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飒雪滿山川
飒雪滿山川
說起梅音,冬兒唇角就帶上了一抹笑意,消融沉凝渾濁的空氣與嚴寒冰雪,映在蕭瑜心裏。
“我是被宸妃娘娘安排走的,調動不曾經受內務局,如今梅音要做兩個人的工,還被姑姑打了,她很傷心,但是我什麽都幫不到她。”
冬兒擡起視線注視着蕭瑜,懇切地說:“殿下,有件事我想問問您……若是等您好了,我還能留下來照顧你,能不能讓梅音也一起來侍奉您。”
她補充道:“殿下不願意也沒關系,不過梅音也很好的……”
“不好。”蕭瑜輕聲說道,冬兒眼眸微震,乖乖低頭稱是。
“我想你是搞錯了,”蕭瑜撫摸着她鬓角的碎發,“我不覺得你是在侍奉我,如今這宜蘭園你是女主人,我都聽你的,因此你的姐妹梅音來了,也應當是貴客,不能讓她伺候我。”
冬兒耳朵很紅,沒有說話,蕭瑜故作驚詫地問:“嗯?怎麽了?我還以為我說不好,你就生氣惱了我呢。”
他笑得有幾分得意,片息後用修長的手指将冬兒的臉擡起來。
“我還沒見過你不高興的樣子呢,讓我好好看看。”
冬兒的小嘴微微撅起,甕聲甕氣道:“殿下是故意這樣的……為什麽故意戲弄冬兒呢?才沒有生氣惱你……”
“好了,以後都是你做主,這就定了,”蕭瑜清了清嗓子,将手收回,鄭重地問:
“除此之外,梅音有沒有什麽別的不尋常。”
不尋常?冬兒想了想,告訴蕭瑜梅音不讓自己看她的傷,以前她沒有這樣害羞。
蕭瑜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面色一沉,白皙的手覆在了冬兒的手背上。
“嗯,她可對你說過什麽話,讓你覺得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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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有的,”冬兒其實早就想說關于梅音口中五皇子的事了,飲食,衣物,這幾日二人都有些放松警惕,或許哪天就會有人來害他們。
“五哥為人心善,這樣的事,做的出來。”蕭瑜的鳳眼微阖,閃過一絲狠戾。
冬兒回想起蕭瑰踢打自己的狠勁就心裏發憷,暗扶了一把胸口,被蕭瑜看在眼底。
“梅音的事,我會放在心上,你不要太擔心,不過這幾日,可能會有大黃狗來聽我們的牆角了。”
冬兒聽到狗有些興奮,從前她家裏就有一只又聰明又很忠誠的老狗,可惜入宮後娘娘們養的都是那種胖胖懶懶的,自己一個下人也不配去碰。
“是哪裏的大黃狗呀?”
蕭瑜看着她好奇的模樣,喉間遲遲溢出一聲輕笑。
“你若是喜歡小貓小狗,以後我們可以養,我說的這個大黃狗可是壞人,來聽我們牆角的。”
冬兒被他笑的不好意思,嘟囔着說:“殿下又戲弄冬兒。”
多大個人了,還什麽大黃狗小黑貓的,把自己當小孩子唬弄,冬兒決定再觀察蕭瑜幾日,他還是太不正常了。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由于早上吃的飽,又用了些點心,午飯便不吃了,冬兒本打算再去劈一些柴,卻發現蕭瑜把這些活都做了。
“我想要你陪我讀會兒書。”
回到寝殿,蕭瑜已經半躺在床榻上,半枕着手臂,像是廟裏躺卧的觀音像一般陳靜,可是卻散着出塵絕豔的倜傥風流。
他身邊留了一處空地,冬兒覺得一定是他喜歡寬敞地躺着。
“你可不要說你還有什麽事要做,你今日想做的,我都幫你做完了。”
“哦。”
他深深沉沉的目光落在冬兒身上,敦促着冬兒搬好矮凳坐到他床邊。
冬兒也是很喜歡讀書的,書再難懂,總比做苦工舒服,讀書總能有用處,她還是明白這些道理的。
只是,自己實在是大字不識,讀過的幾本書又雜又亂,大多不堪入目。
紅袖添香是好事,但是自己穿着厚棉衣,不會是蕭瑜的紅袖,也添不上什麽香。
她內心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因為害羞不想過去的。
蕭瑜看她搬着矮凳子扭扭捏捏過來了,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冬兒愣神回答:“啊……陪殿下看書啊?”
“哦,這床很高嗎?你上不來?”
蕭瑜放下書,指甲在身旁的空着的地方滑着圈。
“亦或是你覺得擠嗎?”
真是可惡啊,冬兒覺得蕭瑜真是越來越壞了,只是看着他的笑容,拒絕的話怎麽都講不出口。
“沒,沒有……不太擠。”
冬兒輕手輕腳爬上床,覺得自己好像都不會動了,衣服和床褥磨蹭窸窸窣窣的聲音,撓着蕭瑜的心癢癢的。
她枕着手臂背對着睡在他身邊,蕭瑜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卻并沒有貼上。
“這樣躺着會不會不舒服?”
