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淡青◎

--『這明暗交界線比我命都硬』

白金發色男認識宋嶼。應該說,學校裏就沒有人不知道宋嶼的名聲。

沒辦法,畫技和長相都太出衆,他這人就注定不會黯淡無光地度過高中生活。

但白毛他們跟他确實不是一路人,宋嶼只是散漫,不是壞的沒下限,這就是他們的不同。

然而私底下再怎麽不爽宋嶼,但無緣無故地,誰也不想平白就惹上他。

“真認識啊?”白金發色男唇角勾勾,棍子倒是自覺收起來了,“認識嶼哥早說啊,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對對方的說辭很嫌棄,尤其是剛才被威脅恐吓的前提下,夏栀小聲但正義凜然地接了句:“誰跟你是自家人吶。”

氣氛沉寂了,像潭死水,空氣也像是被抽幹了似的,活不了一點。

饒是剛好走到夏栀旁邊的宋嶼,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麽勇?

視線相撞的剎那。

夏栀感覺到肩膀一沉,身高的差距讓他的胳膊完美地搭落在她的左肩。

動作那叫自然,那叫放肆,那叫不把自己當外人。

夏栀都懷疑,她什麽時候和宋嶼的關系這麽熟了?

她不自在地抖抖肩,想甩掉他的手,然而還沒拉開距離就被重量壓制。

剛才面對窮兇極惡的勒索都沒漏出半分膽怯的夏栀,這會兒白嫩的臉頰浮現出些許的苦惱,“宋嶼,你在做什麽?”

小姑娘聲輕細軟,喊他的名字像是斟酌過發音般嚴謹,跟念課文似的。

“角度的問題,情不自禁。”宋嶼如黑羽的眼睫微微顫動,話是這麽說着,卻絲毫沒有把胳膊拿下來的意思。

他弓起的背更低了些,湊得也更近。

有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耳梢,解釋的說辭也顯得別有用心。

“可是你壓着我,很重。”夏栀說道,她感覺自己左右的承受力都不對稱了,“會高低肩吧。”

宋嶼深深地看了她,薄唇微微抿開,想說點什麽,稍停頓又閉合。

天才。真是清奇的思維角度。

宋嶼很不甘心地吸口氣。

欲言又止。

不是,他這動作,沒有一點小鹿亂撞的感覺?

兩人旁若無人地聊起來,完全沒把面前四個小混混放在眼裏,動作間的默契仿佛會形成天然屏障,自覺地将其他人排斥在外無法加入。

“嗤,吵死了。”白金發色男情緒都有點繃不住,腮幫子登時就咬鼓,連拳頭都跟着攥緊了,氣極反笑,“你們在我面前聊得這麽起勁,是不把我當回事?”

後面三個男生裏,有個胖胖的、皮膚黝黑的男生猛地往前伸出脖子,大拇指筆挺地立起來,指着白金發色男:“你宋嶼畫畫牛逼能怎麽樣?附中張子顯沒聽過?我們顯哥初中就在外面混了。”

叫罵聲聽着挺兇的,但正面對上宋嶼,張子顯心裏也沒底。

對方似乎擁有天然的領導力,他所說的說話、所做的決策,都能讓其他人信服。

宋嶼在男生群體裏的地位,根本是無可代替的。

人緣真就是好得離譜。

別人羨慕不來的天賦。

“宋嶼,你今天要是護着她來……”張子顯的目光劃過面前的小姑娘,橘色的暮光剛巧照着她的臉頰泛紅,眼底水波盈盈,剛才都沒覺得,她竟有這麽好看。心裏顫了一秒,他還是控制住表情,“那就是在和哥們作對。”

宋嶼視線擡起,黑眸噙了些許不冷不淡的笑意,他喉結滾動,态度散漫道:“嗯?你請自便。”

唇角勾扯着揚了揚,眼尾掃向夏栀,宋嶼慢條斯理道,“畢竟,我只是個好笑且又不敢當面放肆的某人罷了。”

“又不熟的關系,對吧,夏同學。”

夏栀愣住。

原來剛才那些話被宋嶼聽到了。

她該怎麽回答呢。

“嗯……話也不能這麽說。”她努力解釋,“一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歡迎加入看文其實你人還是挺好的,雖然生活作風确實,嗯,怎麽說呢。”

不良?

夏栀想,她能這麽形容嗎?

“我什麽生活作風了?”宋嶼笑了,伏得更低了,“說我就算了,還就只是挺好的啊,發好人卡給我?”

