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處子(三)

第28章 處子(三)

“阿瑤!”霍初寧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

菱歌咬着唇, 等着霍初寧質問自己。

可她卻沒有問她,只是握緊了她的手,溫柔道:“是姐姐忘了, 你自青樓中走過一遭, 又怎能獨善其身呢?”

菱歌沒有反駁,只是道:“我願意幫助姐姐,也會陪着姐姐,哪怕是在陸家……”

“別擔心,我會做好一切的。”霍初寧清淺一笑, 神采奕奕的望着菱歌,道:“現在, 我可不再是躲在你身後的小姑娘了, 我是大明的寧貴妃。只手可遮天。”

菱歌怔怔望着她, 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似的。

她那個出塵如谪仙, 視權勢如糞土的寧姐姐,到底是不見了。

“等幫父親平反了,我就出宮去。”菱歌道,“我不願在這裏。”

“好。”霍初寧笑笑, 道:“我們姐妹齊心, 沒有不成的事。那一天,很快會到的。”

*

翌日一早,霍初寧便派人随着菱歌一道回了陸家。

陸庭之還沒回來,也許是衙門裏有要緊事要辦, 也許是單純的不想見她。無論是哪種, 菱歌都松了一口氣。

若說這陸家還有什麽人是讓她覺得又愧又怕的, 便是陸庭之了。

她想得有些入神,直到陸老夫人扶她起身, 她才回過神來。

“好孩子,雖說宮中并不是什麽好過的地方,可到底能為你自己争個好前程,我再沒有攔着你的道理。”陸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只盼着你侍奉貴妃娘娘幾年,貴妃娘娘能為你指一門好親事,也就是了。”

憑着菱歌的身世,只怕嫁不到什麽頂好的人家,就算勉強議了親事,大約也只配得上高門的庶子。可若是去宮中走一遭,得了陛下和寧貴妃的喜歡,便是嫁給高門嫡子也是說得過去的。若是得了陛下和寧貴妃賜婚,那便是王孫公子也嫁得了。

蘇纨紅了眼眶,道:“老太太不必煩憂,似菱歌這般通透的姑娘,既得了貴妃娘娘青眼,定能在宮裏過得舒舒服服的。”

宋文清初時雖不喜歡菱歌,此時也不免傷感,道:“又不是不回來了,老太太和嫂嫂何必如此?”

她雖這樣說,可眼中還是氤氲得很。

正說着,便見兜蘭走了進來,她向衆人行了禮,方道:“沈姑娘,東西已收拾好了。”

陸老夫人道:“去吧。”

菱歌緩緩松開陸老太太的手,道:“外祖母,兩位舅母,還請你們費心照顧淮序,他年紀還小,我實在放心不下。”

覃秋和思夏領着淮序站在不遠處,三人早已哭成了淚人,尤其是淮序,小小的一張臉都哭皺了。

陸老夫人遠遠的看了淮序一眼,道:“好孩子,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日,淮序就是陸家正兒八經的少爺,決沒有人能委屈他。”

菱歌感念道:“多謝外祖母!”

蘇纨擺了擺手,道:“你且安心在宮中,不必為這些瑣事分心了。旁的不敢說,淮序的吃穿用度,他玩什麽吃什麽,讀什麽書,都和予和他們是一樣的。”

“是。”菱歌道:“舅母持家公道,我很放心。”

蘇纨笑笑,道:“你照顧好自己才是要緊,若當真受不了了,便差人告訴我們,我們總能想法子把你保出來的。”

陸盈盈哭着鼻子道:“做什麽去那勞什子的地方,我們一家人歡歡喜喜的不好嗎?”

“不許胡說!”蘇纨啐道:“你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哪裏懂得你表姐的辛苦?她若不如此,她的前程,将來淮序的前程,要如何?”

“不是還有大哥嗎?”陸盈盈抽泣道。

提到陸庭之,菱歌不覺心頭微顫。

“盈盈!”

菱歌見蘇纨還要再訓斥她,趕忙攔住了,溫言道:“盈盈,我之前和你們說,凡事都要靠自己,卻不知道該如何做。如今,我做給你們看看,好不好?”

陸盈盈吸着鼻子,道:“好是好,可是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會常回來的,就算你嫁了人,我也要去你婆家見你呢!”

“表姐慣會打趣我的。”陸盈盈說着,卻破涕為笑了。

菱歌見狀,也就安下心來,又囑咐了覃秋和思夏幾句,方才起身離開。

*

外面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雪,卻不是鵝毛大雪,反而淅淅瀝瀝的,像是雨,卻比雨更涼些。

菱歌站在門廊上,擡頭望着天邊,伸手去接那雪。雪很快落在她掌心,只一瞬,就化了,再也消失不見。

也許,她與陸庭之就是這般,露水情緣。現在正好,他們終于走到自己注定要走的路上去了。

“等等!”

陸辰安急急跑了過來,他剛下朝,身上還着了朝服,肩頭落滿了雪,濕漉漉的。

他停在菱歌面前,低低的喘息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才紅了臉,擠出幾個字:“這就走了?”

