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嘗嘗
嘗嘗
“普——緒——克！”
亞莉克希亞尖細響亮的嗓子吊地高高，直直地往肉裏滲。
就是一句沒什麽特別的話，也給她說出叱罵的聲氣。
普緒克揉了揉耳朵，她才剛剛做好心理準備：“大姐……”
“喲嚯，你居然沒死，我……我的老天爺呀。”
亞莉克希亞只掃了她一眼，視線往周邊看去，登時就移不開眼睛，嘴也結巴了起來。
她推着一旁的二妹妹：“我，我們是不是已經到了天國。”
不然怎麽能見着這樣非凡的一個居所！
大理石砌的花牆上攀附着郁郁蔥蔥的藤條與碧翠的心型葉子。
懸挂在白色斜頂下，幾只小小的藤編精巧半開放式鳥窩裏有着彩色鳥雀兒。
從這賞花的小桌四周廊柱往外側的走道看去……粉色白邊大團的花毛茛，素藍淡紫的風信子，間雜深紫或是純白散發着幽幽芬芳的小蒼蘭，這些花朵上滾着露珠，開得格外嬌豔。
她當然不可能在意這些在她眼裏不值幾個錢的花花草草。
亞莉克希亞真正驚訝的是，這裏完完全全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怪物的巢穴，為她那沒出息的丈夫撐門面走交情，她見過許多貴族夫人的後院，就算是這樣，也沒有見過這麽精美的院子。
不。
不能說是精美，每一處的擺設都深得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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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磚石道，雕像噴泉，花牆廊柱，烏木桌藤編小椅，連風都帶着清香，沒有一個地方不如意的。
亞莉克希亞看了又看，愣是沒見着半點兒雜亂髒污，這怎麽可能？！
尤安娜倒是一臉鎮定。
早在盛着那微風的時候，她就已經消化了心裏掀起的驚喜與訝異。
如今見着她們的這位小妹妹。
普緒克就這麽坐在那兒，坐在陽光下，坐在高雅又樸素的藤椅上，連頭發絲都發出金子般的光芒。
啊，是的，一頭美麗的褐色鬈發，無需編成閃亮的發辮就已經足夠動人地垂落在胸膛臂膀。
明明就和她這麽正對坐着……
尤安娜竟然産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朦胧感。
不愛打扮的小妹妹，身上就一如往常，一件飾品也沒有，但她可沒錯過見着那裙擺上點綴的小而精致的白玉珍珠。
她聽見普緒克發出對亞莉克希亞慣有的那種笑聲，看見那抿起的嘴帶着無奈。
“大姐，我當然沒死，要是死了，就真見不着你啦。”
一抹鴿子血紅色晃了一下尤安娜的眼睛。
……連飾扣用的，居然都是毫無切割痕跡的紅寶石。
她每天花費好幾個小時用蜂蜜與橄榄油讓皮膚保持水潤與光澤，可在這一刻，普緒克露在衣裳外的臂膀，什麽都沒有抹，就已經足夠白皙漂亮。
那種因自慚形穢而起的嫉妒，再一次的，又狠狠地抓住了她。
亞莉克希亞還合不攏嘴誇贊着這庭院呢。
“普緒克，你就要一直生活在這裏了嗎，可真不錯，請的什麽工匠修建的啊，我覺着這裏舒心極了！”
蠢東西。
這破鑼嗓子就沒意識到自己無論是從外貌還是氣質談吐，都與這裏格格不入麽？
普緒克微微笑着回答：“啊，是的呢，不過大姐，這些都是我丈夫準備的，用的什麽匠人師傅……我還真不知道。”
嘁，完全不知道這些價值，卻一口一個丈夫，說得輕松平常。
別以為聽不出來是在炫耀！
難道真以為自己已經穩坐這夫人的位置了麽。
思及此，尤安娜眼底閃過惡狠狠的光芒，将濃得化不開的厭惡強壓下去，手指都要捏地咯咯作響，臉上卻依舊心平氣和，舒展眉毛，嘴角微微上揚。
普緒克即使是在和大姐交談之間，也時刻注意着她這位二姐的表情變化。
果不其然。
她看見對方又露出了那個熟悉的無害表情。
不過轉瞬，尤安娜的臉上挂上憂愁與擔憂，輕柔而關切的聲音帶着胳膊都浮起雞皮疙瘩。
她掏出帕子，仔仔細細地擦着眼淚，看起來是實打實的為小妹妹感到高興。
“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別為了我而傷心，來吧，我們進去吧，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這裏曬得熱燙，我們進屋子裏去，好好吃上一頓午餐，再聊聊吧。”
普緒克笑笑站起來，招呼着她們進去。
……
“哦天吶，普——緒——克！”
亞莉克希亞一進屋子就被滿室的奢華給迷住了眼，她都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兩個妹妹。
腳步飛快，這裏瞧瞧，那裏摸摸。
嘴裏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只連連感嘆。
“嗨呀！兩個人類女人！”
“是夫人的姐姐！”
“好夫人，一頓豐盛的午宴已經備好，快些落座享用吧！”
也虧得尤安娜在她那丈夫的鬥獸場裏，見過不少使用魔藥和奇形異狀的角鬥士，才沒被那無形的聲音驚掉下巴。
她睜大了眼睛，腦袋轉來轉去看向四周：“普緒克，這，這是……”
“我們是普緒克殿下的仆人！”
那聲音出現在耳邊，可完全見不着人影。
普緒克為尤安娜解釋了一番，又叫來亞莉克希亞一同入座。
