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語珍這話暗示的意味明顯。
兩位郡主也是體面人, 不可能搗亂別人家的壽宴。
淑媛郡主淡淡道:“無事,宋小姐不必憂心。”
淑音郡主口徑一致。
畢竟是宋老太太的壽宴, 她們雖然身份高貴,也不敢鬧騰的。
否則惹惱了宋家, 貴妃娘娘在宮裏頭吹一吹枕頭風,豈不尴尬。
見宋語珍還是不大放心, 淑音郡主道:“語珍, 我們去前面吧, 你們姐妹也該給老太太拜壽了。”
到了前面,有各家長輩看着,小姑娘們自然不敢鬧事, 宋家也不必擔心。
宋語珍含笑:“那郡主先請。”
兩位郡主一起出門,互不相讓,宋語珍和宋語亭相視一眼, 都十分無奈。
好在,都還給自家面子。
前面宴席未開,也是一群夫人湊在一起聊天,宋老太太坐在上首正中間, 幾個兒媳伺候着, 笑得紅光滿面。
對面的老夫人道:“我看老姐姐身子硬朗,前些日子病那一場,當真可怕, 幸好安然無恙。”
“是啊, 多虧了我那孫女語亭, 日日寬慰我,承歡膝下,我安心了,身子就好了。”宋老太太誇獎道:“這女孩兒就是貼心,我只恨家裏姑娘太少,若是再來一個,就更開心了。”
惠欣長公主原本是認真聽着的,忽而笑道:“那是老太太家的孫女懂事,我家閨女就不行了,活生生一個皮猴,若有你們語亭一半乖巧,我就謝天謝地了。”
“長公主謙虛了,淑媛郡主大氣尊貴,不過是活潑一些,怎的就成皮猴了?讓郡主聽見,又要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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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道:“淑媛郡主這麽好的女孩兒,長公主還不滿意啊,若是我有個這樣的孫女,肯定要疼到骨子裏的。”
“老太太教導有方,貴妃娘娘和幾位小姐都是人中龍鳳,我家這丫頭不能比,尤其是你們二小姐,我剛剛見到了,當真不俗。”
長公主想起外甥的信,笑容滿面道:“我倒是想認個幹女兒,看上了你家的二小姐,老太太可願意?”
宋老太太為難了一下。
“語亭的事,自然有她爹爹做主,我是管不了的,辜負長公主厚愛了。”
她心裏有些遺憾,認個長公主這樣的幹娘,當然是有好處的,可兒子未必願意和長公主攀親,畢竟勾搭顯赫如惠欣長公主,會讓人覺得他們心大。
長公主卻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生氣,反而更高興了。
“老太太是個好祖母。”
宋老太太管不了孫女的事,自然不會草草把宋語亭嫁出去,那混小子也有希望抱得美人歸了。
“長公主更是個好母親。”
“是啊母親,不要妄自菲薄,你才是最好的母親,我和哥哥都那麽好。”淑媛郡主笑語盈盈走進來,走到長公主身邊,落落大方道:“多謝老太太誇贊,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宋老太太道:“多謝郡主。”
宋語珍跟着進來,宋語亭與她并肩而立。
“祖母,我們來給你拜壽了。”宋語亭淺笑,手放在腰側,屈身道:“孫女祝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宋語珍目光帶笑地看着她,這是語亭第一次給祖母拜壽,所以才将她放在前面。
“好好。”老太太笑容滿面,“乖孩子。”
宋語寧大着膽子撒嬌:“孫女也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祖母都不誇我的。”
宋語寧自己在京城活了十幾年,都沒有任何存在感,別人只知道她有個聰慧溫柔的姐姐,有個嚣張的堂妹,可沒有人知道,宋語寧是誰。
或者說是,她們都知道宋語寧,卻自覺地忽視了她。
這會兒長公主就笑道:“四小姐也是聰明姑娘呢,老太太有福氣。”
老太太道:“語寧也很好,多謝長公主誇贊了。”
她明白宋語寧的心思。
心裏也在盤算這孩子的婚事了。
二太太那種混人,能想着把宋語亭嫁給她娘家不成器的侄子,還不知道會把宋語寧嫁到什麽人家。
還是自己多多操心吧。
長公主看着幾個美貌的小姑娘,笑眯眯道:“不知幾位小姐都定親沒有?”
