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省賽

省賽

武笛花一天一夜在宇宙裏飛行了許久,才醒過來——

她忍不住去找包苞解答心事。

包苞為了幫她查出正植本人的心思軌跡,盤問了許多兩人小時候的事,發現一處不對勁:

“什麽?他那種學霸竟然會抄你作業?有沒有搞錯啊。”

武笛點點頭,“其實阿植也好懶的,作業他都會做,就是懶得去看題,有時候我同桌不在,他直接坐過來,就拿我的作業本去抄,能抄上一整個大課間。身為班長我覺得,學習委員私下這樣做挺不好的。”

“那你還借給他抄?”

“因為……”武笛僵硬地笑了一下,別開臉,“他真的很有教養啊,一開始關系熟悉,每次借我作業去抄,都會說‘你好,可以借我抄一下作業嗎?多謝’。”

包苞一愣,“是挺有禮貌的……哦不對,重點是這個?學霸抄學霸作業,你認為正常?”

“哪裏不正常?”

“他的心思不正常。”

“拜托,那時才小學二年級。”

包苞半眯着眼,冷笑着打量她,“看看,你老幫他說話,這不叫喜歡人家?”

武笛後傾身體,“想什麽呢!”

包苞湊過來,用蚊子聲音問:“那,你之前在電臺跟阿晗說,已經有喜歡的人,又是什麽意思?”

武笛也用蚊子聲音答:“那個是誤會,實際上,那是同一個人,但又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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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苞:“……”

武笛暈了,拒絕再想這事。

而那晚離開江邊後,阿植就不見人影了。正好,她也一時不想見他,只想自己躲到九霄雲外去靜一靜。

清早,武笛在木人樁前練習,一招一式,咚咚狠勁。因為起太早,霧氣籠罩在她周圍,幾米外乍一看以為長發女鬼在詐屍。路過的師弟們個個引頸窺視。

武爸坐在一旁喝茶,觀察她的臉色半天,“靜不下心就不要練啦,先把心事解決掉。”

“這事解決不掉啦!”武笛抱着頭,對天發牢騷,忽又雙目呆滞,垂着雙手,宛若游魂一樣拖着步子走開了。

武爸愣住,坐在原位念叨道:“不是解決了嗎?武館保住了,西野退讓了……”

武笛坐到早餐桌上,接過武媽遞來的一杯水牛奶,一杯牛奶喝了半個鐘頭,又被武媽發現不對勁:“你怎麽這樣閑?不用準備下一輪的省賽?馬上半決賽啦。”

“還有時間。”

為了甩掉煩心事,武笛吃兩口叉燒包又趕去院子裏習武。

“老爸,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為什麽要習武?”武笛邊打木樁邊問,腦海裏閃過小時候在巷子裏撞見霸淩的一幕。

武爸瞥她一眼,放下茶杯,“如果,這世界的安全性允許,我希望一個人習武,只因為他要做這樣的選擇,既不因為他是個男孩子所以要逞英雄,也不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所以要自我保護。”

“那如果……就是自己要做這樣的選擇,通常是為了什麽?鋤強扶弱?匡扶正義?”

“你不要總想着對手,也不要愛上鬥争——無論你覺得是為了抵抗多麽邪惡的力量。也有很多人只為強身健體、找到自己。”

強身健體?

阿植是了強身健體嗎……

找到自己?

