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芳心向日彰

芳心向日彰

冬兒沒敢說話,站到了蕭瑜身邊,李素按照蕭競權的意思對蕭瑜噓寒問暖一番,蕭瑜只在床上靜靜聽着,随後艱難起身下床,由冬兒攙扶着跪謝皇恩。

“陛下的話,臣都帶來了,臣告退。”

“李公公請留步。”

蕭瑜聲音嘶啞,帶着幾分懇求說道:“不知李公公能否告知我母妃的近況一二……罪人在此,謝過李公公的大慈大悲之德。”

他扶着冬兒的手虛弱起身,好像寒風冰魄摧打窗檻一般不堪,仿佛得不到答案就要當即倒下。

李素雖然只忠心于陛下一人,可是對梅妃卻十分尊敬,見到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如今苦苦哀求,曾經風流倜傥的九皇子落得如此境遇,也心生憐憫。

“娘娘如今安好……殿下就不要多問了,你且好好養着身體吧。”

“罪人還有一句話,李公公可以不告訴父王,我卻不得不說——謀逆之事僅為罪人一人所為,與梅妃娘娘無關。”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殿下早些歇息吧。”

目送李素離開,冬兒扶着蕭瑜,卻看他嘴角不經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是預知了李素要說什麽話似的。

“殿下,您身子怎麽了,是不是出去外面受了寒?”

冬兒關切地問,但是想起蕭瑜那樣可惡,偏生要大半夜的離開宜蘭園,差點害死兩人,覺得自己應該把他丢到地上去,凍上他一晚上,讓他學會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裏。

“冬兒不必擔心,我只是演戲給他看的,最重要的,是演戲給父皇看。”

“李素公公會告訴陛下嗎?”

“會的,這皇宮裏有的人身體殘缺,卻比有些忘恩負義之輩,更像血性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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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奪位成功入主皇城,正是兩鬓斑白病體頹唐的李素告訴蕭瑜,梅妃的屍首被蕭競權下旨葬入自己和先皇後的墓穴中,無名無姓,無人知曉。

若非如此,蕭瑜都不知道要到何處去悼唁母親,後詢問當年舊人,才得知李素曾是蕭競權的親信,也曾受過班茲部的優待。

這個請求,他一定會好好轉達。

*

見冬兒好像不太開心,蕭瑜以為是蕭競權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想要拉冬兒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殿下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就是冬兒在門邊站着發呆的時候呀。”蕭瑜盯着她桃紅泛起的面頰說。

他托起冬兒的面頰,替她拂去鼻尖上細小冰晶融化後留下的水珠。

蕭瑜問道:“我聽到冬兒在自言自語些什麽話,但是沒有聽得太清,你能不能告訴我,如今我們這樣相親,無話不談,你不會隐瞞我吧?”

“不會,不會的,就是自言自語,奴婢沒事幹的時候喜歡自言自語。”

蕭瑜挑眉問道:“是真的嗎?我聽說小娘子若是騙人,可是會變得又醜又老的。”

那些話無非是“殿下快回來吧”,“怎麽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什麽事”。

這些可不能告訴蕭瑜,冬兒搪塞過去,也不好再氣他離開一事。

“冬兒放心吧,”蕭瑜握住她有些被凍紅的手小心揉搓焐熱,“我是先探明了父皇的行蹤,然後才離開的,不會出事。”

前世的記憶清晰在目,蕭瑜記得這天父皇回來到宜蘭園看那株南方進貢的梅花樹,還會讓李素假借太後之名來看望自己。

蕭競權愛梅妃,卻恨班茲部,他知道最得意的兒子除了先皇後嫡子蕭琳外便是蕭瑜,卻又嫌惡他身上流着異族的血液。

自始至終,他不肯再見蕭瑜一面,十年後蕭瑜奪位成功,入主京城,蕭競權早已薨逝多年。

他的陵寝中有母親的骨灰,蕭瑜不顧世人非議,刨其棺椁,毀其宗廟,下令将他的屍骨和其他王室貴族的石首一同鎮于高塔之下,意在使諸人永世不得超度。

縱然史筆無情,蕭瑜從也不後悔。

這便是上一世的蕭瑜,冷血無情,薄情寡義,是從地府裏爬出來的食人的惡鬼。

冬兒見他眼中帶有一絲寒意,眉眼間蘊着濃得化不開的戾氣,也不問他出去做了什麽,搖了搖他的袖子,問他現在要不要休息。

蕭瑜只想把自己的溫柔留給冬兒,便應允了她,轉身看到了那件狐裘,來了興致,将它披在冬兒身上試了試。

她身材嬌小,披着這狐裘倒也很是可愛,只是衣物比起她的個子還略有些長,壓在冬兒身上也重的很。

“奴婢不要這個,殿下現在正在養身子,晚上睡覺時就披着它吧……奴婢個子不高,撐不起來這樣好的衣服,而且奴婢的身份……披着這個也不像話。”

