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護身符和幸運星
第74章 護身符和幸運星
程向黎買了兩塊火腿腸面包。宋喻明吃了其中一塊,聽着浴室裏的水聲,在手機上搜了一點攻略。
程向黎洗完澡出來,沒有穿上衣,低頭擦着頭發,水珠斷斷續續地往下砸,滴在他飽滿的腹肌上,滴在純棉的內褲上,留下一點更深的水漬。
“寶貝,”他擦着頭發徑直走了過來,“腰還疼嗎?”
“好多了,”宋喻明把手機放在一旁,擡頭看他,“我找了一家很不錯的咖啡廳,出去走走吧。”
“真的沒問題嗎?你別勉強自己。”程向黎想到他腰上那塊觸目驚心的傷,心裏內疚不已。
他看了桑雨彤填寫的緊急醫療事件報告,上面說他們一共對方健進行了12分鐘CPR,其中一半都是宋喻明做的,相當于六百多次胸外按壓。
六百多次,每一次都要用全身的力氣,牽動那麽嚴重的傷按下去,程向黎都不敢想象在那十幾分鐘裏,宋喻明承受了多少痛苦。
方健的命就是這樣換來的。
程向黎想到這些,心裏又是一陣觸動,坐到床邊,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寶貝,你真是上天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我可不是白送你的。”宋喻明故意和他拉開距離,驕傲地仰了仰頭,“是你通過努力,把我從那麽多追求者裏搶過來的。”
程向黎聽到這話,心裏更加得意了,捧起宋喻明的臉,又想吻下去。
宋喻明卻推開了他:“先去把頭吹幹吧。我的腰沒那麽疼了,可以稍微逛一下。”
“好。”程向黎收回自己蠢蠢欲動的手,先拿了個衣架,把扔在床上的制服挂好,走到衛生間吹頭。
随着吹風機隆隆的聲響,程向黎擡起手臂,肩胛下肌向後折出一道溝壑,毫不遮掩地展示着他身體優越的倒三角。
宋喻明盯着看了一陣,默默地收起眼神,下床換衣服。
宋喻明挑的咖啡廳在開羅市中心,距離機場十公裏路。程向黎在Uber上叫了車,一路開過去,還遠遠地看到了幾座野生金字塔。
咖啡廳的裝修別具一格,門扉上點綴着許多大紅大綠的寶石,書架、櫃臺、桌面随處可見一些印着阿拉伯文字的書籍,牆上還挂着許多埃及文豪的畫像,整座房間就好像一本具有歷史感的厚重書籍。
宋喻明點了一杯由埃及特産咖啡豆磨出來的咖啡,程向黎要了杯紅茶。兩人坐定後,程向黎的手就不自覺地往宋喻明肩上搭,看着窗外晴朗開闊的景色,覺得安逸得有些不真實。
“喻明,我想聽你聊一聊你小時候的生活。”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想知道怎樣的家庭能培養出你這麽優秀的人。”程向黎擡起手,在他臉上刮了一下。
宋喻明被逗得害羞了,悄悄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其實我的家庭沒有你想得那麽完美。我爸媽的工作很忙,我基本上都是自己玩,每年能見他們幾次就很不錯了。”
“這樣嗎?”
“是啊,所以我也說了,如果能在申城遇到不錯的人,也不是非要回澳洲的。”
程向黎聽到“不錯的人”,低下頭,嘴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
宋喻明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而且你可能猜不到,在我八九歲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父母都對我很失望。”
“怎麽會這樣?”程向黎想起自己的經歷,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宋喻明淡然地笑了笑:“因為他們想把我培養成一個leader,給我報了很多班,還收走了我的航模。不過很可惜,花了兩年時間,我還是沒什麽進步。”
“原來你也經歷過這種事。”
“不過我倒是沒什麽怨言,因為和姐姐比起來,我确實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好在後來他們沒有堅持,又把航模還給我了。小學畢業後,我就離開他們去外地的寄宿中學念書了。”
說到這兒,宋喻明瞥了眼程向黎。程向黎的目光順着他看向窗外,似乎也在想心事。
宋喻明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所以說,有時候人要學會放過自己。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一直活在他的期待裏。”
宋喻明說話的聲音總很輕,但每一句話都很有力量。
程向黎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沒有表态。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宋喻明又擡起手臂戳了一下他。
程向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起近在咫尺的選舉,還有未來許多不确定的事,又不覺有些煩躁。
有些事說起來簡單,但想要在短短幾天時間裏,學會抛開別人的眼光,對程向黎來說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程向黎還是放不下心裏的包袱:“喻明,你說如果我競選失敗了,同事會怎麽看我?”
“你的同事有幾個能像你一樣,30歲就當上寬體機機長?”宋喻明難得露出一絲傲慢的姿态,冷笑了一聲,“自己還是副駕呢,有什麽資格嘲笑你?”
“……”程向黎聞言目光閃爍了片刻,“那領導呢,他們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嗎?”