我是為了找到自己嗎……

“扯什麽有的沒的,”武笛站直,垂着雙肩,“馬上省賽了,你還這樣說,到底是沒有給我打氣。”

“打什麽氣?比賽而已,又不是江湖決戰。”

兩天後。

怪武笛沒想到,上次在市賽瞥見人群中的一個熟悉身影,真的是眼鏡仔。

那個被大狼毆打的眼鏡仔。

那個無論在校園哪個角落,惡人一撞上就會想霸淩他的眼鏡仔,長着書生的臉,矮矮的,皮膚偏黑,常年神神秘秘而畏畏縮縮地出沒在校園裏。

穿衣服的風格……就像阿植那樣時常穿一身黑。

武笛可還沒忘記,上次關于獎學金他陷害阿植的事。

上臺前,席叔囑咐她:“這個四眼仔,北方本地人來的,腿功了得,你注意下盤避他啊。”

武笛撓撓頭,“北方男孩這個身高倒是罕見……”

“哈,放心,他以前其實不是練詠春出身的。”

“就算詠春出身也沒問題啦。”她拍拍席叔的肩。

武笛總是靠充分的準備換自信。

上一次參加這樣的比賽,她走到了省冠軍,時間過去如此之久,無論如何也進步了,再怎麽說,她自認走到國賽是沒問題的。

她站在比武臺上,明亮燈光聚焦在小小場地,閃光燈撲閃不停時——

對面的人,馬步就位。

上場前,眼鏡仔摘下了眼鏡,仿佛瞬間變一個人。也許只是近視五十度而已,一雙陰鸷的眼能刺破白光。

——武笛這直腸子,就理不清邏輯。為什麽一個看起來自卑懦弱的男孩會站在省賽的臺上?此前,她從未認真關注過同期選手。

終于,直到她感受了那種“場”。

臺下的呼喊聲淹沒了她對“場”的感知,她憑着裁判的指示開賽,如往常任何一次打鬥,以精準灑脫的拳風全力應戰,不管前方是什麽牛鬼蛇神。

每時每刻,她緊盯眼鏡仔的四肢,以預判他每一個即将出手的招式,可沒過兩分鐘,她開始慌了——她幾乎不曾判斷出任何一個重要的招。

而眼鏡仔,全程關注的都是她的眼睛,多數時候只從她的眼睛去預判,而且一判一個準。每次防守都成功,每次攻擊都生效。

明明兩人都處在亮晃晃的比武臺上,卻像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為什麽同為詠春,他的拳卻像來自另一個派別?他到底是師承誰?總是有出不完的詭奇招式。

武笛被摔飛在比武臺邊緣時,倒地不起。

她喘着粗氣,眼睜睜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感覺周圍人群的聲音驟然消失,耳朵裏面靜得什麽也聽不到。

武笛自認沒有盲目自信過。

她至今十九年的人生中,跟炎火二十一年的人生一樣,輸的次數屈指可數。何況這次抱了決心到全國決賽。

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慌——她可以輸給任何她見識過的招式,卻不能接受輸給未曾遇到過的新招。一直以來,她自知,自己只是個按部就班的、瘋魔般一步一個腳印訓練的人,一個猶如木人樁那樣執拗的人,一個沒有新鮮靈魂的人。知道自己的弱點,卻只能一再忽視,猶如夜盲看不見茫茫暗夜,從不曾欣賞過夜夜變幻的新月色。

中學時,她當班長,卻十分羨慕宣傳委員和文藝委員。

文藝委員中學時就開過畫展,油畫顏料在筆下渲染出熠熠生輝的流光,那時候作為小畫家就已經領悟深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絕無僅有的天才人物曾在這個領域搶劫一空過,剩下的我們一無所有。往後,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只是在單調地重複。新的形式會長起來,新的創意卻很難再有。”

宣傳委員給有好感的同桌男生傳紙條:“今天窗外的夕陽好美呀。不過,只有你在我身邊,夕陽才會散發着糖果般的金光。不然,只是一顆臭鹹蛋。”

青春時身邊都是很有趣、很有潛力的人,哪怕會因幼稚和中二說出令人發笑的話來,那笑話也是鮮活生動的。唯有武笛,循規蹈矩,過着墨守陳規的每一天。

越是這樣天資不出衆,越是想走穩最大衆的路;越是在大衆裏面拔尖,最後越是走到平庸。

我飛了很久

自認我是一只鳥

這時風停了

才知我是一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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