兩人離得近,她幾乎能從他眼底細碎的光暈中瞧見自己的身影,也能窺見他漂亮的眉眼,如彎月。

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好看……

難怪,鐘婉思和她八卦的時候,說:Get到宋嶼的長相真就是一個瞬間的事。

夏栀還想再說點什麽挽救,單音節都還沒發出,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阿嶼。”

“嶼。”

僵滞的氛圍瞬時如被戳破的泡沫球,兩個男生踏着夕陽餘晖的碎光走了過來。

“離老遠兒我就瞧見是你。”

“聞着你的味,我就過來了。”

宋嶼神色未變:“你狗鼻子的。”

男生嘻嘻哈哈抓頭發,“嘿,怎麽跟哥們說話呢。”

“嘛呢,在這兒?人還不少的,搞的什麽東西?”

宋嶼伏低的動作依舊,只側了側頭,“放假,和同學活動筋骨。”

被晾在旁邊超過五分鐘的張子顯聞言,心說你他媽不是不熟嗎,活動個毛的筋骨?該不會是要動手吧?

此時此刻,幾個人可以說是各懷鬼胎。

張子顯覺得宋嶼對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态度明顯不一般,要知道宋嶼什麽時候對陌生女同學多管閑事過?

夏栀的思緒則已經從沉浸在宋嶼美貌中轉變成了,朋友對他的稱呼。

阿嶼,嶼,是宋嶼的昵稱嗎?還挺親切的叫法。

等夏栀回過神來時,眼前哪兒還有張子顯和他小弟的人影,空空蕩蕩的,就剩滿地塵土飛揚的灰了。

“想什麽呢,也不回答?”

宋嶼伸出的手指在她眼前不停地打着響指,夏栀啊了一聲,茫然地回過神來:“什麽?”

“問你去不去吃飯。”他手揣進兜裏,好整以暇地挑眉。總算是離開了夏栀的肩膀,保持了點距離。

和誰吃飯?夏栀目光掃過旁邊兩個高個男生,“和他們兩個?”

有點不太好意思。

思及此,她還是拒絕了。

事情解決,夏栀也沒有繼續耗在這裏的必要,然而她步伐還沒邁開呢,就被宋嶼給逮了回來。

“惹上麻煩就想跑,哪兒這麽容易。”

夏栀不解:“張子顯他們不是都走了嗎?還有什麽麻煩?”

宋嶼指了指他自己,“我。”

“你惹上我了,夏同學。”氣極反笑,嗓音含着淡淡的啞。

稍停頓,他跟拎雞崽似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今天算你趕得巧。”

夏栀內心:真的很想豎中指,誰家好人出門碰上打劫的還能用巧字形容?

就這樣,在旁邊兩位朋友興奮又好奇地目光中。

吃飯已成定局。

但夏栀還是想做最後掙紮,她繪聲繪色地搬出來家長不讓的說辭。

然後。

她怎麽也想不到。

這群貌似不良的男生們居然會跟着她回到家,然後當着她爺爺和奶奶的面,表現出三好同學的模樣,替她請了假,還再三保證一定全須全尾的給她送回來,頭發絲都不會少。

更讓夏栀沒想到的是,奶奶看見有男生找她玩,表情還挺開心的,囑咐着早點回來,不要貪黑。

幾個年輕人的背影被夕陽拉長。

笑鬧聲混着風吹得落葉就飄遠了。

奶奶感慨,“我們瞳瞳從小到大,就沒見幾個男生圍她身邊轉過,人家孩子都是男生女生朋友一堆,再加上去年,那個姓林的小姑娘那件事以後,我就一直很擔心,瞳瞳太孤獨,以後會不會不适應社會。”

嘆口氣,奶奶繼續說道,“現在看到有新同學來找她玩,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

“我說你就愛瞎操心,一大把年紀了。”爺爺拍拍奶奶的手,瞧着夏栀已經遠去的背影,“再說這不是好幾個男生,總能挑到好的。”

奶奶:“你聽聽你這話說的,談戀愛嗎?還挑好的。她才多大年紀,你就讓她挑,她能挑嗎?”

爺爺慌忙解釋:“朋友,做朋友。你想什麽呢!”