她聽着小花精們小聲地在耳朵旁問着有沒有忌口，以及菜品的準備如何。
尤安娜看了看。
寬大的沉烏木長桌四角雕刻着花團的紋飾，她們三人的位置前都放着一些食物。
碟子倒是挺精致講究的，看起來是銀做的。
一顆毫不起眼的蛋，一碟子亂七八糟的沙拉，和一杯渾濁的酒。
就這？
白瞎了這麽華貴的一張餐桌。
尤安娜心裏稍稍平衡下來——住的好又怎樣，還不是不會享受。
她輕輕咳嗽一聲，惋惜開口：“就這麽點東西，喂我們家院子的野貓都……”
花精們已經和普緒克商量完畢，雀躍地直接打斷了某個柔柔的女聲。
“前菜是一顆野雞蛋！”
“一杯加了蜂蜜的葡萄酒~”
“一份由多汁新鮮翠綠的黃瓜、小塊的洋蔥絲、切碎的蘑菇與鹹魚、濃香的奶酪調拌橄榄油制成的沙拉。”
亞莉克希亞驚訝地磕了蛋準備吃：“呀！野雞子的蛋？”
呵，不過就是雞蛋而已，說這麽多不還是份沙拉。
尤安娜擡起下巴，準備繼續她未說完的話：“這也着實有些寒……”
那無形的聲音又一次打斷。
“主菜來啦！”
“今天的主菜是鹿的細嫩前胸，牛羊的肥膘、整只鹦鹉、鴕鳥的右腿，酸醋汁的腌魚……”（注1）
接着，尤安娜就看見了一盤又一盤飛來的紅肉，肥肉，小鳥，甚至禽類的大腿，還有一種又一種的魚。
偌大的餐桌，不過幾次呼吸之間，被擺的滿滿當當。
“佐餐的調味料太多啦，夫人們自己看着來吧！”
噠噠噠噠噠噠！
一溜兒的巴掌大小碟子錯落在這些菜品的間隙之中，盛着各式各樣的香辛調味料和蘸醬。
亞莉克希亞剛準備吃手裏的蛋，忽然想起來什麽，扭頭問道：“尤安娜，你剛剛想說什麽來着？”
普緒克撕下一塊肉放在她的碟子裏。
“吃吧，大姐，二姐大概沒什麽胃口。”
在錢財之外的事情上，亞莉克希亞有點愣頭愣腦的，她眨巴了一下綠眼睛，疑惑道：“這還沒胃口啊！”
就算她們不是鮮少吃得上肉的平民，這樣豐盛的珍肴比起祭神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尤其是牛羊的肥膘，這可是難得的美味。
尤安娜看着這一桌精致而豐盛的美餐，嘴裏已經生出津液，但又覺得自己這麽低頭，實在是下不來臺面。
她恨恨說道：“是，是啊，為了保持身材……”
于是就這麽看着兩個姊妹大快朵頤，自己小口小口吃着蘸醬的大麥面包。
說不上難吃，甚至可以說這口感是她吃的最好吃的大麥面包，但就是不甘心。
“點心來咯~”
玻璃水晶盞落下桌上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尤安娜選擇不去看。
——不就是甜點，她已經吃面包吃飽了。
可……
“唔，從我的角度來講，不說半句假話，這個比洛夫斯做的還好上一百倍啊！”
“是嘛，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這個的，但是洛夫斯知道了的話，他一定會傷心啊。”
她們連一個做糕點傭人的名字都記得，真是無聊。
洛夫斯是格諾斯王宮裏一個專門給王後做點心的傭人，亞莉克希亞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就是他做的蜂蜜炸糕，現在就是搞不到錢走，也會搞一兜子蜂蜜炸糕走。
尤安娜覺得很無語，亞莉克希亞就從來沒想過直接把洛夫斯帶走麽……
簡直蠢到令人發指。
她越想越維持不住臉上的笑，伸手去拿一塊野鹿細嫩的胸脯肉。
亞莉克希亞眼尖地看見，身子一前傾，就攔了下來：“尤安娜——！你可要保持身材啊！”
尤安娜眼睜睜地看見那塊極軟嫩鮮美的紅肉，就這麽進了亞莉克希亞的嘴。
“啊，滾燙的美味，些許辣！”
聽着亞莉克希亞的呼哧聲，尤安娜幾乎能想象一口下去，香氣四溢在嘴裏有多麽滿足。
她咽了一下口水：“……”
普緒克推過來一碟只撒了堅果仁碎屑的切片煎面包：“二姐，這個對身材好，沒有油脂不會胖的，要不，多吃點蘑菇？”
她到底是真蠢還是故意的！
尤安娜讪讪笑笑接過來：“好的。”
沒辦法，就這麽憋憋屈屈地吃下這頓午餐。
“好啦，夫人們，去池子裏泡泡，舒服舒服，解解乏，這裏我們收拾，收拾的可快啦！”
尤安娜還沒見着普緒克吩咐，也沒見着什麽傭人進來。
桌子上亂七八糟的骨頭與碎屑，不過眨眼之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普緒克輕輕拍了拍手，疊在銀盤旁的絹帕揮舞扭動着四個小角，自發地來為她們擦拭手上的油漬與髒污。
……
在池子裏沒泡上一會兒，普緒克說着要去準備一些按摩的精油，就起來離開了。
見着她款款出水婀娜的身影，尤安娜再也忍不住。
一旁的亞莉克希亞松了頭發，正閉目養神，完全陶醉在這池水舒适之中。
“大姐！”
“嗯？”
尤安娜湊近她的耳朵附近：“普緒克過得很滋潤啊，大姐。”
“呸！我的耳朵都豎起來了，你就跟我說這個？”亞莉克希亞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沒眼睛瞧見她過得是怎樣一副氣派的生活！”
尤安娜強壓下不滿，問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麽……”
“這屋子的男主人，這非凡財富的真正主人，普緒克的丈夫，她可一點兒也沒提起這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