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縱使文章驚海內(3)
第70章 縱使文章驚海內(3)
◎激烈争執噩夢現實◎
喊出口的那一刻, 江遺雪也感覺自己好似卸下了什麽重擔,心中卻湧起一種平靜的決然。
他真的忍得夠久了,自從猜到這個婚約開始, 他就拼盡一切的克制自己,告訴自己只要殷上沒有親自開口和他說,那就一切都未塵埃落定,他懷着如此微末的期望, 期望她會告訴自己, 那些都是假的, 他們之間不會有別人。
可是如今此事都已昭告天下,甚至只要等他們回到銜平, 周相靈就會以太子正君的身份進入少天藏府……
那是少天藏府啊……是殷上将他從東沛帶回來後一起生活的地方,裏面的一草一木都經由他手, 一磚一瓦都傾注心血, 他到現在仍記得春日的秋千和夏日的蟬鳴, 記得他和殷上坐在檐下看着雨雪落葉四季變換,記得她在水榭之上輕輕地啄吻他的嘴唇,枕在他的膝上安穩的睡着……
那是他和殷上的家啊,怎麽可以讓別人來?怎麽可以讓別人來!
“別說什麽死不死的, 嗯?”感覺到自己懷中的身軀在細細地顫抖, 殷上有些心疼,伸手安撫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肩頭, 擡起他的臉耐心解釋道:“阿雪,你聽我說, 這個婚約不會有什麽的, 周相靈心有所屬, 就是他那個侍從, 你也見過的,并且我們也不會有夫妻之實,只不過是以此婚約做一籌碼,以固溪狄之勢罷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他喜歡你!他會勾引你的!
到時候你們才是名正言順、正大光明的夫妻,那他呢,他該怎麽辦?!
可他不會做那個好人替周相靈告知此事,只愈發激烈地掙紮起來,聲音澀啞地厲害,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這些,你既要娶他,就先把我丢掉好了,就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死在誰也不知道的角落裏……否則我一定會忍不住的,我會殺了他的!”
他不能就這麽看着周相靈入主少天藏府,不能接受對方涉足他與殷上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更不能看着他和殷上并肩而立昭告天下,告訴那些曾經祝福過他們的百姓,他才是殷上名正言順的正君。
光是想想,江遺雪就覺得心口碎裂般的疼痛,渾身抖了抖,痛苦和掙紮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整個人像是被雨打落的花朵,一瞬間就枯萎下來。
無數的委屈和憤懑湧上來,他想聲嘶力竭地質問對方為什麽原本答應給他的東西,轉眼間就到了別人手裏,可殷上的态度已經再明确不過,她不會為了自己改變決定。
“你知道這不可能的,阿雪,”殷上并未被他吓到,甚至依舊神色平靜,平靜到讓江遺雪感覺到一絲殘忍,對方伸出幹燥溫暖的手替他擦了擦眼淚,攥着他手腕的手越收越緊,道:“是你說過要留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的,這才幾天啊,怎麽就突然變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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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也不能看着你娶別人,我不能接受……”他也好想好想留在她身邊,可是為什麽會有別人?為什麽會有別人……
“側君吧,怎麽樣?”殷上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給他定了名分,低過頭看過來的眼神像是初春河面上漂浮的碎冰,江遺雪知道她終于失去了耐心,流着淚癡癡地笑起來,久違的厭世感和自厭感再一次猛烈的上湧,死死壓抑的情緒也随之崩潰,整個身子伏在榻前,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他到底需要多少次才能明白,她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為了他而失控,自然也無法體會他這種痛苦到絕望的心情。
“唉,”頭頂又傳來殷上無奈的輕嘆,她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聲音裏帶着縱容的無奈,問道:“一定要這樣嗎?阿雪,為什麽要把一個人看得那麽重,為什麽要把一個人當救命稻草……難道非死即活的愛才算愛嗎?”
可榻上的人并沒有回應她,單薄的肩膀輕顫,好似下一刻就會碎裂開來。
“好罷,”殷上妥協了,伸手攬着他的腰重新将他抱進了懷裏,同時也拔出了腰側的匕首塞在他的掌心裏,聲音沉冷,卻帶着一□□惑的哄勸,道:“不論如何,此事已經坐定了,誰也更改不了,周相靈會入府,你也不能離開我半步……你唯一能選擇的,就是現在殺了我,然後便如你所願,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言罷,她的雙唇重重地壓了上來,将脆弱的後背曝露給他,另一只手幹脆地扯開了他的衣服,露出昏黃燈光下雪脊般秀挺的輪廓。
……
那柄匕首最後還是掉在了地上。
彼時江遺雪的舌尖已被吮至發麻,淩亂的衣物褪了一榻,他很久沒被這麽狠的作弄過,被殷上抵着腿按在一旁的小案上,另一只手無力地抓着她的頭發。
“動手。”
殷上撩開他汗濕的額發,語氣沉沉地催促,江遺雪意識昏聩,只知道哭着搖頭,斷斷續續地說着不,卻不知道具體在拒絕什麽。
“動手。”
江遺雪睜着眼,但眼神已經無法聚焦,可殷上卻沒有心軟,願意給他一絲喘息的時機,反而一句接着一句地催促起來。
“我讓你動手!”她的聲音随着手下的動作一齊變狠,江遺雪被迫發出一聲破碎的低吟,白如冷瓷的足背驟然繃緊。
“不會用嗎?”她退開了一點,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手腕,轉而把鋒利的刀刃橫在了自己的脖頸間,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平靜,甚至還帶着一絲沉浸其中的缱绻。
“不要、殷上……不要!”這一幕輕而易舉地擊垮了江遺雪,他眼神驚懼,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抽出手丢擲出去,匕首掉在地上的那一刻,似乎也代表着什麽東西塵埃落定,他的情緒随之崩潰,雙手緊緊地纏上她的脖頸,埋首在她懷裏痛哭出聲。
她像個引頸就戮的囚徒,可所作所為都是對他一個人的宣判。
“乖阿雪。”她喟嘆似的誇了一句,一個輕吻落在他的眼睫上,爾後是鼻尖,嘴唇,他哭得哽咽,咬着牙關不想讓她進來,卻被她弄着別處而洩了力道,只能被迫啓開了牙關與她深切而徹底的糾纏,濕鹹的淚水落在唇間,不知被誰吞吃下肚。
失去意識前,他感覺到殷上輕輕地親他的側臉,說:“這輩子只能待在我身邊。”
……
一夜都是混亂的夢境,掙紮着醒不過來。
直到天光亮起時,江遺雪才感覺到自己好似睡着了,意識模糊地翻了個身,下意識地往邊上靠去,卻發現自己旁邊的位置空了。
身旁的被窩中尚有餘溫,但身邊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江遺雪驟然清醒過來,懵了兩息,猛地掀開被子,倉促地下床找人。
熟悉的陳設,熟悉的房間,幾乎一覽無餘,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殷上呢?