“只有衣服映襯人,哪裏要人去配衣裳?更不必說什麽像話不像話了。”

又在冬兒身上比量一番,蕭瑜忽瞧着這裘皮有些眼熟,仔細回想,記起這件狐裘與自己的母親梅妃有關。

當朝富人喜好冬日披戴皮毛出行,而在所有裘皮之中,以狐裘與豹裘最為昂貴。

對于狐裘而言,狐貍腋下的皮毛最為輕巧保暖,因而以此處絨毛制成的狐裘最為珍貴,狐腋純白,所以又稱狐白裘。

這件裘衣乃是當年蕭競權和蕭瑜的母親梅妃一同在圍場狩獵,打下了九只狐貍後命宮內匠人制成狐白裘,耗時三月之久,亦是兩人情之所鑒。

如今蕭競權居然輕易把它賞賜給了冬兒,倒也讓人覺得可笑。

“殿下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

蕭瑜回到:“沒有,只是覺得這裘皮是個好東西,也很合你身,何況冬兒現在只有十四歲,還會再長高的。”

“好吧,那奴婢今後就長高一點。”

蕭瑜說完那句話,看着冬兒眼帶笑意,眸光又是一黯。

十四歲,他這才覺得冬兒是這樣命苦,上一世她離世之時,不過也是十八歲的年紀。

他解開狐裘,冬兒身上已經被捂的暖烘烘的了。

“不過陛下用的東西真是好啊,這麽薄薄一層,卻這樣暖和,我都覺得後背有些出汗了。”

“‘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更無他裘。獻之昭王,再無他裘。’”

蕭瑜念了一段冬兒聽不懂的話,将狐裘鋪在床榻上,算是多疊了一層被子。

“這樣的好東西還有很多,以後都是冬兒的,宮裏所有的東西都任你挑選。”

蕭瑜總算是說了些自己能聽懂的話解釋清楚,冬兒覺得自己以後還是要多看書的好。

一夜折騰,總算是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冬兒在偏殿用溫水簡單擦洗了身子回到寝殿。

蕭瑜已經躺進了被衾中,安安靜靜的,冬兒很是滿意。

“冬兒,你不覺得殿內有些冷嗎?”

蕭瑜像是生了病,略顯迷茫的擡眼問道,冬兒仔細查看了一番窗子和棉簾,并沒有發現什麽透風的地方。

“殿下覺得殿內冷嗎,那奴婢再為您多加一層被子吧。”

蕭瑜制止了她,微垂眼簾,眼神在一瞬間變的灼人,問道:“記得以前聽人講過,天冷時窮苦人家的人都是睡在一起,用以互相溫暖。”

“冬兒可以睡在我身邊嗎?”

冬兒傻了眼,聲如蚊吶的說了一句“這怎麽行?”。

蕭瑜的目光如流雲一般投向她,含着殷切的期待,又有一絲絲——引誘的意味。

“可是我覺得好冷,冬兒帶着你的棉被過來,我們各自睡一個被子,再壓上這件狐裘,就不會冷了。”

“如此一來,我們只是睡在同一張床榻上而已,要是你覺得這樣冒犯了你,那就算了。”

他淡然的面上自唇角起勾上一絲很淺的笑意,像是篤定了冬兒會答應一樣。

“可是殿下……男女授受不親的。”

道理冬兒自然還是懂得的,雖然如今蕭瑜也不算是一整個男子,可是她卻還是個不曾出閣的姑娘。

話既出口,冬兒有些後悔,這樣說難免會讓蕭瑜傷心,眼見他長眉微蹙,神情好似夜雪寒霁,目光垂垂,本來亮晶晶的眼眸蒙了一層灰。

“冬兒這樣說,我好傷心啊。”

蕭瑜驀然失了亮光,毫無生氣、呢喃着說道。

冬兒慌忙去到他身邊,向他賠不是。

“對不起……殿下,奴婢不該那樣說的,您不要生氣也不要多想,我——”

“你既然都答應做我的皇後了,為什麽現在說起來男女授受不親了,莫不是,你說的話不作數了?”

蕭瑜靜靜望着她,溫聲說着自己的委屈,擡手撫上冬兒剛解開的發髻,指尖漫不經心劃過,若有似無地撫過她的眼角。

他是宮中數位皇子中容貌最俊朗的,因為母親梅妃娘娘是西域斡卓國的公主,濃眉深目,鼻梁高挺卻并不突兀淩厲,一雙黑亮的眼睛在等下湊近瞧可以看到亮茶色的紋理。

雖然蕭瑜看起來是不茍言笑不容侵犯的樣子,常冷着臉,卻又對宮人很好,也因此迷得好一些小宮女不知所以,冬兒也曾偷偷看過他,雖然只有側臉和背影,卻也喜歡得日思夜想。

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事,愛和成親又是不一樣的事,冬兒明白她想要的,只是淡淡的喜歡,就足夠了。

“沒,沒有的事,奴婢才沒有說話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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