“不自量力又怎麽樣?想要往高處走又不是錯。”宋喻明想到自己的工作,心裏也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勁,“就算這次失敗了,只要你好好工作不犯錯,等明年後年,不就更有競争力了嗎?”
無論多少次,程向黎都會被他自信的樣子迷得挪不開眼,甚至有時候會想,自己究竟要改多少,才能配得上宋喻明的自信和灑脫。
“怎麽又不說話了?”宋喻明湊到他眼前。
“沒什麽,”程向黎搭着他的肩,輕輕拍了幾下,“就是覺得遇到你很幸運。”
“其實就像你說的,我們有共同的朋友圈,認識是必然的。”宋喻明垂下眼,腼腆地笑了笑,“說實話,如果不是你主動,和劉澤辰分手後,我或許也會來找你。”
“真的嗎?”程向黎聽他這麽說頓時就來勁了,“你不會很早就看上我了吧?”
“記不清了。”宋喻明把頭撇向一邊,“也許是你去年出事故的時候。”
“那你怎麽都不表示一下,還總說要回澳洲?”程向黎可憐兮兮地耷拉着臉,“我都差點錯過你了。”
宋喻明被逗得耳朵有點燙,小聲吐槽道:“是你先追我的,當然要你告白了。”
“你還跟我争這個呢?”程向黎使壞地把手繞過去,掐了下他沒受傷的那側腰。
“!”宋喻明生氣地打了他一下,“再碰今天不理你了。”
兩人邊說邊開玩笑,一直聊到了傍晚。正好趕上太陽落山,兩人在尼羅河旁看了一場落日,拍了很多照片。
回程路上,宋喻明累得睡着了。程向黎把他的身體扶到自己肩上,握住了他的手。
為期一天的短途旅行很快就結束了,新航線的簽約儀式也進行得很順利。
回家後,宋喻明腰上的淤青散開了,疼得在家裏躺了一天才去上班。程向黎和他商量,等他腰上的傷稍微好一點,再一起去探望方部長。
第二天宋喻明輪到手術日,連着做了大半天。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在工作群裏被科主任點名表揚了,說是當天在飛機上圍觀了搶救全過程的徐總,特地來醫院給他送了面錦旗。
本來他說要見宋喻明一面,但聽說手術還要兩個小時結束,只能先走了,還順便打聽了一下宋喻明是誰的“家屬”。
快下班的時候,丁院長也把他叫去表揚了一通。因為龍江被選為航空醫療試點醫院,丁院長最近和民航局的領導來往很頻繁,今天一起開會,局方領導提起了他救人的事。
丁院長聽完覺得很有面子,還給宋喻明畫了個餅,說等創傷中心建成,給他個一官半職當當。
宋喻明一整天幾乎都在表揚中度過。當然,比起這些虛名,他更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晚上下班前,他抽空去探望了方部長。沒想到去得太晚,方健已經睡下了。
宋喻明就在走廊上和他的家人聊了幾句,方太太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塞給他一盒綠豆糕和橙子,還說以後要請他來家裏做客。
宋喻明推辭不了,只能收下了。
程向黎在家陪了他一天半,又飛了一趟長航線,分別了三天。回程的時間比較湊巧,兩人打算一起去看方健。
方健經過一個禮拜的觀察,已經出院回家了。見到宋喻明,拉着他左看右看很是滿意,要方太太多燒幾個菜,留他們吃晚飯。
飯桌上,方健對自己的身體只字不提,八卦倒是聊了不少。一會嫌程向黎見外,藏着這麽優秀的男朋友,直到今天才給自己看;一會又問兩人是怎麽認識的,問他們幾時結婚,搶着要當證婚人。
宋喻明沒見過這種家長裏短的場面,幾句話就被逗得面紅耳赤,只能埋頭幹飯,誇方太太做的菜好吃。
程向黎倒是答得行雲流水,然而熱鬧的歡聲笑語過後,離開方健家,他的心情瞬間跌入了谷底。
在餐桌上,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方健的身體情況,但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次死裏逃生之後,方健查出了兩條堵塞的血管,需要吃一段時間藥,如果效果不好還要手術介入。
這就意味着他要暫時告別藍天,也可能是永遠。
回家路上,由宋喻明負責開車。程向黎坐在副駕駛坐上,想了一路的心事。
在他進入的公司十二年裏,程向黎很慶幸能遇到一位熱愛飛行又有親和的領導。在他身上,程向黎久違地體會了童年缺失的父愛。
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粉碎了他的好不容易找到的溫床,仿佛在告訴程向黎,他已經羽翼豐滿,該獨自飛翔了。
盡管方健很樂觀,說發生這種意外能被救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說自己肯定能調理好身體重新參加工作;還告訴他是時候挑起飛行部的大梁了,程向黎反而越聽越難受。
回到家裏,燈光一照,宋喻明發現程向黎的眼眶有點紅。
宋喻明把他帶回了房間,和他說沒關系,想哭就哭。
程向黎在床邊坐了會。短短幾個月裏經歷了一連串事情,他的情緒有些麻木,醞釀了半天情緒,也只是覺得難受,哭不出來。
宋喻明見他這樣,拿出在抽屜裏躺了半年的平安扣,展開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他手心裏:“給你準備了一個護身符,以後每一趟航班,就讓它代替我陪在你身邊吧。”
程向黎緩過神來,手裏多了一個紅色的福袋,上面繡着起落平安四個大字。
他驚訝地捏了幾下,解開綁在上面的紅繩,取出了一塊質地溫潤的玉。
是平安扣。
冰涼的觸感頓時傳遍了整個手心。程向黎像個寶貝似的把它捧在手裏,反複看了幾遍:“這麽貴重的護身符……我都不知道該給你準備什麽。”
“你是不是哭傻了?”宋喻明坐在他身邊,用力捏了他一下,“我是醫生,而且是燒傷科醫生,你給我送護身符,倒不如祝我少收幾個病人。”
“那要是有一天燒傷科倒閉了,你打算怎麽辦?回澳洲繼承你父母的葡萄酒莊園嗎?”
