落下來,不知道被誰吞進肚子裏。
“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
這兩個字被他含在唇齒間,透着極致的可憐和瘋狂。
不知過了多久,殷上才微微啓唇,啞聲道:“你不要後悔。”
回應她的只有江遺雪帶着哭腔的纏吻。
作者有話說:
總算是被你勾引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