老太太問道:“怎麽?長公主是想做媒了?”
“是啊,我手裏有好些個青年才俊呢,老太太的孫女個個花容月貌,氣度高華,我自然是不舍得放過了。”
她自己的女兒,自然不會輕易許人。
淑媛郡主,是要進宮嫁給皇子表哥們的,将來做王妃做皇後,就全看造化了。
老太太微笑道:“我這小孫女已經定了娘家的侄子,二孫女要等她爹爹回來,長公主看看這兩個小的,可有合适的人選?”
“自然是有的,我私下和老太太說。”長公主笑靥如花。
宋家姑娘一定要高嫁。
這是京城中人的通識。
長公主心裏盤算着人口。
這位四小姐是庶女,倒是可以配個公侯府裏的次子,三小姐就艱難了……
宋将軍嫡女,卻一點比不上二小姐,可見是不受重視的,但她又比四小姐身份高……
配嫡長子有些難,配次子又有些侮辱人,實在艱難。
算了,只要給四小姐說媒就好了,三小姐的事,讓宋家自己去操心吧。
一直淡然微笑的宋語珍終于走上前去,含笑道:“祖母,語珍給你準備了壽禮,你看看喜歡嗎?”
身後跟着的丫鬟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只翡翠的镯子,宋語珍握住老太太保養得當卻依然幹枯的手,輕輕套了上去。
翠的顏色濃郁深厚,裏面像是有水要化開一樣,老太太搖了搖,知道她送這麽名貴的物品,也是舍了血本了。
便誇贊道:“語珍有心了,以後啊,這心到就好了,你小丫頭家家的何必破費。”
“給祖母壽禮,怎麽都不心疼的。”
宋語亭怔了一下。
原來……大姐姐也這麽會甜言蜜語嗎?而且,她準備壽禮,卻沒有告訴剩下的姐妹們,今天便是一枝獨秀的懂事。
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做出來的有說服力。
難道,原本以為姐姐對自己好,其實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宋語亭有點傷心,理智告訴她,人都是自私的,語珍姐姐也沒有害她。可一想真心相待的宋語珍背着她讨好老太太,就有些不舒服。
她不否認自己的小心機,可無論做什麽事,都沒有瞞過宋語珍。
真是……令人難過。
她心裏悄悄嘆口氣。
事已至此,以後不可再輕信旁人了。
她的手拂過自己腕上的镯子,又放了回去,低聲吩咐了雪原一句話。
前些日子,她繡了副百壽圖,是給自己的,保佑自己不要再少年早夭,如今倒是可以用在別的地方。
索性清輝院離萱茂堂極近,一盞茶功夫,雪原就回來了,手裏還捧了個托盤,上面蓋着紅色的綢布。
老太太疑惑地看過來。
宋語亭接到手上,纖細白皙的指尖劃過布料,輕輕掀了起來。
她溫柔嬌聲道:“語亭獻上百壽圖,祝願祖母,百歲安康。”
雪原展開那繡品,精細的繡工展現在衆人面前,成千上百的壽字在上面,可見何其用心。
老太太怔了半晌,呆呆看着這百壽圖。
“語亭,這是你繡的嗎?”