殷上呢?!
江遺雪脊背發涼,愣愣地呆立了片刻,又匆忙跑到門邊,帶着最後一絲希望打開了門。
門外也空無一人。
喉嚨澀到發不出聲音,江遺雪不敢确認心中那個想法,只像個被瞬間抽幹生氣的人偶,步伐僵硬地踏出房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不會的,殷上不會不要他的……殷上不會不要他的!
這個認知點燃了他心中全部的恐慌,他急促地喘息着,在一片荒蕪的天地間尋找着殷上的身影,可身邊的景色卻在急速地倒退着,璞蘭臺、宣室殿、浮玉齋、明雪閣、少天藏府、各城的營帳、俘虜的囚車……他感覺自己越跑越快,身邊的天光也随之越來越暗,他幾乎害怕到喘不上來氣,直到一頭紮入黑暗裏——
“殷上!”
他驟然翻身坐起,被子順着他的動作滑落下來。
……是個夢……是個夢……
江遺雪驚魂未定地摸了摸眼睛,反應過來,立刻向身側看去。
“殷……”
身側空無一人。
江遺雪突兀的僵在了原地,捏着被角的指骨發白,巨大的恐慌感湧上來,讓他一時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不對、不對……這根本就不對……
他連滾帶爬地跌下床,感覺每一腳都踩入了絕望和恐懼的沼澤裏,意識被抽離,靈魂被肢解,腿軟地支不住身子。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正和晉呈頤說話的殷上回過頭來,一眼便看見了江遺雪臉色慘白,神情驚怖地站在門口,整個人搖搖欲墜,好似下一息就要栽倒在地上。
她蹙了蹙眉,問道:“怎麽了……”
話還沒說完,對方就驚慌失措地沖過來死死抱住了她,殷上不明所以,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将他有些淩亂的衣衫往上提了提。
晉呈頤一下瞥見他後頸上香瘢點點的瓷白肌膚,忙別過眼,輕咳了一聲,默默背過身去走遠了幾步。
殷上問:“怎麽了?衣服都沒穿好就出來了。”
江遺雪驚魂未定,聲音也跟着發抖,明明是質問的語氣卻顯得格外氣勢不足:“你去哪了?為什麽不跟我說!”
“我沒去哪啊,”殷上莫名:“我就在門口和晉呈頤說事情。”
感覺到他身子發顫,殷上伸手安撫地輕輕摩挲,道:“我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做噩夢了?”
江遺雪埋在她脖頸裏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聲音從懷裏傳出來有些失真,但不難聽出帶了一絲哭腔,道:“你吓死我了,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嗚嗚嗚……”
他哭得傷心,殷上反應過來,想退開兩步看看他,可纏在她腰間的手臂卻越收越緊,她沒有和他角力,只說:“昨夜不是說讓我把你丢掉麽,怎麽又害怕了?”
“不是、不是,”他嗚咽着反駁,心中一片苦澀,咬住她頸側的肌膚想要發洩,卻始終都沒有用力,最後才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無能為力地妥協,于是可憐兮兮地說道:“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丢掉我。”
殷上無奈的笑了一聲,伸手擡起他的臉,輕輕給他理了理額前的長發,聲音溫和道:“不會丢掉你,但你也不許再鬧了,好不好?”
他盯着她平靜的眼睛,幾乎又想哭了,想反駁說自己沒有鬧,可最後卻只能應了一句:“……好。”
反駁有什麽用呢,昨夜他哭成那樣,殷上不還是沒有心軟嗎,再問必然也是一樣的結果,而現在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很快殷上身邊就不止他一個人,如果再讓殷上對他有一絲厭煩的前兆,那個不要臉的賤人一定會乘虛而入,然後分走屬于他的愛。
失去殷上的愛,他才會真正的生不如死。
“乖,”殷上應了一聲,神色也和緩了不少,甚至還在外面親了親他的嘴唇,道:“那現在回去把衣服穿好,再過會兒我們就該出發了。”
“好。”他再次點頭,自己擡手擦幹淨眼淚,轉身慢慢地走回屋裏。
作者有話說:
小江自己吓自己,自己勸自己,最後自己哄自己,不用殷姐操一點心還要被睡來睡去。
下一章兩個人應該就會對上了(蒼蠅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