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四時詩·春》
“三月三日桃夭夭,青梅煮酒送花神。塘下小鯉驚離岸,不解北風相思沉。”
《四時詩·夏》
“夜游青山催扇行,挑燈探草覓流螢。溪軟雲酥星輕輕,信馬笑把鲛人聽。”
《四時詩·秋》
“嫦娥送楓滿江紅,千年池魚盼化鵬。月下翩翩舞青龍,原是峰頂一彎松。”
《四時詩·冬》
“藏劍齋裏餐銀光,撐窗聽雪飲刀霜。魚缸寥寥眠海棠,解甲殷勤建花廊。”
(譯文:①春天,三月三日桃花開,臨近花朝節,文人雅士皆用青梅煮的酒供奉花神,池塘裏的小鯉魚卻被北風刮來的漣漪驚得逃離了岸邊,小魚不懂,這是風對它沉甸甸的思念。
②夏夜,與你同游小野山,催我為你搖扇子,挑燈找草叢裏的螢火蟲,蜿蜒曲折的溪水軟如裙帶,天上的雲一團團像酥脆的糕點一樣,星星藏在雲裏,看起來很輕的樣子。你我二人共騎在一匹馬上,漫無目的地走着,笑着聽我給你講東海鲛人的故事。
③秋天,嫦娥仙子為人間的楓葉塗上紅色,江邊一片緋紅,江裏即将成仙的鯉魚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化為鵬鳥遨游四海八荒。擡頭看滿月之下好像有一條翩翩起舞的青龍,實則是山頂上一棵迎客松。
④冬天,在劍閣裏練劍,熱得打開窗戶聽雪落的聲音,不用吃飯,看着刀光劍影就飽了,如此廢寝忘食,忽然看到魚缸裏小魚躺在水裏的海棠花瓣上,安安靜靜的,像是睡着了,怕它被凍死,趕緊脫下武衣,為它建造一方類似暖花房一般的天地。)
鹹寧公主府大殿。
半屋高的紫竹屏後,耀耀垂金花燈前,一樽珊瑚薰香石下,四公主朱笑萼歪在貴妃椅上,手肘抵着靠枕,一只手端着一小盞安神湯,另一手翻看着一紙紙泛黃的詩文,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朱笑萼:“去把驸馬給本公主叫來。”
聽朱笑萼念詩念到打呵欠的宮娥迷迷糊糊回了句:“公主殿下,驸馬說今天出去感染了風寒,怕傳染給您,一早就在偏殿歇下了。”
朱笑萼啧了一聲,頓時怒火中燒,挺起身子瞪了那宮娥一眼。
宮娥立即清醒,給自己一記耳光,轉身就去偏殿快馬加鞭地把唐覺齋給請了來。
唐覺齋剛泡完澡,洇濕的發尾垂在慵散半開的白襟前,手裏還提着一面白絨浴巾,絲絲凸顯紅脈與青筋交織在一起。
朱笑萼聞着唐覺齋身上愈來愈濃重的冷茶香,浮躁的心情也一點點平複,屏退了衆宮娥後,她掀起裙角,對着唐覺齋勾了勾手指。
朱笑萼:“過來。”
唐覺齋鳳眼低垂,躬身抱拳,杵在原地,連影子也不願意挪一下,看她身旁一片狼藉,還道:“公主是不是又在就寝前看春宮圖了?傷身呢。”
朱笑萼收回裙子,把宣紙摔到唐覺齋臉上,嘶嚎:“什麽春宮圖,這可是你親筆寫的,你來看看,這都是什麽!!”
唐覺齋把絨巾搭在脖子上,鎮靜地把地上的紙張撿了起來,看了片刻才發覺,竟是十年前給廖魚年寫的《四時詩》。
朱笑萼直勾勾地盯着唐覺齋,眼裏結出隐隐約約的血絲,情緒激動得有些哽咽:“你這字裏行間除了魚還是魚,你當本公主不識字的嗎?欽天監的女官六品春官正,廖魚年,與你青梅竹馬,她嫁給鎮撫使李星瀛那天,你一介文人書生敢帶着兵馬去搶婚,唐覺齋,你不止這麽簡單吧? ”
唐覺齋漠然一笑,依舊低着臉不語。
朱笑萼繼續追問:“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家中有難才狗急跳牆,為了把你從诏獄裏弄出來,我低聲下氣去找了多少關系,甚至不惜與我那反賊哥哥做了好大一筆交易,沒想到從頭到尾你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那我呢?我只是被你利用的一個過河的橋板,對嗎?”
朱笑萼一整個随即就要發瘋的狀态,而唐覺齋卻依舊無動于衷,倆人當下的情景就像是朱笑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唐覺齋:“三。”
朱笑萼擰眉問;“什麽三?”
唐覺齋:“二。”
朱笑萼憤恨地站起身,卻發現腳下異常的酸軟,接着頭就開始發暈。
唐覺齋:“一。”
朱笑萼:“你......”