宋語亭微微點頭。
老太太伸手将她摟到懷裏,眼裏浸出淚來,感慨道:“語亭……你……”
她沒說完,可那含義已經不言而喻了。
老太太心中很是感動,她活了幾十年,兒孫們表面都孝順至極,可無論是逢年過節也好,過壽辰也罷,他們全只是買些貴重的物品哄自己。
從來沒有說真的用心做過什麽,除了當年大兒子會給做面。
可是今天,這初見的小孫女,不僅處處惦記着她,還給了她一個想象不到的驚喜。
親生的女兒宋貴妃,對她都沒有這麽貼心。
她知道宋語亭是孝順的乖孩子。卻怎麽也想不到,會如此用心。
老太太這輩子用過無數珍稀名貴的繡品,蘇繡蜀繡比比皆是,可來自于子孫的,卻是第一次。
讓她怎麽能不寵愛宋語亭。
讓她怎麽能不喜歡宋語亭。
老太太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全場握住宋語亭的手,将人帶在自己身邊,原本寵愛以極的宋語珍,全被抛在了腦後。
屋內的诰命夫人們看着這一幕,也都有些吃驚。
誰家千金小姐不是嬌養長大的,針線活都會做,可沒有誰會千辛萬苦繡這麽一幅圖。
若非真心孝順,就去做別的了。
南王妃今日也在,就笑道:“我家茵茵有這姑娘一半孝順,我和太妃就要去廟裏燒香了。”
淑音郡主難得沒有反駁。
宋語亭軟聲道:“祖母大病初愈,爹爹憂心不已,我身為爹爹的女兒,該為他分憂才對,我亦做不了別的,只能如此聊表孝心了。”
老太太微微搖頭:“丫頭,你很好。”
沒有什麽好說的,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長公主亦贊嘆道:“宋将軍得女若此,實是大幸。”
外甥的眼光,當真是極好的。
宋語亭不僅僅是樣貌絕色,連性情都這般好,滿京城的大家閨秀比起她,都略遜一籌了。
長公主輕輕一嘆,感慨萬千。
一定要給人,護住這丫頭了,等年後景明回來,直接向宋家提親,把人定下來。
屋內的婦人們各懷心思。
有年齡相仿的兒子的人家,心思都活絡起來。
不管宋語亭是真心還是實意,至少看上去品行是沒有問題。
她又出身好,生的美,能娶到她,就是跟貴妃娘娘沾邊了。
很多人看宋語亭的目光,都熱切起來。
宋語亭巋然不動。
任由別人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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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忽然一陣熙熙攘攘的騷亂。
丫鬟小跑進來通報:“老太太,聖旨來了。”
宋老太太站起身,連忙迎出去。
宋語亭等宋家女眷都跟上,一同跪在院子裏聽旨。
陛下聽聞貴妃之母生辰,特意賜下賞賜。
宋語亭聽着無甚感覺,不外乎是金玉珠寶,或者老年人用的拐杖等物,都不稀罕。
可是周圍的诰命夫人都羨慕地很。
宋家出了位貴妃,處處待遇都與別家不同了。
人家的老太太過壽何時有過賞賜?人家的賞賜何曾惠及家中的小姐夫人?
只她們宋家罷了。
院子裏響起一片恭喜聲。
宋語亭看着一堆賞賜,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直言道:“祖母,我喜歡那個紅寶石的手串。”
老太太随意瞥了一眼,這手串平平,重在做工精致華美,精細的雕刻巧奪天工。
難怪宋語亭喜歡。
老太太拿起來,不管另外幾個孫女同樣渴望的眼神,直接套在宋語亭手腕上,又道:“将這些東西收到清輝院的庫房裏去,留着給二小姐用。”
語亭真心對待她,自然也要得到好處。
老太太想的明白,別的東西她沒有,錢財卻是不缺的。
宋語亭喜歡什麽,就花錢給她買什麽就好了。
宋酹等男人也來了此處接旨,便趁此機會給老太太拜壽。
他們都看到了老太太對宋語亭與衆不同的态度。
昨兒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間,這位堂妹就成了祖母掌上明珠的樣子?
宋酹很奇怪。
環視一周,除了宋語書,別人都神情都很正常。
宋語書感受到他的目光。
回頭看了一眼,心下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宋語亭靠着裝乖賣孝順俘獲了祖母的心,只要祖母發現,她并沒有表面上那麽乖,不就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嗎?
勢必打的宋語亭毫無翻身之地。
宋語書目光微閃,含笑道:“二姐姐和祖母,真是祖孫和順安樂,看的我們姐妹幾個都羨慕了。”
她這話大有深意。
祖母和二姐姐祖孫和樂,就跟她們生疏冷漠了?
