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前柳絮飄

風前柳絮飄

放下心中無邊思緒,望着冬兒呼吸時微微顫動的鼻翼沉沉睡去,

有冬兒睡在自己身邊,蕭瑜這一覺睡得十分安心,

第二天冬兒起來時,發現自己被那狐白裘包成一個卷子,因睡得香,四肢都有些發困。

蕭瑜并不在身邊,給她留了個字條,說她可以睡懶覺,今日不必勞碌。

手指輕撫過他睡過的枕頭,冬兒覺得臉上有些發燙,起床後疊好被褥,心血來潮地想要給自己換一個發髻梳,可是在鏡子前看了許久,覺得別扭,悻悻梳了最普通的雙環髻。

鏡子裏稚嫩的面容還撐不起什麽妝面,沒辦法打扮成蕭瑜喜歡的那種“明豔”模樣。

“啊,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麽呢,八百年之後的事,想這些幹什麽。”

懷着莫大的羞澀和憧憬,冬兒将那盒胭脂,還有蕭瑜送給自己的手镯一同塞進奁匣深處。

順着丁鈴當啷的碗盆響聲,冬兒在小廚房找到了蕭瑜,他面色凝重,盯着鍋裏劈啪作響的熱油,一邊碗裏還有一個煎炸焦糊的雞蛋。

冬兒一向以自己的廚藝為傲,最是看不得廚房被人糟踐,何況如今的宜蘭園,油和雞蛋簡直是兩人唯一的葷腥,不禁覺得眼前一黑。

“殿下這麽做是為什麽啊?”

“……冬兒為我做了這麽久的飯,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卻不想已經忘記了如何做飯了。”

蕭瑜看着鍋中的雞蛋,這是他重生後遇到的第一件挫敗至極的事。

聽他這樣說,冬兒也生不出氣,不解地問:“難道殿下從前是自己做飯的嗎?膳房不給您吃的嗎?”

蕭瑜輕笑着搖頭,眸光微動,閃着一絲愁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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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和冬兒僥幸逃出皇宮,在冬兒祖母京郊的小院安頓,有時冬兒拿她自己做好的針線活出去賣,會囑咐他做飯。

那時兩人相處的很古怪,街坊四鄰有說二人是兄妹的,也有說二人是私奔的小情人。

可是事實上,蕭瑜從不和冬兒親近,她有時會打趣蕭瑜做的飯不好吃,也不過是自說自話,蕭瑜幾次沒有回應,也就不說了。

這些事蕭瑜其實都記得,努力想學會做好飯菜,可是老天沒有給他機會。

複仇的驅使,讓他把這些平淡的柴米油鹽抛在腦後,心中只有權謀,殺戮,仇恨。

上一世,直至冬兒離開,他也沒學會做一頓好飯。

她離開後,也再沒有人能做出質樸的佳肴,溫暖他冷硬的腸胃。

冬兒看着他搖頭,也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

蕭瑜總也在說話時走神,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神思損耗,長久以往就會變成呆子。

冬兒認為他要好好補補身體。

“就讓奴婢來吧,殿下,其實不需要使這麽多油,也不用把火燒的太大。”

雖然知道他不會學這種沒用的事情,早上的事也是一時興起,冬兒還是認真地教着蕭瑜,澄黃的雞蛋滑入鍋中,在豆油的沁炸中鍍上金色。

冬兒撒了些鹽,将雞蛋呈出鍋,又把昨夜揀好的菜炒了炒,加入水米,做成菜粥。

“雞蛋送來的不多,我們可以省着點吃,或許過幾日到了年節裏就能吃的好些。”

蕭瑜看着她為自己忙碌的模樣,擡手用手巾為她擦去額角的汗珠。

“這裏煙熏火燎的,殿下就先回去吃飯吧,奴婢打通了門口的守衛,今日還要出去一下。”

蕭瑜還不知道冬兒是這樣有主意的人,問道:“哦,冬兒要去哪裏呢?”

冬兒支支吾吾不肯說,蕭瑜思慮缜密,一副玲珑心竅,大概也明白了她要去見一位很重要的人,不再多問。

在內殿等了冬兒許久也不見她回來,蕭瑜回小廚房去尋,發現她坐在燒火的小凳子上,半碗粥兌着水,吃着那個焦糊的雞蛋。

“你在做什麽?”

蕭瑜看着她這樣子,說話的語氣依舊輕柔,卻有些焦急。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冬兒吃苦。

“吃飯啊,殿下吃完了嗎?”冬兒正嚼着蕭瑜做的“美味”,茫然地說。

“我……我以為你要把它扔掉呢,不許吃這東西了!”

