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太太看着這一幕, 臉色微微有些奇怪,卻沒有阻攔。

看來, 語珍說的對呢。

這樣也好,除了何世子, 她亦是想不出來,還有誰配得上她的小孫女。

宋語珍看向祖母, 她私心裏是覺得這樣不和規矩的。

可是祖母什麽話都沒說, 她也不敢說什麽。

她一個未嫁的女兒家, 滿口的規矩,像是個酸儒,反而惹人不喜歡。

宋語亭打了一下何景明的手, 卻沒有打開,只好含糊不清地說:“你松開我!”

何景明聽話地松開她,笑道:“叫不叫表哥?”

“不叫, 打死也不叫,祖母,他欺負我,你們也不幫我。”

老太太啼笑皆非:“你這丫頭, 好了好了, 來祖母這兒,祖母保護你。”

宋語亭挑釁地看了何景明一眼。

何景明哭笑不得。

還未說話,就聽見了門外的動靜。

“給大公子請安, 何世子在裏面呢, 您請進。”

宋酹推門進來, 何景明站起身,“守安賢弟。”

宋酹受寵若驚:“何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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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安賢弟不必如此客氣,若是不嫌棄,我表字韶陽。”

宋酹拱手道:“韶陽兄。”

他竭力維持着淡然,可只有自己知道,內心的波瀾起伏。

他一心向往的何世子,竟然與他稱兄道弟了。

可以拿到書院裏面,吹個一年半載了。

宋語珍和宋語寧一起站起身:“大哥來了。”

宋語亭坐在老太太身邊,不大高興地轉過頭去。

她可還記得,那天宋酹懷疑的眼神,她才不會那麽好脾氣地跟人盡釋前嫌。

何景明餘光一直看着她,見這種反應,也有些奇怪,只沒有說話。

他覺得,自己很快就會知道緣故了。

果不其然,宋酹馬上走到她面前,深深一躬身:“二妹妹,那天是我不對,被脂油蒙了心,才說出那樣的話,今天給二妹妹道歉,還望二妹妹原諒我。”

宋酹說完話,從懷中掏出個物事,捧到宋語亭跟前。

“這是給二妹妹的賠罪禮物,請二妹妹收下吧。”

宋語亭定睛一看,眼睛便亮起來了。

那是個雕工平平的小竹馬,看着有點糙,卻難得地拙樸可愛,小馬還穿着一件紅色的小馬甲,帶着節日的喜慶。

是宋酹特意從外面找來的。

宋語亭從來沒見過這種玩具,情不自禁接到手裏,翻來覆去看了一通,才不甘願地撇嘴道:“我原諒你了,你以後再那樣說我,我就讓祖母打你。”

老太太笑:“你們兄妹的事,我可不管,你們自己解決去。”

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等年後,就給酹兒尋個先生。

或者就拜托大兒教教他,不要學的和二兒子一樣,平庸無比。

何景明神色閃爍,原來她喜歡這種東西,外面大街上到處都是,雖然很便宜很廉價。

對宋語亭這樣的千金小姐而言,卻是個稀罕物。

自己送的東西,反而常見,十分俗氣了。

何景明看着他們兄妹和樂的一幕,笑道:“冒昧問一句,守安怎麽得罪她了。”

宋酹不大好意思地張口欲言,卻被宋語亭打斷了。

“不告訴你!”

她聲音清涼,帶了着急的感覺,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宋酹的敘述。

才不要告訴何景明。

感覺有點丢人。

他那麽聰明的人,一定能看出來,是自己設計了大太太。

萬一因此對自己産生誤解了怎麽辦。

宋語亭有點着急。

可是她自己都沒發現,現在她不怕老太太等人誤解,卻害怕何景明。

何景明搭着宋酹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情況:“到底怎麽回事?”

宋酹左右為難。

一邊是剛哄好的妹妹,一邊是何世子,說不說都很艱難。

宋語珍看着哥哥為難,只好道:“家裏的一點小事,哥哥說了不好聽的話,語亭就生氣了,我哥哥人笨,何世子見諒。”

何景明看宋語亭的确沒有記恨,便知道不是什麽大事,只笑道:“語亭氣性這麽大?”