宋語亭看了她一眼,笑容燦爛。
“語書何必說這種話,祖母疼愛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我身為姐姐,也是喜歡你的。”
“你若是看上什麽了,就告訴姐姐,晚間我遣人給你送去。”
宋語亭說的誠懇,一臉的真誠讓人不得不信。
宋語書卻厭煩道:“誰稀罕你的東西。”
“語書!”宋語珍淡淡警告了一聲,“祖母壽宴,別鬧小脾氣,你不是小孩子了。”
宋語書顧及場合,只狠狠瞪了宋語亭一眼。
這個女人,實在可惡。
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她嫉妒羨慕?她是嫉恨宋語亭得了那麽多好東西 ,可她也不稀罕宋語亭的施舍。
宋語亭低頭一笑,跟着老太太走回屋內。
如今看來,宋語書,已經不足為懼。
一行人陸陸續續走進屋,宋語書雖然惱火,卻還是什麽話都不敢說。
經此一事,別人對宋家更高看了兩分。
畢竟如此情形,貴妃娘娘可見盛寵不衰,她又無子,礙不着別人的路,真正安全無憂的保障。
有與宋家三位太太交好的夫人這會兒就坐不住了。
“大太太,我看着您這女兒甚為喜歡,倒是想讓她常伴身側。”
說話的婦人亦是華服美飾,面上帶着些許居高臨下的神情,似乎覺得說這話是擡舉了對方。
大太太尴尬一笑。
宋語亭以為她說的是宋語寧,是以并未有所反應。
結果那婦人卻又道:“二小姐不認得我,我是安寧侯夫人,小姐願意進我家門嗎?”
宋語亭瞟了她一眼。
安寧侯夫人,這也實在太不講究了。
哪有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跟小姑娘說這種話的?
宋語亭道:“我也喜歡夫人呢,夫人可願入我宋家門,和我作伴,我必當視夫人為長輩,不令夫人幹粗活受累。”
安寧侯夫人一梗,接下來的話全咽下去了。
“二小姐這麽什麽意思?拿我當你家下人了?真是不知所謂!”
“我年紀小,不比夫人知所謂,不是夫人說喜歡我要和我作伴的嗎?我不願抛家棄姓,只能委屈夫人過來了。”
”安寧侯又不是多顯貴的人家,就敢在祖母壽宴上了盛氣淩人了,還毫不講究地問她那種話,實在可惡。
什麽叫願不願意進我家門?
宋語亭不管回答願意還是不願意,等出了這個門,恐怕都會被傳成想象不到的樣子。
日後還要不要名聲了?
她也不想得罪人,可箭在弦上,不偷換概念噎得安寧侯夫人說不出話來,誰知道這不長腦子的女人還會說什麽話出來。
安寧侯夫人惱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夫人是什麽意思?”宋語亭冷聲道,“夫人好歹也是活了幾十年了,就什麽規矩都不懂嗎?看我不過一個小小女孩,便欺我什麽都不懂嗎?”
安寧侯夫人被堵的說不出話來,惱羞成怒道:“誰家姑娘如你這般得理不饒人,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宋老太太冷聲道:“我家孫女,還不勞煩安寧侯夫人操心,寧願不嫁,也絕不找沒教養的人家,自堕門楣!”
宋老太太的話擲地有聲,可見決心。安寧侯夫人雖自恃身份,卻不敢跟貴妃之母強硬地杠起來,只能恨恨咬牙。
長公主這會兒拿手撫摸着手中的瓷杯,含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咱們家的姑娘都養的嬌貴,哪怕放家裏養一輩子,也是不舍得給沒教養的人家糟踐的。”
她越發滿意宋語亭了。
不僅美貌聰慧,家世不俗,還是個厲害的千金小姐,日後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她就說嗎,看着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可将門盡心培養的丫頭,豈能沒有一點血性。
娶個強硬的媳婦兒,日後景明和鎮國公那家子對上了,也少了後顧之憂,對了賢內助,甚好!