大排檔正是飯點的高峰期,人聲鼎沸。

空氣中充滿了油炸涮烤的香氣,早春的傍晚還很冷,陽光盡了,涼意就漫浮出來。

夏栀本來沒感覺到餓,但這會兒聞了一路的酥香,肚子裏的饞蟲已經勾得她饑腸辘辘。

宋嶼這兩個朋友都挺自來熟的,三兩句話就好像認識了很久似的,接話茬又快,仿佛永遠不會冷場。

幾人繞過斑馬線,直奔街角的火鍋店。

店老板從他們一進門就認出了宋嶼,看起來挺熟悉的模樣。領着進了包廂點完菜,又送了兩盤瓜果進來。

四個人圍着圓桌坐一圈,略顯空蕩。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高個單眼皮男生落座以後,把手機往臺面一放,問夏栀道,“我總覺你很面熟。”

夏栀瞧着他清俊的面孔,在自己腦海裏搜索了一番,很确信自己和他并未見過面。

不等她回答,旁邊稍微胖點的男生笑嘻嘻地調侃道:“甭搭理他,碰見漂亮妹子的第一句話都是這,純流氓一個。”

稍停頓,稍胖男生自我介紹道:“吳俣。他是宋寒松,我們兩個是嶼的小初中同學,現在在南城附中。”

夏栀了然,“附中升學率挺高的。”

“升學率高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吳俣不置可否,“嶼當年要不是走藝考,估計也跟我們在附中呢。”

“我們的關系啊,同一個開裆褲的那種。”宋寒松朝着她擠眉弄眼,“說起來我還是頭一回見阿嶼帶女生呢。”

宋嶼把玩手機的動作微微停頓,斜睨了宋寒松:“你沒見到的時候多了。”

“是嗎?”宋寒松,“哥們可不信,當年女生給你送情書,你都拿哥們當擋箭牌的,搞得他媽地都以為哥們性取向有問題。”

宋寒松口音挺有意思,說不上來是哪個地方的方言,但講話跟說書似的,夏栀也忍不住追問,“他是怎麽拿你當擋箭牌的?”

宋寒松龇牙咧嘴,本就高的個頭揚起脖子,襯得頸椎跟大白鵝那麽長,“他說哥們占有欲太強,看不得他收女生情書。”

話音落,夏栀撲哧就笑出聲。不是宋寒松的話搞笑,而是他的肢體語言實在太豐富。

她眉眼間映着燈光,頻頻點頭,表情仿佛很贊同地說,像是宋嶼能幹出來的事。雖然他們認識也沒幾天。

小姑娘一笑,整個包廂都靜了。三個男生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彙聚在她這裏,宋寒松更是挪不開眼地盯着瞧。

可愛,太可愛。

笑容也太治愈了吧。

讓人萌生出一直想要逗她開心的沖動。

仿佛看着她開心,就覺得世界都美好了。

許是沉寂時間有點長,吳俣率先輕咳出聲,撐着下巴,打探道,“夏同學和嶼是同學的話,認識很久了嗎?”

夏栀點點頭又搖搖頭:“好像也不算,我是最近才轉過來的。”

吳俣:“那你也是學藝術的嗎?”

夏栀:“嗯。”

宋寒松聞言,怼怼旁邊的吳俣說:“我就說藝考妹子漂亮得多吧。”

吳俣:“哥們能不能別這麽饑渴,動不動把妹子挂嘴邊顯得很變态啊。”

“不過,确實挺多的。”夏栀想到徐頌,又想到鐘婉思和江夢,還有學校裏匆匆瞥過的靓麗面孔。鮮活又朝氣。

雖然鐘婉思總念叨自己很胖,嚷嚷着要減肥,但她卻覺得鐘婉思本來就是娃娃臉,臉頰圓潤起來顯得眼睛更亮,更出衆,好看極了。

思緒回過神,夏栀掃過的視線,猛地撞上了盯着她看得若有所思的宋嶼。

目光相觸,宋嶼微眯着眼收回了。

這表情是什麽意思?搞得夏栀滿頭霧水。

又閑聊了幾句,老板推着菜姍姍來遲。

菜是上了,但火鍋底的油料還沒完全化開,中途宋嶼接了個電話,包廂裏突然間就剩下他們三個人。

也是奇怪,剛才宋嶼在,她倒沒覺得有多不自在,這會兒宋嶼走了,夏栀反倒是心裏沒底,再面對吳俣和宋寒松就感覺尴尬。

像是共同的朋友突然離場……

哪怕這個共同朋友,其實她也完全不熟。

指尖戳着一次性碗筷的塑料薄膜,在三人都沉寂了漫長的兩分鐘後,她主動問道:“宋嶼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嗯?什麽樣?”宋寒松愣了。

夏栀唔了聲,“就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不瘟不火若即若離。”

想起剛才他拎住自己,并稱惹上麻煩的霸道舉動,她又補了句,“不可理喻。”

兩個大男生都被她脫口而出的一連串的成語給驚了,宋寒松更是笑得捶桌。

宋寒松:“夏同學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夏栀不置可否。

“散漫?”吳俣思索了會兒,試探地補充道。

夏栀:“對,就是散漫。”

“其實阿嶼以前不是這樣的,挺開朗。”宋寒松說道,“不過在他媽出那件事以後,他突然就變樣了。”

“那件事?”夏栀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他媽媽怎麽了嗎?”

