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宋語亭沉默了一瞬間。

她低聲道:“可是……”

“可是什麽?”宋語寧嘆息道, “若是有個何世子這樣的人喜歡我, 不管我喜歡他與否, 我肯定就扒着不放了。”

宋語亭道:“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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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茂堂裏, 幾個姐妹玩的開心, 宋語亭好不容易抛下了心裏的糾結,馬上就看見有人跑進來。

是清輝院的侍女。

站在她面前道:“二小姐, 何世子他……”丫鬟糾結地告訴她, “何世子不肯吃藥, 嬷嬷讓奴婢來找您。

宋語亭沉默。

竟然忘了這一茬了,早知道該看着他吃完藥再過來, 不然現在回去了再過來一趟,顯得多刻意。

宋語寧睜大了眼睛, 忍不住問道:“二姐姐,何世子還不愛吃藥啊, 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

在宋語寧眼裏, 整個宋家, 仿佛只有宋語如不愛吃藥,她小時候也不吃, 長大就好了。

在她的思維裏,只有小孩子才會鬧脾氣不吃藥。

這會兒簡直是驚呆了。

宋語寧道:“是啊, 比人家小孩子還難搞。”

至少小孩子還能按着頭強迫他吃,像何将軍這個年齡這個體力, 那是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打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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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語亭嘆口氣:“我先回去了, 你們玩吧。”

總不能真的把人放在那裏不管不顧, 而且清輝院也沒有人敢強迫他,恐怕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老太太看着她出來,無奈道:“你穿的厚一點,天黑了走路小心着點,讓丫鬟把燈打的亮亮的。”

“知道了祖母,清輝院就這幾步路,沒關系的。”

宋語亭戴上兜帽,踩着滿地月色走回清輝院。

好幾個丫鬟都站在走廊下,翹首期盼她歸來。

二小姐不在,何将軍整個人都跟塊千年寒冰一般,眼神一瞅,就讓人不敢說話。

宋語亭問:“怎麽回事?”

“小姐,剛才我們給何世子煎了藥端來,他看都不看一眼,我們也不敢勸。”雪原迎上來告狀,“他把我們快吓死了。”

宋語亭無奈搖頭,什麽話都沒說,徑直推門進去。

何景明躺在床榻上,睜着眼睛看着屋頂,聽到開門聲,還以為是丫鬟進來了,連頭都沒回。

直到有人靠近自己,女孩兒柔柔的聲音響起來:“你又沒有吃藥,還吓我的丫鬟。”

何景明轉眼看她,坐起身子,道:“我覺得我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啦。”

反正你也不會喂我吃糖。

宋語亭也沒勸他,只道:“你既然好了,就可以見風了,深更半夜,住在我這裏也不像話,不如現在回去吧,嬷嬷也把你的衣服清理好了。”

何景明什麽話都沒說,又躺了下去,“我忽然又有點頭疼。”

宋語亭:……

“那你吃藥嗎?”她問,“不吃藥就是好了。”

何景明點點頭:“我吃!”

臉上的神情,頗有幾分以身殉國的壯烈之感。

宋語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讓丫鬟把藥去熱一熱,端來給他。

何景明嘆息:“亭亭,你真是對我太狠心了。”

宋語亭道:“我沒有,是你對我的丫鬟太狠心了,你把人家吓的全在走廊下面吹冷風,你要知道,你現在睡的地方,是她們給我值夜時候住的。”

嬷嬷畢竟年紀大了,覺得自己夜裏顧不住宋語亭,便給丫鬟們排了班,睡在外間伺候小姐。

何景明笑:“那我給你值夜,我在這兒,保證沒人敢來,再安全不過了。”

宋語亭不給面子地反駁:“你不覺得你才是那個最危險的人嗎?”

何景明道:“我當然不覺得自己危險,我是喜歡你,可我也算是個坦坦蕩蕩的君子吧,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壞了。”

“我可沒見過哪個君子,非要賴在人家姑娘閨房裏不走的。”

論起巧言善辯,宋語亭也是不輸給任何人的。

何景明揉了揉腦子,無奈道:“我不是病了嗎?”

不然我也沒臉現在這樣啊。

宋語亭冷哼一聲。

丫鬟怯怯地喊了一聲:“小姐,藥來了。”

她端着碗藥,站在門口不敢進來,臉上全是驚悚之色。

宋語亭惱道:“你到底對她們幹了什麽?”