朱笑萼應聲倒地,往後摔時不巧撞碎了一盞水晶紅石燈,碎片砸了一地。
“嘭——”
候在殿外聽到動靜的藍衣宮娥輕輕扣了三下門,詢問道:“公主殿下,您沒事吧?”
唐覺齋撲到朱笑萼身上,扒開她上衣的衣角,專為朝着門口的方向露出一抹香肩。
藍衣宮娥見殿裏沒人回應,就謹慎地打開門往裏面探了一眼。
“打擾了公主殿下,等明日奴婢們再來為您清掃屋子,奴婢告退......”
說完,忙不疊地關上門走了。
唐覺齋長舒一口氣,站起身把一疊疊的詩文放在燭下燒掉。
要問這詩是怎麽落到朱笑萼手裏的,還要回到兩個時辰前。
傍晚時分,唐覺齋孤身駕着車馬從忘憂齋回來,那忘憂齋可不是尋常酒肆,是虎符教實打實的産業之一,他們白天賣酒,晚上賣毒,兩不誤。
中午與廖魚年小別勝新歡地幹柴烈火一番後,唐覺齋疲乏不已,沒到公主府門前時就傳人稱病說今晚無法再與公主同寝,還派人給公主去送了一袋假稱預防寒氣侵體還可安神健胃的藥草,實則是量劑十足的安眠丸。
唐覺齋午後去公主書房裏翻找了好幾趟,除了書房必備的幾大名著,剩下的就是數不勝數的淫詞豔曲。
不過還找出了一匝自己十年前寫下的詩文,匣子上面落着滿滿的灰,藏得也十分隐秘,應是幾年前朱笑萼搜羅的。
劉面首經過書房,見唐覺齋一個人鬼鬼祟祟在裏面排灰,所以停在窗下逗留了須臾。
唐覺齋不得不無獲而返,翻出來的舊詩也還放在案桌上,以為落不行下什麽破綻。
唐覺齋心想,書房裏不放些機密文件,那肯定就在貼身的地方。
待寫着《四時詩》的紙張全部燒成灰燼,唐覺齋又從朱笑萼的妝匣裏拿出一面銅鏡,借着反射着照進來的月光,在公主府的正殿裏開始了地毯式的搜查。
衣櫃、鞋箱、床底、枕套、抽屜......
忙出了一頭的汗珠,還是一無所獲。
此時,門突然被人推開,劉面首微乎其微的腳步把唐覺齋吓得不輕。
唐覺齋厲聲呵道:“你來幹什麽?”
劉面首:“公主叫我來侍寝。”
見朱笑萼躺在地上,劉面首反客為主:“你在找什麽?”
唐覺齋:“呃,公主的羊脂玉镯。”
劉面首:“公主的羊脂玉镯早就賞給我了。”
唐覺齋:“哦。”
劉面首:“公主殿下,怎麽睡在地上?”
唐覺齋實想不出該說什麽了。
劉面首:“我知道你在找什麽。”
唐覺齋:“你怎麽知道?”
劉面首蹲下摸了摸朱笑萼的鼻息,說:“因為我也在找。”
唐覺齋不由地松下一口氣:“哦,公主待你不薄。”
劉面首:“公主待你也不薄。”
唐覺齋:“呵呵。”
劉面首:“上次我說喜歡這個,想用來插梅枝,公主不肯,還罰我跪了一晚上,這個破瓶子,裏面一定有機密。”
劉面首走到窗下的一座鳳尾青瓷梅瓶前,倒幹裏面的殘水,掏出一個紅棗大的金匣。
打開,裏面是一個竹哨,哨身上刻着蒙古文,以及蒙古阿魯臺部落的徽印。
唐覺齋剛想把東西拿走,劉面首虛晃一槍,把竹哨收了回去。
劉面首一臉凝重:“事成之前,你得給我三十兩銀子,再幫我出公主府,遠離這場是非,你要是答應,我就把東西交給你,到死也不會向任何人走露半點風聲。”
唐覺摘輕笑道:“小問題。”
*
第二日清晨,朱笑萼頭疼欲裂地醒來,枕邊躺着劉面首,公主殿裏東西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看不出一絲差錯,昨晚的事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床低下還放着幾個酒瓶。
劉面首為朱笑萼揉着太陽穴,說:“公主,您醒了。”
朱笑萼有些不耐煩地推開他,找來自己的衣裳,随便套在身上。
朱笑萼問:“那些詩呢?”
劉面首從床上爬下來為朱笑萼仔細穿着鞋襪。
“公主殿下說的是什麽詩?”
朱笑萼扶着頭,她也并非過目不忘的奇才,僅僅看過一遍,又喝了唐覺齋的安神湯,現今也渾然都忘完了。
“誰讓你哄本公主喝這麽多酒的?”
朱笑萼一腳踢向劉面首,劉面首忍氣吞聲地繼續為她穿着鞋。
劉面首:“都怪我,以後不勸着公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