冬兒傻愣着小聲念叨:“這不就是飯嗎……不是東西啊。”

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蕭瑜平複了心情,嚴肅要求冬兒不要吃做壞了的飯菜。

挨罵是家常便飯,冬兒不在乎,她只心疼東西,像她們這些做小宮女的一個月吃一次雞蛋也不容易。

“好吧。”

懷着抛棄心愛之物的悲壯心情,冬兒乖乖丢掉了那個雞蛋,被蕭瑜“抓”回了寝殿,兩人分食了蕭瑜的那份。

大殿裏一片沉默,蕭瑜盯着冬兒,一言不發的,也不知道是氣誰。

擔心蕭瑜還要用以後當皇後那件事來反駁自己,冬兒率先問道:“殿下,雖然今後您還要做大事,還要封奴婢做皇後什麽的,可是畢竟我們現在過得還很辛苦,東西總不能浪費了……”

這是在反駁自己嗎?

蕭瑜本已經想着要再偷偷出一趟宜蘭園,想辦法潛入膳房去做些梁上君子的勾當,回神才品出她話裏的意思。

前世的冬兒在自己面前好像只有平淡的注視,從沒有喜怒哀樂。

這幾日相處來,冬兒在他面前也總是怯懦羞澀,連看他都不敢多看。

如今她直視着自己,不卑不亢的,還在反駁自己。

蕭瑜打心底裏高興。

見他眼眸抹上一層笑意,冬兒松了口氣,果然蕭瑜還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自己一教就會了。

她問起昨夜蕭瑜去做了什麽事,蕭瑜回答是去看他的母親梅妃,冬兒差點以為他在開玩笑。

“母親被囚禁紫宸殿,也不知道我的消息,我怕她想不開,只是去報個平安,不過,我們也商讨了一些事宜。”

他說話神神秘秘的,好像總也有出奇制勝的妙計,冬兒很是崇拜。

“那是什麽事呢?”

蕭瑜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今後幾日宮內都會有好戲看,冬兒自然是捧場地期待。

“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到午時就會回來了,殿下不要再跑去別處了啊!”

她站在棉簾前向蕭瑜揮手,踏着雪後晴日出了宜蘭園。

或許是因為蕭競權來過兩次的原因,門口的守衛對冬兒很是客氣,還尊稱了句“冬姑姑”,雖然進耳朵後難聽極了,冬兒卻很開心。

要知道這種名號可是管事宮女才有的稱呼,雖然她只負責蕭瑜一個人。

走在積雪上,冬兒每一步踩出清脆的吱呀聲,飛雪帶風,碎玉塵舞,這幾日來的日子過得很好,總也讓冬兒有種活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好像都是從那天早上開始的,蕭瑜不讨厭她,或者有點喜歡她;沒有人能欺負他們兩個。

或許開春後自己也可以平安離開宜蘭園,繼續去侍奉花草,閑來無事就回去看望蕭瑜,這樣不就是那些書裏說的所謂“神仙日子”嗎?

*

與蕭瑜想的不大一樣,冬兒先是去了禦酒房,因為沒有腰牌,求了好久才進了內門。

尋到酒房裏頭,找到了一位佥書公公,拿了一個拂塵上取下來的菩提珠,被引到了一個偏僻但精致的小院落內。

“多謝公公。”

冬兒送走了佥書,推門進去,一個頭發花灰的老太監坐在陰影裏,直勾勾盯着門口,耳朵像是貓一樣豎聳。

他的眼睛一片混白,卻像是眼眸分明一樣,視線随着冬兒的腳步移動。

“是誰來了呀?是個小丫頭……快,我來看看!”

古怪的聲音和他的相貌搭配起來着實有些吓人,冬兒卻不怕,還頗有些開心。

兩只枯槁的手伸出來,冬兒跑過去,将他的手放在面頰上。

“诶呦!”那老太監落水烏鴉一樣叫了一聲,咯咯笑着,“這麽些年喽,也就小冬來看過我,長漂亮了啊,怎麽樣,我說對了沒有,你有沒有富貴啊?”

冬兒來見的這位是她入宮時候教引總管朱進,那時他有哮喘病,有一次在自己的房間內發了病,身邊無人,意外被冬兒和梅音救下,因此對冬兒和梅音十分優待。

後來升任別處,也留給冬兒和梅音兩顆拂塵上的菩提珠,讓她們以後可以憑此物來見自己。

他說自己有看骨相的本事,說冬兒以後是大富大貴的命,讓她做了自己幹孫女,以後不要忘了自己。

冬兒慚愧,她現在沒有大富大貴,反而越活越倒退,不敢說自己去照看蕭瑜了。

沒想到朱公公輕哼了一聲,推開了她:“說說吧,怎麽讓人弄到那種地方了啊?”

他用合不上的眼睛白了冬兒一眼:“現在想起我了,我能把你弄出去嗎?”

知道他是在調侃,并沒有真的生氣,冬兒幫他捶腿又捶背,燒水泡茶,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清楚。

“幹爺爺,冬兒其實過得不差,這次來是想問您些事,您不要生氣。”

沒想到朱進先一步問出了問題:“你是想問宮刑後是怎麽個難受法,是吧?”

他拿起手邊的拂塵就要往冬兒身上抽,可是最終還是下不去手,用握柄輕輕敲她的頭。

“聽你剛才說着話就覺得不對了,小冬兒啊,你不會是喜歡上那位了吧?你糊塗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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