她走之前還好好的。

何景明滿臉無辜:“我什麽都沒做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不信你問她們?”

宋語亭果真回頭問丫鬟:“怎麽回事?你別怕,告訴我!”

丫鬟道:“他……他瞪我們。”

說着,幾乎要吓得哭出來。

宋語亭納悶:“就這樣?”

何景明一攤手:“就這樣,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麽會吓哭,可能膽子太小了吧。”

丫鬟沒敢說話。

宋語亭道:“你瞪我試試?“

何景明無奈:“你不是為難我嗎?”

再兇殘的男人,也不會舍得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兇巴巴的啊。

小丫鬟瑟瑟發抖,把藥碗放進屋裏,“小姐,我先出去了。”

雖然只是瞪了一下,可那麽兇,看起來像是要把她們一起殺了的樣子,誰敢上去說話。

宋語亭很納悶,可是何景明不肯配合,只得作罷。

她端起藥碗遞給何景明:“這回不用我催了吧?”

何景明嘆口氣:“不用。”

說完,很是幹脆利落地喝完了。

若是忽略他臉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幾乎看不出來他的厭惡。

喝完藥,想象中的甜味沒有到來。

何景明睜開眼看她:“我的松子糖呢?”

宋語亭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一顆遞給他。

何景明沒伸手,張開了嘴巴看着她。

其意義,不言而喻,

宋語亭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給塞進了他嘴裏。

算了,跟個病人計較什麽。

何景明滿足地閉上眼睛和嘴巴,又來了句:“亭亭,真甜。”

宋語亭羞惱道:“你閉嘴吧。”

何景明睜開眼睛,假惺惺地問她:“你還要去你祖母那裏嗎?都這麽晚了?”

“不然呢?”

“就睡這兒呗,我又不會做什麽。”他眼神很誠懇,“我還是有人品的。”

宋語亭本來就沒打算再走,卻轉身出了門,招過丫鬟吩咐了幾句。

清輝院早不住人了,除了正房之外,只收拾了丫鬟們住的,并沒有客房居住,宋語亭又不好去住丫鬟的屋子,只能跟何景明同居一室。

她不大樂意地看了眼何景明,越過對方走到內室。

可是內室和外間,也只有一層薄薄的簾子遮擋,宋語亭怎麽想都覺得別扭。

何景明卻是高興。

可惜他也沒能高興太久,不過一會兒,幾個健壯的仆婦便搬了一扇巨大的屏風過來,那屏風是木制的,上面糊着最厚實的綢緞,放在內室和外間之中,剛好隔成兩間屋子。

最殘酷的是,嬷嬷也跟着走進來,抱着被子放在了另一張榻上。

那張榻,離宋語亭更近一些。

何景明深深嘆口氣。

心裏無比遺憾。

早知道,就該指着那張榻睡的。

一夜寂靜無聲,冬日的北風刮過去,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何景明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他起身道:“姨母,你怎麽過來了?”

惠欣長公主嘆息道:“你病的這樣厲害,我如何能放心,可乖乖吃藥了?現在覺得怎麽樣了,我帶了太醫過來,讓他給你看看。”

何景明點頭。

須發皆白的禦醫是太醫院大名鼎鼎的傷寒聖手。

他上前給何景明把脈,很欣慰地笑了:“長公主放心吧,世子這回吃藥了,好的差不多了。”

何景明心裏一咯噔,連忙道:“昨兒那大夫說我不能見風,不能挪動,是真的吧。”

他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想讓對方附和他。

可惜老禦醫耿直地很:“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個小小傷寒,倒弄的人心惶惶的,世子什麽事都沒有,只要乖乖吃藥,兩天就好了。”

何景明深深嘆息。

真是不懂我的心思。

宋語亭和老太太本身就站在惠欣長公主後面,聽到這話,表情皆是一言難盡。

長公主卻還嗔怪道:“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哪兒有這麽咒自己的,太醫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

何景明滿臉絕望地看着她:“姨母,我……”

“你快起來跟姨母回去,你舅舅也要看你,別打擾人家了。”惠欣長公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又轉身對老太太道:“老封君,真是麻煩您老人家了,我這個外甥最淘氣了,若是有冒犯之處,我先替他道歉了。”

“長公主殿下客氣了,世子救了我家小孫女,實在是宋家的恩人,該是老身給世子道謝才對。”

惠欣長公主喜笑顏開,看向宋語亭道:“二小姐,景明叨擾你了,你不會煩他吧。”

宋語亭道:“豈會。”

她能說什麽,當着長公主的面說:我就是很煩他?