吳俣輕咳了聲:“松哥,你今天話也有點太多了。”

見夏栀神色呆呆又茫然,顯然是雲裏霧裏,吳俣撓撓頭,“也沒啥。反正嶼挺好的。你多接觸就知道了。”

夏栀哦了聲,反應過來又疑惑,她幹嘛要多接觸宋嶼?

正值氣氛尴尬時,鍋底的水終于沸騰地跳躍着。

飯局結束時,街道路燈點綴成片。

氤氲缭繞的暖橙色,空氣潮濕。

九點多,郊區的夜晚已經靜下來了。

原本吳俣和宋寒松要送夏栀回去,但一通電話擾亂計劃,于是就此作罷,這項艱巨任務就落到了宋嶼這裏。

宋寒松拍着宋嶼肩膀,滿眼失落,“哥們只能遺憾先走,保護夏同學安全,阿嶼你義不容辭啊。”

宋嶼懶得搭理他,雙手交疊放在腦後,目光反倒是看向夏栀,“走吧,夏同學。”

遠處,有犬吠聲。

許是太寂靜,腳底踩在石子路上的動靜都如此清晰。

走了有一段路,順着月光傾灑的方向,兩人踏進了巷口。

這頓飯,夏栀吃得很飽,飽暖思□□,她就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以宋嶼的性格,居然會養只很可愛的倉鼠,就好像看見了肌肉猛男穿着粉紅色的HelloKity招搖過市。

她随口就問了句,“你那只,倉鼠怎麽樣了?”

“嗯?”宋嶼清瘦的骨節熄了手機屏,淡淡地瞥她眼,“你倒是關心得挺多。”

夏栀頭也沒擡,盯着腳底的路,慢悠悠地踢着石子,“我是比較喜歡毛茸茸又可愛的小動物。”

沉默了會兒,兩人已經瞧見了院落的大門,客廳的燈照得整個院子都清清楚楚。

“我先回去了。”夏栀頓了頓,客套地說道,“很感謝你送我回來……”

正要說地話還沒說完,宋嶼突然俯身過來,“手機給我。”

夏栀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幹嗎,還是配合地從口袋裏拿出來。

微弱的光亮襯得他下颌的輪廓更是分明,姿态閑散。

宋嶼不知道鼓搗了什麽,半晌,又把手機給她遞了回來。

夏栀瞥了眼,微信裏已經添加了新的聯系人。

然後。他……居然還把他自己的賬號給置頂了?

宋嶼聲音沙啞,有些心機得逞過後的餍足感,“方便課後聯系。”

“……哦。”夏栀無言以對。

爺爺奶奶是等她回來以後,看着她進了房間才把客廳的燈給關了。

平房的深夜,窗外窸窣的蟲鳴聲格外清晰。

夏栀洗過澡以後趴在床上,一邊用搭在肩膀的白色毛巾擦幹頭發,一邊回複群裏的消息和刷B站。

這兩天假期,寝室群裏安靜得連根頭發絲都沒出現,倒是明天要上學了,現在卻開始活躍起來。

夏栀時不時發幾個表情包,證明自己在潛水圍觀。

正當她打算全心全意地去看漫畫時,微信消息提示窗突然就彈了出來。

宋嶼發來的。

想着這麽晚了,宋嶼不會又不安什麽好心思吧,夏栀好奇又疑惑地點進去。

發現除了他發過來的一張照片,什麽文字內容也沒有,基本的寒暄客套也無。

那張照片裏的主角是那只橘棕相間的小倉鼠,正四肢騰空地飛在跑輪上面。

擦拭頭發的動作變慢,夏栀指腹蹭着屏幕去放大。

月光從鼠籠背後的窗灑進來,壁燈很暗,像是照出了不同的分界線。而玻璃窗上,正倒映出了宋嶼的身影。

他倚靠沙發,手臂搭在了右膝膝蓋,骨節修長的手指正握着手機,給她拍下了小鼠的照片。

作者有話說:

形容詞非常豐富的小夏

小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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