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上去,宋語亭也不是個輕易就氣成這樣還不記恨的人?

宋酹道:“是我的錯,不怪語亭,換誰都要生氣的,我日後再不會說那種話了。”

老太太笑道:“你們啊……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誰也不許再提。我瞅着快中午了,今天都在萱茂堂用膳,何世子喜歡什麽?我讓廚下準備一些。”

何景明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了。”

随即報了幾道菜名。

他心裏有譜,雖然這麽做有點自來熟了,也顯得臉皮厚,可實際上,他跟宋家沒有任何關系,過了這個機會,以後總不能次次都來送東西。

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宋語亭雖說留他過年。

可這不大可能,他估計着過了今兒,舅舅就該下旨讓他進宮跟太子一起住了。

不去都不行的那種。

只能趁機,假裝跟宋家所有人都很熟,将來也能打着各種旗號來見她。

不然見不到面,宋語亭豈不是很快就要将他忘了。

老太太臉上帶笑,指着身後的小丫鬟:“你去廚房,讓加幾道菜,快一點啊,何世子稍等片刻。”

何景明微微一笑:“老太太不嫌我煩就好。”

“豈會,何世子來家裏,是我們的榮幸,若是嫌煩,就是我沒眼色了。”

“老太太,既然都是熟人了,便不要喊的那麽生疏了,喚我景明即可。”何景明直言道,“總是何世子何世子的,我自己聽着也不舒服。”

宋語亭小聲道:“為什麽不讓我叫你的名字?”

憑什麽一定要叫敬稱呢?

何景明面對她,堪稱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你若是想叫,我也不會怎麽着你啊。”

他忍不住伸手揉亂了對方的長發,眼睛忍不住彎起來。

真可愛。

宋語亭仰頭,掙脫不開他的大手,賭氣似地喊道:“景明!”

何景明卻樂開花了。

這樣子,多像是姨母跟驸馬生氣的時候。

可見小姑娘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何景明不大清楚為什麽她那麽快就接受了自己,可總歸是件好事。

老太太笑眯眯地:“那老身就逾越了,景明随我來吧。”

今天午膳,依然是碧粳米,宋語珍吃着吃着忽然就笑對何景明道:“何世子,在北疆那裏,是不是沒有這碧粳米。”

何景明愣了愣,只得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在北疆,他吃的穿的,都是姨母千裏迢迢送去的。

像碧粳米是小時候常見的,更精致的貢米也存了許多,他的确沒注意過這些。

他只知道,北疆有而京城沒有的東西。

老太太含笑道:“語亭剛回家那會兒,還以為這是被人下了毒的,把我給笑的。”

宋語亭嬌嗔:“祖母……”

“祖母不說了。”老太太忍住不笑,“又沒有人會笑話你。”

“那也很不好意思啊。”宋語亭不樂意,“再說我就不高興了。”

那麽傻的行為,說出去多尴尬。

何景明只道:“很可愛。”

陽光照在他身上,映着一雙眼睛,無端端有幾分深情的意味。

宋語亭看着,忽然失了聲音,臉上不知不覺爬上了一絲紅暈。

整個人都沉默下來,底下頭扒飯吃。

何景明眼神裏帶着笑意,亦是沒有說話。

宋語珍有幾分尴尬。

她忘記了,跟自家比起來,何世子是真的的富貴公子,就算在遙遠的北疆,聖上和長公主,都不會舍得他吃一點苦頭的。

---

不出何景明意料,當晚祭竈之後,老太太還沒來得及讓人給何景明收拾院落居住,宮裏面就有人找到了宋家。

是禦前大總管。

他一向不出宮門的,無論是何人見了,都是萬分尊敬。

這會兒老太監卻在何景明面前低眉順眼笑道:“世子爺,奴才可找到您了,陛下宣你入宮呢。”

“舅舅今年這麽早?”