為今之計,是一定要保護好這丫頭了。
安寧侯夫人雖惱火,卻是不敢跟長公主嗆聲的,甚至于不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愉快。
惠欣長公主是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惠安長公主去世後,聖上待這個僅存的妹妹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也要讓着她。
甚至,皇太子殿下見到這個姑姑,都是不敢放肆的。
南王妃說的更絕:“若是有人這麽問我們淑音,我家小子們非要聯手把那家人打一頓不成的,好好的姑娘,豈能被人這般折辱。”
宋語亭不理會旁人,只是依在老太太肩上,嬌聲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為了她得罪安寧侯府,也算是有幾分真心了吧。
坐在安寧侯夫人上首的女人不陰不陽來了一句話。
“宋家姑娘就是尊貴,連話都問不得,稍不開心,就有人幫着教訓對方,惹不起惹不起。”
宋語亭怒極反笑,想要回嘴,卻被老太太攔了。
老太太垂下眼皮,含笑道:“我們宋家比不得長寧侯府門第高貴,可宋家的姑娘卻不容忍人欺辱,貴妃娘娘也是不會同意的,不像淑妃娘娘大度,任由自家姐妹侄女被人欺負,還要與人為善。”
周圍一陣諷笑聲。
長公主道:“鎮國公夫人,這長寧侯夫人的二女兒在您府上過的怎麽樣?可還懂事?您也別客氣,路家一向是和善的,不會出去說嘴的。”
“惠欣這張嘴,讓人鎮國公夫人說什麽話好。”南王妃無奈道,“你這般年紀了,還和小姑娘一樣,有一說一的,難怪陛下要操心呢。”
宋語亭聽見鎮國公夫人這五個字其實心裏一片冷靜,沒有任何感觸。
那日何将軍将她從匪徒手裏救出來,她就已經知道了,前世的事,早就沒有幹系了,何将軍不是她求而不得的夫君,而是她的救贖。
只是,難免有些厭惡。
長公主這話,一面是嘲諷長寧侯夫人賣女求榮,一面也是嘲諷鎮國公夫人抓不住夫君的心,在家裏沒有地位。
可謂一箭雙雕,不喜歡的人,一句話氣死完。
宋語亭心裏有些高興,柔聲婉轉道:“不過是家裏長輩疼我,不敢當夫人的話,若是夫人也疼女兒,就知道,這不過是尋常事罷了。”
她在鎮國公府那麽久,當然知道鎮國公的姨太太,是長寧侯的庶女,路淑妃的親妹妹。
當年淑妃為了得到鎮國公扶持,真的是不惜血本,把妹妹嫁過去不算,還陪嫁了很多好東西,掏空了長寧侯一半家業。
可就算如此,淑妃在宮裏,依然不溫不火。
上有宋貴妃得寵,下有尊貴的太子,她和她的兒子,算不上什麽東西。
長寧侯,卻因此成為了京城的笑談。
每次有人想諷刺他家,都要拿出此事遛一遛。
都這樣了,長寧侯夫人還不知道避嫌,仍然對別人指手畫腳的。
就別怪人家不給她面子了。
長寧侯夫人面色血紅。
這事一直是她的心結,使得她成了笑柄和毒婦的代名詞。
可是卻沒有從這得到好處,還讓夫君不喜。
她……有什麽辦法。
鎮國公夫人卻十分穩得住,她含笑道:“長寧侯府出身的小姐,自然是懂規矩的,在家中晨昏定省,日日不落,我如何好意思磋磨她,都是自家姐妹,只要懂尊卑講規矩,別的不必在意。”
她言笑晏晏,不以為意。
這些女人不過是想看她的笑話罷了,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夫君花心好色,是她管得了的嗎?
天下間,美貌的女子都是禍害,勾的男人心神不寧,她這種其貌不揚的女子,才會成為笑柄。
鎮國公夫人冷冷看了眼宋語亭。
可惜宋家護的緊,不然她肯定要将這女人娶到家裏,磋磨致死,讓人知道,美貌是不好的東西。
衆人見她沒有不好意思,也覺得無聊,便歇了這個話題,說起來了別的。
壽宴總體還是愉悅的。