宋語亭還沒這麽傻。

何景明卻沒動,眨了眨眼道:“舅舅要來,就讓他來吧,順便帶上貴妃娘娘歸寧,我打擾了人家,把人家一家子弄的着急忙慌的,也該給點補償,就讓人家見見閨女。”

惠欣長公主道:“貴妃娘娘豈能輕易出宮。”

“舅舅都能出來了,貴妃娘娘為什麽不可以?”何景明不以為意,“也不算什麽,以前淑妃娘娘也跟着出宮過啊。”

是去長寧侯府,順便帶上了淑妃,那來宋府順便帶上宋貴妃,也不算逾越。

長公主看他實在是堅持,無奈道:“行,我這就回去找皇兄,真是拿你沒法子。”

何景明笑起來,“我就知道姨母最疼我了。”

旁邊的老太太竭力維持着平靜,還是忍不住問道:“長公主殿下,貴妃娘娘,真的能出宮嗎?”

她思女心切,表情便帶着些急躁的哀傷,像是無數思念子女的母親。

長公主心裏一軟:“你放心吧,下午就過來了。”

她回頭看着何景明:“別的不說了,你今兒也要乖乖喝藥,等好起來了,做什麽我都不管,不然今兒我就把你擡回去。”

何景明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亭亭說自己賴在她屋子裏不走,果然是這樣。

反正多賴一會兒算一會兒。

長公主無奈地出門,拒絕了老太太相送,直接坐車去了宮裏面。

老太太坐在清輝院裏,簡直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她上次見女兒,還是秋天的時候,回來了短短兩個時辰,礙着皇家規矩,母女二人甚至沒能說幾句話。

這新年之際,若是再能見她一面,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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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長公主府來人說,天子乘着長公主府的車轎,微服而來。

宋家人跟何景明都等在前院。

不過一會兒,便聽見陣陣車鈴響起。

轎子停在院子裏,裏面先下來了惠欣長公主。

長公主笑容滿面,道:“皇兄,下來吧。”

衆人跪倒在地,口稱萬歲。

車裏又下來一男一女。

那男人相貌堂堂,威儀萬千,眉目之間與何景明有幾分相似。

那女子更是絕色傾國,站在那裏,宛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

更難得是一份清冷華貴的氣度,讓人不敢逼視。

皇帝道:“起來吧,今日朕微服出宮,不必多禮了。”

何景明起身,笑道:“舅舅,你當真過來了?”

“你這混小子,越發沒有成算了,什麽事都敢做。”皇帝惱道,可卻沒有真正生氣。

語氣不僅親昵,更帶有幾分寵溺之意。

站在他身後的女子一言未發,看着老太太嗎,眼中便含了淚水。

何景明貼心道:“舅舅,我有事跟你說,姨母你也來吧。”

他也不管人家同意與否,拉着皇帝和長公主就走,留下宋貴妃站在那裏。

皇帝無奈地搖頭,已經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們在跟前,宋家人自然不敢逾越,貴妃出宮這一趟,跟在宮裏召見家人也沒有什麽差別。

宋貴妃眼看着皇帝和長公主都走遠了,才放聲泣道:“母親……”

話未成句,便已經是淚如雨下。

老太太也泣道:“貴妃娘娘……”

宋貴妃道:“母親,此處只你我家人,何必再喚那勞什子的稱呼,便再叫我一聲清兒吧。”

“清兒……”老太太跟着淚如雨下,“這些年,苦了你了。”

宋貴妃抹去眼淚,扶住她的手臂:“母親,今日我回來,是件好事,您快別哭了。”

話雖如此,她聲音裏的哽咽,卻是遮不住的。

老太太也強笑道:“不哭,母親是太高興了。”

宋貴妃替她擦去眼角的淚珠,道:“多虧了世子,我才能回家來,母親,我們進去說話吧。”

老太太點點頭:“诶,好,我們進去。”

她顫顫巍巍地扶着進屋,握緊了宋貴妃的手不舍得撒開。

宋語亭看着,心裏微微嘆口氣。

祖母也是個可憐的老人,二叔三叔也算孝順,可惜不夠貼心,而貼心的爹爹和姑姑,都與她相隔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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