往年都是二十四才找他的。

“是太子殿下急着呢,他說好些年沒跟您一起住過來,特意收拾了落霞殿,二皇子三皇子都在等着呢,說是要打麻雀,三缺一就差您了。”

何景明一臉無奈:“這個人……”

年年拉着打麻雀牌,只張歲數不長腦子。

大總管低聲下氣:“世子爺別為難我了,再不回去陛下就要罵我辦事不利了。”

何景明嘆口氣:“知道了,等我向人家告別。”

這會兒何景明跟宋酹一起在景輝院,老太太等女眷都等在後面。

何景明只對宋酹道:“既然這樣,守安賢弟,我就先走了,勞你跟老封君說一聲,我改日再來賠罪。”

何景明本來也想去直接告辭的。

但是想一想宋語亭還在,就慫了。

跟人賣慘說無家可歸,人家心地善良留他過節,結果他吃了飯就走。

怎麽想都不大對勁。

好像是故意要騙人家一頓飯似的。

那小姑娘肯定要跟自己生氣。

看到她生氣,自己不舍得走了,宮裏面舅舅跟太子更要生氣。

反正就是說了句假話,現在左右為難還是悄悄開溜的好。

為難的事,就交給宋酹了。

宋酹有些為難:“這……”

總管眼珠子都要擠出來了,揉了揉眼,問道:“您是世子爺嗎?”

何世子什麽時候這麽好生好氣地跟這種人說過話。

何景明斜睨他一眼:“不是我還能是誰?”

對方這才安心,點頭道:“是您是您,是奴才不對,咱們快走吧。”

宋酹不敢當着大總管的面說什麽,只得拱手:“韶陽兄慢走。”

他嘆口氣,目送何景明離去,轉身回去萱茂堂。

萱茂堂裏面,宋語亭等人還在等消息,見回來只有他一人,都有些驚訝。

宋語亭直接問道:“兄長,何将軍呢?”

宋酹道:“宮裏派人來找何世子入宮了,是禦前大總管朱全。”

宋語亭惱道:“那他為什麽不跟我說,都答應我了。”

騙子!

老太太直起身子,怔了下:“朱總管?”

她嘆口氣:“何世子果然是深得陛下寵愛,也難怪如此,早該想到的,咱們留人家,反而是為難人家了。”

“他可以拒絕啊,這樣我多尴尬。”宋語亭很不開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不開心在哪裏。

老太□□慰道:“陛下疼他,要他進宮,何世子也拒絕不了,你就別氣了。”

宋語亭道:“陛下真的有那麽疼他?”

宋語亭早就不明白了,為什麽陛下那麽疼他,還是不讓他直接繼承爵位。

反而要在叔叔嬸嬸名下過日子。

那多凄慘啊。

她問了出來。

一臉不解地等着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只輕輕嘆口氣:“這是件大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那時候,當今聖上還是太子呢。”

她回憶起來。

真的很多年了,那時候她的女兒還是閨中少女,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

太子是非常有能力的人,禮賢下士,深得民心,可是先皇寵愛二皇子及其生母,對太子視而不見。

而何景明的母親,是太子的同胞妹妹,自然是支持親哥哥的。

也因此,公主連帶着被先皇厭惡。

後來鎮國公的弟弟,就勾結了二皇子,害死了公主和驸馬。

那是一場浩劫。

太子和惠欣公主都恨極了二皇子和鎮國公之弟。

可先皇一意孤行,不僅不懲處二皇子和鎮國公的弟弟,還執意讓這個人繼承兄長的爵位。

何景明的世子之位,還是太子和惠欣公主搶來的。

兩人聯合了當世大儒,為了一個名正言順,先皇不得不妥協。

可也因此,太子失去了手裏的兵權,鎮國公開始手握大權。

後來的時候,先皇駕崩,當今擒拿了二皇子,殺了對方登基為帝,可鎮國公已經勢力廣大,不可拔除,只能容忍他們礙眼。

因為這件事,當今對慘死的妹妹妹夫十分愧疚 ,是以對他們獨子何景明極為寵愛。

不僅将他養在了惠欣長公主府,甚至處處待遇堪比如今的皇太子,千嬌萬寵的養大,要什麽給什麽。

老太太也清楚貴妃多年無子的真相。

聖上大約只是怕等自己年邁昏聩之時,當年的事再次重現。

只可惜了她女兒薄命,等太子登基,無子的貴妃能有什麽好下場呢。

她娓娓道來,前因後果說的一清二楚。

宋語亭怔了半晌,原來是這樣的事。聖上自有考量,妹妹妹夫再重要,也不及江山安寧。

只可憐了何景明,無父無母,還要在外面認仇人為長輩。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卻沒辦法保仇。