除了長寧侯夫人和安寧侯夫人臉色不好別人都是喜氣洋洋地告辭。
宋語亭和宋語珍并排走着,送小姐們出門。
淑媛郡主臨出門前,回頭對宋語珍道:“萬梅園的花開了,我過幾天在那兒辦宴會,等回家後給你們帖子,你們一定要來,尤其是語亭姐姐,不能推脫的。”
宋語珍點點頭。
宋語亭笑道:“多謝郡主厚愛。”
家裏人陸陸續續走完了,宋語亭才輕輕嘆口氣。
她依偎在老太太身邊,“祖母,我好累呀,京城裏人真的好多,我在北疆從來沒有這種場面的。”
“見得多了就好了。”老太太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頭發,“語亭今天辛苦了,祖母都記着呢。”
宋語寧小聲道:“祖母,我也好累呀。”
論及撒嬌之事,她實在不能和宋語亭一樣天然不矯情,只能小心翼翼地模仿,能得祖母三分歡心,就足夠了。
“語寧,剛才長公主走前,跟我提了你的親事,說是侯府的次子,你自己覺得如何。”
宋語寧驚訝地擡起眼,顧不得羞澀,連忙道:“全憑祖母做主。”
她原本以為,能嫁一個官宦子弟就是高攀了,嫡母成日間說她出身低微,婚事發愁,可長公主,卻給她說了侯府次子。
需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既然是侯府,就不是普通人家,以後子孫後代,都是有好處的。
宋語寧不舍得放過這樣的人家。
宋語亭揚起明媚的笑容,“我先恭喜妹妹了。”
宋語寧低頭,害羞道:“二姐姐瞎說,都……還沒定呢。”
但既然是長公主做媒,就有十之七八的保障了。
“我覺得,再看看吧。”老太太感慨道,“等你們大伯父回來,你們姐妹幾個的婚事,還能更上一層樓,沒必要看着一個侯府次子。”
語寧……是家裏唯一的庶女,若是記在老二媳婦兒名下,充做嫡女,也不是不行的。
宋語亭點點頭:“若是妹妹不急,再等等也使得,爹爹回京必定要升官的,而且……若是過些時日,貴妃娘娘封後了,哪怕是一點點可能呢,咱們都是不一樣的。”
皇後的娘家,和貴妃的娘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正經的皇親國戚和妾室的家人。
想一想就差別巨大。
老太太看向宋語亭,問道:“語亭覺得,貴妃娘娘,能做皇後嗎?”
“自然是可以的。”宋語亭斬釘截鐵道:“祖母是正一品诰命,賞賜都有定例,宮裏今日給祖母的賞賜卻大大超過了份例,說明……陛下有意擡高祖母的身份。”
她一字一句分析:“爹爹現在是從一品,回京升官,也至多是一品罷了,祖母的诰命是升不動的,陛下之意,肯定是貴妃娘娘那邊有所變動。”
宋貴妃已經是後宮位分最高的女人了。
再變動,只能是皇後。
宋語亭心裏開心。
貴妃做了皇後,爹爹至少也是承恩侯,就不會有人敢對他下毒手了。
老太太沉思:“語亭說的有道理。”
是這個理。
皇後的侄女,和貴妃的侄女,身價自然不同。
不必急着給孫女們定親,待價而沽才是最好的做法。
也能給這幾個丫頭,選擇最好的夫婿。
只是語珍可惜了,許給了娘家侄孫兒,無法更進一步,讓人遺憾。
若非語亭今日提醒,只怕語寧……也要被耽擱了。
她溫柔地撫摸着宋語亭的頭發,感慨道:“難怪你要等你爹爹回來,我的确是老了,不如你們看得清楚。”
宋語亭道:“祖母不老,爹爹常和我說祖母的事,我很是敬佩,只是如今萬事要小心,行差踏錯一步,連累了貴妃娘娘,就不好了。”
老太太點點頭。
她看向底下垂手站着的三個兒媳,嚴肅道:“你們可聽見語亭的話了?做什麽事之前,都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就連累宋家。”
“是,兒媳明白。”
三位太太一起應道。
宋語亭卻道:“別人倒罷了,只二嬸,我前兒聽聞,想給你娘家的侄子說我為妻?是真的嗎?”