“是啊,”菱歌故作輕松,道:“不過也沒什麽,等過些日子,總會再見的。”

“過年的時候,能回來嗎?”他問。

菱歌道:“也許要留在宮裏陪娘娘……”

陸辰安了然的點點頭,旁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他只是看着菱歌,從眼睛到耳朵尖都是紅的。

“我……”

他正要開口,便見陸予禮也跑了過來,道:“二哥的馬騎得飛快,我可趕不上……也難怪,二哥是有要緊的人要見,有要緊的話要說……”

“閉嘴!”陸辰安打斷了他。

陸予禮看着他二人的模樣,道:“不會吧,二哥你什麽都沒說嗎?”

“我……”陸辰安想要争辯,菱歌卻笑着道:“我該走了。”

她望着陸辰安,眼睛明亮而幹淨,不帶半分雜意。

陸辰安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目光,道:“你……保重。”

陸予禮道:“二哥不是該說,菱歌在宮中要好好照顧自己嗎?”

菱歌笑笑,道:“二表兄的心意我都明白,也不必多說了。兩位表兄也是一樣,等到兩位表兄成親的時候,我定會回來讨杯喜酒吃的。”

陸辰安聽她說着,臉“蹭”地一下紅了。

陸予禮拼命朝陸辰安使着眼色,可他卻只是垂着眸。

菱歌見狀,只微微行了禮,便随着兜蘭一道離開了。

*

直到上了馬車,菱歌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兜蘭将暖爐遞到她手中,道:“姑娘別擔心,您與娘娘表面是主仆,實則是姐妹,娘娘是極心疼您的。您若是想回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若是想家人了,随時回來也就是了。”

菱歌苦笑着搖搖頭,道:“我既然想好了要與寧姐姐一道,便與他們糾纏得越少越好。”

兜蘭心裏明白,菱歌與霍初寧要做的事并不容易,不覺嘆息,道:“奴婢瞧着陸家上下待姑娘都是真心實意的,實在替姑娘可惜。”

她說着,欲言又止的看着菱歌,最終也沒把心裏的話說出去。

菱歌知道她想說什麽,便只是握緊了她的手,道:“我們都知道什麽日子是好過的,什麽日子是不得不過的,你選了陪寧姐姐,我選了入宮,都是一樣的。”

兜蘭道:“姑娘你不該懂得這些的……”

菱歌道:“我也不想懂,可到底還是不得不懂了。”

“奴婢瞧着陸家二公子待姑娘似乎是……”

菱歌神色微凜,道:“兜蘭,你若真心待我好,便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訴任何人。我只是陸家的一門親戚,再無旁的牽扯,明白嗎?”

兜蘭正色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不該說的話,奴婢一句都不會說。”

菱歌點點頭,掀起簾栊,凝眸向外看去。

若她當真只是沈家孤女,也許她會為自己盤算,能嫁給陸辰安,已是她能夠選擇的夫婿中的最優選。可是現在,既然上天給了她為父親平反的機會,那麽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闖一闖。

而兒女私情……

她冷笑一聲,她這樣的人,還配去想什麽兒女私情?

馬車外風雪正濃,街上的小攤販都忙着收羅自己的東西,連叫賣聲都漸漸止住了。

“噠噠!”

遠處傳來如戰鼓般雷動的馬蹄聲。

在京城裏,這樣的馬蹄聲只有……

她心頭一窒,卻沒把簾栊放下去,反而朝着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那隊人馬來得極快,也走得極快。她看不清來人是誰,只看見一張黑色的大氅從她眼前掠過,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是陸庭之嗎?

她不由得去想。

他趕得那樣急,是為了去見她嗎?可他又怎會不認得宮中的馬車,又怎會不知道她已離開了陸家?

她怔怔望着那隊人馬離去的方向,直到街上再無那行人的影子,她才回過神來。

“走罷。”她輕聲道。

兜蘭有些擔憂的望着她,道:“姑娘……若是後悔了,還來得及。宮門一入深似海,娘娘的苦奴婢都看在眼裏,實在不忍心姑娘也受這種磋磨。”

菱歌搖搖頭,道:“走罷。”

兜蘭嘆了口氣,向車夫道:“回宮。”

“是!”那車夫應了,手一揚鞭,整駕馬車便掩在風雪裏了。

“方才那些人,大約是錦衣衛吧?”兜蘭想引着菱歌說些話,因此找起了話頭。

“我沒看清楚,可那樣的馬蹄聲,大約是錦衣衛才能有的。”

兜蘭見她來了興致,不覺壓低了聲音,道:“聽聞昨日梁廠公告了錦衣衛一狀,想來今日錦衣衛有的忙呢。”

“哦?”菱歌擡起頭來,道:“什麽狀?”

“聽說梁翼死了,死在了诏獄裏。”兜蘭看着她的眼睛,道:“據說……東廠剛剛查出梁翼身後的人,他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獄裏。梁廠公本就與陸指揮使不睦,便趁此機會狠狠告了他一狀。”

“什麽?那陛下如何反應?”菱歌呼吸一窒。

“陛下震怒。”兜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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