宋語珍嘆息道:“何世子的身世,真是很可憐了。”

老太太亦嘆息一聲。是很可憐,只是天子都沒辦法的事情,她們心裏想的再多,也沒有任何用處。

老太太回頭看向難得沉默寡言的宋語亭:“語亭怎麽了?”

宋語亭搖搖頭:“沒什麽。”

宋語亭心想,下次見到他,還是對他好一點吧。

他想讓她叫表哥,那就叫好了。

那場浩劫實在太殘酷了,不僅僅是何景明,前世的自己,其實也是個犧牲品。

他們同病相憐。

可是自己只難過了一輩子。

他卻是兩輩子都承受着這樣的痛苦。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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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月二十三之後的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二太太三太太被關了禁閉,家裏的事由老太太掌舵,宋語珍宋語亭宋語寧三姐妹一起管事。

宋語亭倒是很有經驗,在北疆那會兒,爹爹有時候不在家,就是自己操辦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雖然攤子大了,好歹八。九不離十。還有嬷嬷幫襯,她上手很快。

宋語珍身邊也有二太太給的嬷嬷,事事都有商量的對象。

只可憐宋語寧,孤身一人,什麽都不會,每天姐妹幾人議事,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最後還是宋語亭看着實在不行,去找老太太給她也指派了一位嬷嬷。

那嬷嬷在老太太身邊很多年了,什麽都懂得,宋語寧也算是因禍得福。

雖則如此,她們也是每天都手忙腳亂的。

“這個是給拜年的晚輩的,一包一個金锞子一個銀锞子,每個人都一樣。”宋語珍指着托盤裏疊成小山的荷包,“到時候送去祖母屋裏和我娘三嬸那裏。”

“二叔跟三叔呢?”宋語亭拿着賬本子,“要送嗎?”

宋語珍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爹爹每年發放的什麽,總不能也是荷包。”

她一直都只和婦人家打交道,外面是什麽樣的,是毫不清楚。

可是男人家,拿着把做工精秀的荷包給小輩孩子,怎麽想都不對勁啊。

宋語寧就更不知道了。

兩人目光一同看向宋語亭。

宋語亭抽了抽唇角:“去問祖母吧,我也不知道。”

爹爹在北疆的時候,底下小輩的男孩子,也都是早早進了軍隊的,過年就送匕首送短劍什麽的。

回到京城,大過年這麽送,恐怕要得罪人了。

“外面男人的? ”老太太失笑,“不必想那麽複雜,拿紅紙封了銀錢,和咱們的荷包是一樣的。”

“罷了,你們別管這個了,我來弄,你們就去看看,年夜的飯菜,祭祖的事,還有初一的大戲,各處的煙花爆竹都好了沒有?這轉眼都二十七了,缺了什麽趕緊補上。”

宋語珍道:“我們都查過一遍了,沒有問題。”

好在給別人家的年禮,幾位太太早就送完了,她們只要管自家的事就足夠了。

“那就好,你們幾個辛苦了。”

“不辛苦的。”宋語寧先道,“反正早晚都要學,我還要謝謝祖母呢。”

她是真心實意要感謝的。

按照正常情況,祖母也沒法子撤了幾位太太給她們練手。

可宋語珍有母親教導,宋語亭自不必說,她身邊的嬷嬷頂得上兩個二太太。

只有自己,姨娘什麽都不知道,二太太也不理會自己,若是沒有老太太這一遭,這管家理事的本事,她就要嫁人後到夫家去學了。

那時候,難免被人看輕。

老太太道:“你們是宋家姑娘,該教給你們的,我一樣都不會少,無論嫡庶,都是我的親孫女,語寧啊,你日後也不用太擔心了。”

語寧的姨娘是正兒八經擡的妾。

又不是宋暢的姨娘那樣,丫鬟爬床生的。

她對宋語寧沒有什麽不滿意的,雖然不如宋語珍得心意,卻并非是為了嫡庶,而是性子沒那麽讨喜。

現在跟語亭一起時間長了,倒是好了很多。

宋語寧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祖母,我知道了。”

祖母果然火眼金睛,她想什麽,一眼就看出來了。

宋語亭道:“祖母,就這麽多事情對吧?”