二太太讪笑。
宋語亭卻不打算這麽放過她。
“我不管你們是怎麽樣的世家大族,只有一句話,敢打我主意,我必定讓你們知道,我宋語亭不是好惹的。”
二太太尴尬道:“語亭,我只是想親上加親,你不願意便罷了。”
宋語亭這才罷休。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起身,只坐在老太太身邊,這會兒也只是收回了目光而已。
老太太看幾個兒媳的确是被敲打夠了,這才揮手道:“你們去前面理事吧,家裏亂糟糟的,讓幾個丫頭陪我就好了。”
二太太率先道:“兒媳告退。”
她被宋語亭說了,這丫頭正是得臉,也不敢跟她硬拗,只能忍下了。
誰讓人家是宋将軍的女兒呢。
天生就比她們尊貴。
真是,好笑。
身為長輩還要讓着晚輩。
可這宋語亭,小小年紀,剛回家幾天,就能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自己,可比不過。
二太太深深嘆口氣,這才歇了心思。
別的不提,真把這姑娘娶到娘家,就自己臊子母親,恐怕都沒有她的手段,到時候被她壓着打,人家還嬌嬌弱弱的,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
這……才叫可怕。
二太太不願意得罪宋語亭,也不願意坑自己娘家了。
就當那事,自己從來沒有提過吧。
---
前院。
三位太太一邊指揮着下人收拾桌椅板凳,一邊在聊着天。
“這二小姐倒是傲氣的很,就是不知道,什麽樣的人家配得上她了。”三太太嘲諷。
大太太冷哼:“王子皇孫天潢貴胄,人家心高着呢,我們語書也是将軍的嫡女,也沒有跟她一般,好像整個宋家都容不下千金小姐了。”
唯有二太太不言語。
她已經看清楚了,只需看着兩個妯娌心懷不滿就好了。
“我們語如小小年紀,如何得罪她了,竟讓她害了身邊所有伺候的人,實在可惡。”
三太太和大太太氣的不行,越說越大聲。
二太太無奈道:“老太太的耳目遍布府中,你們還是少說兩句吧,老爺們都孝順,別惹老太太。”
三太太諷刺道:“二嫂倒是聽話,也沒見二小姐給你面子,咱們幾個被當面嘲諷的,也唯有二嫂了,難為二嫂忍辱負重。”
二太太有些生氣:“我不過好心提醒你們,你們不樂意便罷了,何必陰陽怪氣地說話。”
“誰知道二嫂怎麽想的,反正你們語珍已經定了老太太的娘家,我們家的女兒就不一樣了,那宋語亭舌燦蓮花,說的好聽,到時候大哥失了兵權,誰還會跟咱們家結親,我們語如年紀尚小,只可憐大嫂家的語書。”
二太太氣道:“老太太的娘家侄孫兒,你們若是喜歡,讓給你們便是,我女兒還怕尋不到好人家嗎?”
她還不樂意就這麽把女兒嫁了呢。
老太太娘家雖然也是大族,可也不比自己家好多少。
那日自己提将宋語亭嫁給侄子,老太太一副自己害她的表情。
可語珍哪裏不如她了,就只能委委屈屈嫁給個連進士都沒中的表哥嗎?
語珍就不能和宋語亭一樣待價而沽嗎?
可這二人,還覺得是語珍占了多大便宜。
當她自己不知道嗎,語珍的婚事,也不過是老太太幫扶娘家。
她氣急敗壞的話一出口,三太太和大太太都不說話了。
都是自家人,到底怎麽回事,都一清二楚,把女兒嫁到外地的世家去,她們也舍不得。
大太太讪讪道:“弟妹也別生氣了,都是那宋語亭的錯,這丫頭實在是狐貍精托生的,剛回家就鬧出這些事來,咱們該一致對外才好。”
二太太道:“怎麽對?”
她覺得,不說清楚,這兩個妯娌都跟傻子一樣。
“宋語亭是什麽身份?大嫂,大哥待她什麽樣,待你和語書什麽樣,大家有目共睹,也不用說都是嫡女的話了,大家誰不知道誰呢。”
“你跟她鬥,等大哥回來了,她哭訴兩聲,大哥發落你們母女,你怎麽辦?還想着大哥顧念夫妻之情嗎?我說話不好聽,你們想想吧,我家男人和三弟官職都不高,宋家全靠着大哥,誰敢得罪他。”
三太太冷哼:“大哥官位再高,跟咱們有什麽關系,沒德捧着他的。”
她可還記得,宋語亭剛回來那時候,自家男人問他大哥歸期,只是想求個官職,卻被拿丫頭狀似天真地諷刺了一通。
那天回去,三老爺狠狠發了頓脾氣。
三太太一直記恨着。
二太太只道:“随你們怎麽想吧,我還有事,先回屋了。”
她不待二人說話,甩了甩帕子就離去。
跟傻子說話,實在費盡心力。
還說不通。
不過,宋語寧倒是個聰明的,自己看錯了,竟然讓她飛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失策了。
不過,自己是她嫡母,想整治她,有的是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