“……殿下看書吧。”
懷中的小姑娘像是一只小貓一樣蜷縮着,蕭瑜很想一把抱住,卻把自己另一只手收在了腰側,只有需要翻頁時才會越過冬兒的身體。
兩人靜靜看了一會兒,大約是都沒看進去,蕭瑜便問:“你知道這是什麽書嗎?”
冬兒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讀書”,擡起他的手看了眼封皮,底氣不大足地說:““昭明文選”?”
蕭瑜将花簽子插進書內,将書放在一旁,誇獎地說道:“原來冬兒認識的字不少呢。”
這樣的誇獎實在是讓人受得也受不得,冬兒小聲哼了一下。
“沒有殿下懂得的多。”
她肯和自己鬧別扭,蕭瑜自然是開心的。
“那你方才可有不懂得的,為何不問我呢?”
冬兒并非是那種目光粗淺只知吃喝滿足安享度日之人,蕭瑜明白這一點。
前世他也是無意發現冬兒會讀自己案邊放置的書,也曾在做飯時偷偷用手指沾着水碗寫字。
她一次還說過,羨慕前朝的鳳儀宮尚儀楚琳琅,在宮為官二十又五,任滿離宮後憑借一筆好字名滿天下,當世稱絕。
蕭瑜是有抱負的,冬兒何嘗不是,雖然她總說平安便好,可是絕不是坐等福澤之人。
只是她甘心把自己的抱負埋葬在心底,成全自己這個連承諾都無法許下的人。
蕭瑜想過,冬兒是一定要做皇後的,誰也不能阻撓,天下之人可以辱罵他說他篡權奪位,但是誰也不能反對冬兒晉封國母,他要護好冬兒,也要給冬兒十二分的底氣,讓她不必向那些咄咄逼人口舌低頭。
冬兒回答不出來,總不能說她耳邊聽着蕭瑜的心跳聲就覺得忘記念書了。
“有,有些字還不大懂,不認識……其餘的,奴婢有些乏了,這可以嗎?”
冬兒用小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晃了晃,示意他讓自己去休息,白嫩的手指滾燙熾熱,蕭瑜實在經受不得這樣的撩撥,低頭越過她的身子,親了一口她的手背。
他聲音有些沙啞,說道:“反正你也是睡在這裏的,那我給你念,你聽着,困了乏了就睡下。”
冬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羞得話也說不出來。
她越是聽到蕭瑜的呼吸聲變得急重,耳根就越是發燙,忍不住想跑下床去走上幾圈。
沒事的,雖然蕭瑜可憐,但是在心底可以想他如今畢竟已經和別的男子不一樣了。
沒事的,冬兒安慰自己。
清朗的聲音在冬兒頭頂綻開,雖然書裏的句子很陌生,但是蕭瑜念出口的一字一句都讓她覺得安心。
她其實很喜歡這樣字,和他靜靜在一起。
“等這幾日的麻煩解決了,我教你寫字,你不會嫌棄我吧。”
蕭瑜如今明白問冬兒話的訣竅,故作委屈,伏低做小,冬兒就不會拒絕。
“不,不會的!我不會嫌棄殿下,殿下寫字一定很好看。”
他又問:“我的手也有些酸,可以搭在你身上嗎?”
這一次,他沒等冬兒同意。
冬兒聽到蕭瑜起身的聲音,接着身後的床褥向下一陷。
她忍不住緊張,身子僵了起來,像是被人提着耳朵的小兔子一樣。
“若是壓得你不舒服,你推開我就好。”
耳邊吹拂着他溫熱的呼吸,冬兒感受到蕭瑜的手臂緩緩搭在自己腰上,撐住她小腹前的床榻。
她僵直的身體也瞬間安軟了下來。
“哦,好……好吧。”
冬兒已經語無倫次了,蕭瑜昨天晚上說是冷,現在大中午的可不算冷。
卻沒想到他真的這樣說。
“手在那裏支着有點冷,你能幫我捂捂手嗎?”蕭瑜可憐兮兮問道。
冬兒下定決心不慣着他,只是用衣袖蓋住他露在外面細長的手腕。
他沒有強求,今日和冬兒更親近了一些,他覺得已經很好了,以後日子還長,并不着急。
這是蕭瑜夢了很久的日子,多少個幽幽夜裏,寒風送枕,他從如今這樣甜蜜的夢中驚醒,懷念曾渴望與冬兒一日西窗剪燭,傷心她紫玉成煙。
後來日子久了,也就夢不到了,可笑摯愛情深,都抵不過時間消弭的山崩海枯之力。
如今上天眷顧,蕭瑜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和冬兒在一起,朝朝暮暮,耳鬓厮磨。
她睡着了。
蕭瑜輕輕把冬兒的腳擡到床上,安撫她睡熟,随後換了件輕薄的棉衣,偷偷離開宜蘭園。
午時外出,被人發現的風險更大,蕭瑜知道如今等不得太多。
冬兒此生不能有遺憾,如果梅音死了,她的心就怎麽也填不滿了。
更何況,他實在是一個過于記仇,睚眦必報之人,蠶室之辱,蕭瑰就算是堕入地獄扒皮抽筋,也不能解他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