“是啊,怎麽了?”

“我要在花園裏清一塊地方出來。”宋語亭神神秘秘一笑,“祖母到時候我放鞭炮給你們看。”

“你還會放鞭炮?”宋語珍驚訝,“你不怕嗎?”

她總覺得那會炸到自己,一點都不敢碰的。

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妹妹,竟然敢真的往上去。

“我什麽都敢做,在北疆那時候,我和小姐妹每年元宵節,都在校場上放煙花,爹爹和副将叔叔們,都在底下看着我們。”

那是北疆的姑娘,唯一能和除了自家人之外的男人見面的機會。

宋語珍和宋語寧都一臉羨慕。

面上全是向往之色。

宋語寧更是心直口快道:“二姐姐,你教我放鞭炮吧。”

她長這麽大,還真的沒有親手去放過。

因為宋語珍害怕,整個宋家都默認所有的小姐們都害怕,自然不讓宋語寧等人接觸了。

“那就在萱茂堂吧,外面那地方寬敞,到時候讓人打掃幹淨就行,你們別去禍害花園子了。”

老太太也不攔着她們,只道:“只是要注意安全,那炮仗可厲害着呢,尤其你們小姑娘家家的,萬一傷着了,有的哭呢。”

“我才不會呢。”宋語亭驕傲地仰起頭,“我從小時候就開始了,很熟練。”

“是是是,我們二小姐最厲害了。”宋語珍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我是害怕的,真是沒見過哪個千金小姐和你一樣膽大。”

“你今兒就見了,而且別人家的小姐在家裏怎麽樣,姐姐也不知道啊。”宋語亭理直氣壯,“我在外面也是嬌軟柔弱的一個小姑娘呢。”

“這倒是,就是放在一個月前,我也不敢想,我的小孫女是個敢點炮仗的假小子。”

她長得那麽有迷惑性。

白白嫩嫩的,看着軟綿綿地,像田地裏的白棉花,一碰就要踏,使勁都要疼的模樣。

怎麽就是這麽個脾氣呢?

老太太不大想得通。

宋語亭笑嘻嘻道:“那時候我跟祖母不熟悉啊,當然要裝成一個大家閨秀。”

老太太搖頭,也不忍心責罵她。

“你啊……”

到底還是寵溺的語氣。

臘月二十九那日,本來和平常一樣,期待着新年的到來,一封來自北疆的家信卻打破了平靜。

是宋将軍寄了信和年禮回來。

年禮是按人頭分發的,母親和幾個弟弟,還有侄子侄女兒,幾位太太被直接忽視了。

信件卻有兩封,一個給老太太,另一個給宋語亭。

老太太接在手裏的時候,有些激動。

這些年來,大兒常有書信保持聯系,給她報平安。

可是年節之時,卻從未有過拜年的舉動。

這封信上,第一句卻是:吾母安康,兒賀母親新春吉祥。

老太太幾乎在一瞬間就濕潤了眼眶。

她仿佛看見了自2己兒子站在面前,風度翩翩,對自己鞠躬,說出這句話。

那時候,他臉上一定是帶着濡慕的神情。

她通篇看下來,大兒子不再是例行公事般地報平安,在最後問幾句家裏的事,她的身體是否康健。

而是真的在說,他思念母親了。

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揉成了一團,酸澀地難受。

宋語亭跳起來道:“爹爹二月二出發回京,那二月底就到了,祖母,還有兩個月爹爹就回來了。”

老太太低頭看了一眼。

大兒子給她的信裏,也說了歸期。

“是啊,很快就回來了。”

宋語亭開開心心把信件折進衣袖裏,“祖母別難過,爹爹早就不怪你了,咱們去看看爹爹送回來的年禮。”

老太太道:“好,看你爹爹給你送了什麽回來。”

宋将軍其實送回來的,也只是普通年貨。

只是裏面幾張毛皮非常顯眼。

簽上注了,是給宋語亭和老太太分的。

宋語亭很大度道:“祖母全拿去吧,我不缺這個的。”

她在北疆多年,爹爹打的皮子都給她做褥子了,現在箱子裏還壓了很多。

老太太的東西比起她,只多不少,可大兒子送回來的,卻是頭一遭。

她便沒有推拒,直接收了起來。

至于占便宜什麽的,就拿別的東西補給語亭。

不過這個孩子,應該不會在意這些。

“別的東西,語珍語寧,你們拿去給哥哥弟弟們分了,語亭你去給二叔三叔送去。”

宋語亭擡眼看她:“好。”

祖母亦是用心良苦了。

她之前得罪了三叔,跟二叔關系也不好,雖然本來就無心修複,可是祖母大概是覺着,小姑娘家的,跟家裏人鬧矛盾,以後會吃虧。

比如說,萬一等她嫁人的時候,這兩個叔叔記恨,不肯送她出門。

到時候外人笑話的,肯定是這宋家姑娘不安分,跟自己娘家人都處不好。

不過她的确沒那麽在乎,二叔也好,三叔也罷,等爹爹回來了,他們都只有巴結自己的份。

哪兒有人敢給自己使臉色。

這次該去就去吧,大過年的,三叔這種混人也不會給自己難堪。

宋語亭領着丫鬟婆子去兩位老爺的院子送東西。

兩位老爺的住處,分別叫安輝院和寧輝院,分立在景輝院兩邊,都是四四方方的大院子。

當年宋家入京,對子女們都非常舍得。

到了孫輩,就差了幾分,畢竟那麽多人,住不開。

二老爺的安輝院裝飾地非常有格調,各種各種的名家字畫,素雅的青花瓷瓶,黃花梨木的桌椅,處處都顯示着清雅。

宋語亭讓丫鬟擡着東西過來,含笑道:“二叔,我爹送回來的年貨,這是給您的。”

二老爺正氣凜然:“甚好,語亭替我謝過大哥。”

“等年後我爹就回來了,二叔到時候自己謝豈不是更好。”

二老爺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大哥要回京了?”

“是啊,二叔,語亭剛回京時多有得罪,還望二叔諒解。”

“語亭別多心。”二老爺搖頭,“我是你叔叔,豈會記恨你,日後有空,随語珍來安輝院玩也好。”

“多謝二叔,那二叔,我就先走了,要去給三叔送東西呢。”

“路上小心點。”二老爺叮囑道。

宋語亭輕輕一笑:“二叔不用送我了,咱們自己家裏,沒關系的。”

爹爹說的對呢,二叔的性子,是比三叔好相處一點。

寧輝院就沒這麽好氣氛了。

三老爺一直記恨着宋語亭回京那日,拒絕了他讓大哥給找個差事,讓他只能自己鑽營。

是以對宋語亭沒有一點好臉色。

見到了東西,神情也是淡淡的,權當宋語亭不存在。

宋語亭也不樂意拿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三叔,既然東西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就走了。

三老爺又是一陣氣悶。

又拉不下臉把人叫回來。

只能背地裏說宋語亭不懂事,不尊重長輩,實在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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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就這樣到了,除夕那日,從午時起,就能聽到四處響起的鞭炮聲,帶來新年的喜慶氛圍。

宋家一家子都圍在花廳裏,被關禁閉的二太太三太太也給放了出來,低眉順眼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話不敢說。

宋語亭和宋語珍伴在老太太身側,嬌聲軟語地跟老太太聊着天。

所有人都識趣的沒有提起關在萱茂堂後院的宋語書。

大過節的,還是不要找不自在了。

用過年夜飯,時候還早,因着要守歲的,也不能去睡。

二老爺便提議讓唱戲的來唱幾句,提提精神。

宋語珍卻第一個不贊同自家爹爹的提議:“爹,大過年的讓唱戲的來幹嘛,咱們一家子親親熱熱的不好嗎?”

二老爺也是很寵愛這個嫡女的:“那你說怎麽辦?”

宋語亭撇撇嘴:“語亭你說……”

宋語亭笑道:“不如咱們玩個游戲,擊鼓傳花如何?今兒過節,輪到的人呢,就給在座地方發紅包?”

“這可好了,我今兒怕是要出血。”二老爺樂了,“母親覺得如何?”

“可以,你們幾個可千萬別讓着二老爺,他有錢。”

“娘,哪兒有您這樣說兒子的,要出錢,也該是您老人家第一個。”

“二哥真不孝順,哪兒能讓娘出錢呢,我替娘出了,你們盡管玩。”

宋語亭微微擡頭,溫生道:“那我便不客氣了。”

侍女從外面折了枝盛開的紅梅花,讓宋語寧做了擊鼓人,一群人從宋語亭開始,一個接一個傳了起來。

第一輪,那花就剛好落在宋語亭手裏。

宋語亭感慨道:“要不怎麽說我手氣好,這可是開門紅呢,雪原,散紅包。”

“诶,來了。”雪原直接端了個籮筐出來,裏面一堆紅包,從老太太到擊鼓的宋語寧,一個不落。

宋語寧笑道:“怎麽還有我的?”

“圖個樂子,不能讓你白白辛苦了啊。”宋語亭笑嘻嘻道,“語寧你繼續。”

·這輪花落在老太太手裏。

宋語寧笑道:“祖母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啊……都有紅包。”老太太很開心,“繼續繼續,我看什麽時候能輪到你爹了。”

二老爺樂呵呵道:“或許我運氣好,永遠都輪不到。”

話音未落,花被抛到他懷裏,宋語寧的鼓聲,也停了下來。

二老爺搖頭,面上沒有絲毫尴尬之情:“果然是說什麽來什麽。”

亦是很大方地散了財,示意宋語寧繼續。

一整個晚上,就這樣拿紅包分來分去,到了最後,堆滿了桌子,一幹人等,還樂此不疲。

終于到了午夜時刻。

吃了餃子之後,宋語亭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祖母,我不想回清輝院了,今兒住你這裏好不好。”

“好,你跟我住,語珍語寧你們呢?還回去嗎?”

“我也不回了。”宋語寧跟着伸了個懶腰,“祖母我累了,我要跟二姐姐睡一起。”

宋語亭回頭拉過她的手,兩人一起眼巴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她們如出一轍的期盼神情,無奈道:“好好好,你們兩個住東廂房,語珍和語如住小隔間。”

小隔間原來是住加上宋語書的姐妹四人的,可是語如跟語亭關系不好,萬一大過年的起了沖突,顯得不好,還是分開來住吧。

姐妹幾個都累了,一起沒什麽精神氣地點了點頭,跟着引路的嬷嬷去睡了。

一夜無夢。

宋語寧是被一陣響亮的鞭炮聲吵醒的。

身板熟睡的宋語亭拿着杯子捂住了耳朵,翻個身将自己裹起來,睡的更香了。

宋語寧嘆口氣,看看外面黑咕隆咚的天色,又躺下睡了過去。

真羨慕二姐姐,是怎麽在這種環境下睡着的?

再次醒來,就是有人在喊了。

宋語亭睡夢中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二小姐……二小姐”

聲音越來越清晰,宋語亭受不住地緩緩睜開禁閉的雙眼。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小丫鬟的臉。

“小姐您醒了,該起身了,今兒有人給老太太拜年,你們也要過去看着。”

宋語亭起身,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像是一顆紅蘋果。

“我知道了,把我衣服拿來。”

真難過,要起來這麽早。

好在一年就這麽一天。

她穿好衣服,走出門,看見宋語寧已經在梳妝了。

對方回頭:“二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叫了你半天,只能先來梳洗了。”

宋語亭打了個哈欠。

“我好困啊語寧,你就不困嗎?”

“我一夜沒睡好,從半夜就噼裏啪啦的響,難為二姐姐你能睡那麽香,我都嫉妒你了。”宋語寧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二姐姐你是怎麽睡着的?”

“就……自然而然睡着了啊。”

宋語亭很懵,睡覺難道還需要什麽技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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