“你怎麽還想着我回會去?”宋喻明以為他在開玩笑,生氣地躺進了床裏,仰頭看向天花板,“天無絕人之路嘛,到時候我進修一下,重新做急診,或者普外、骨科都行。反正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治病救人更有意義了。”
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了小祥出院時送自己的那罐星星,跑去隔壁房間拿了過來。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他像小孩子炫耀滿分試卷一樣,把玻璃瓶湊到程向黎眼前。
程向黎看了眼,疑惑道:“這罐星星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你還記得去年申寧高速那個事故嗎?有個喜歡畫畫和飛機的小男孩,全身50%燒傷,手指的皮膚也燒壞了。我是他的主治醫生,經過三個多月的治療,他順利出院了。這就是他用可以重握東西的手給我折的禮物。”宋喻明說着,一邊拿着滿瓶星星在他眼前晃。
程向黎垂眸,看着那罐五彩的星星,腦中突然劃過一個念頭,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寶貝,我知道該送你什麽了。”
“什麽?”宋喻明好奇地看向他。
程向黎站起來,指着書桌上的一處空地,認真比劃起來:“以後我們買一個大玻璃瓶放在這裏,各自用不同的顏色,我飛完一趟航班回來,或者你送一個病人出院,就折一顆星星放在裏面。這樣就能見證我們共同的努力了,怎麽樣?”
很簡單的提議,卻把幾毛錢就能買到的東西變成了獨屬于兩人的浪漫。
宋喻明聽完這個想法,眼眶不覺一熱,點頭道:“就這麽說定了。”
程向黎轉身,撫摸着宋喻明的頭發,将他擁入懷中。
宋喻明也擡起雙臂,深深地抱住了他,靠在他肩頭說:“Captain,我還有一個想法。”
“等你退休後,和我回澳洲吧。我們買一架小飛機,我想做你的副駕,我們一起再飛十年,一起去救人好不好?”
“好……別說十年了,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身體允許,多久我都願意。”程向黎捧起他的臉,心裏的千思萬緒化作一個吻落了下去。
宋喻明閉上眼,沒有腰傷的限制後,立刻進入了狀态。
此起彼伏的吞咽聲,長長短短的低吟,衣服扣子、皮帶扣碰撞的脆響,還有褲子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如同一場盛夏的雷雨,在此刻爆發。
程向黎往後退了幾步,托住宋喻明的大腿根,一起坐在了床邊。
宋喻明雙手撐在床上,嘴上吻着,一邊感受身下的熱意,将自己完全托付給了程向黎。
兩雙手不知什麽時候扣在了一起。一番混亂的糾纏後,他擡手把程向黎推進了床裏。
程向黎緩了一口氣,看宋喻明用力地喘着氣,解開自己的扣子,一邊用那只常年操作飛機的手,不緊不慢地撫摸着他的身體。
等宋喻明解開衣服,他又猛得一發力,把宋喻明撲倒在床裏,慢慢地吻他。
……
一輪結束,兩人本來打算去洗澡了,但是到了浴室,看到洗手臺後面的那塊大鏡子,又沒有忍住。
因為肩上的傷疤,宋喻明從沒試過這個角度,聽到程向黎的請求,有些猶豫。
程向黎拿了一塊大浴巾鋪到洗手臺上,先把他抱上去,俯身搗鼓起來。
宋喻明還是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程向黎也是第一次做這個,全憑感覺展示自己的誠意。
過了幾分鐘,等宋喻明沒那麽緊張了,他又把他抱下來,一起站在鏡子前。
……
等洗完澡,吹幹頭發,屋裏迎來了零點的鐘聲。程向黎抱着昏昏欲睡的宋喻明,心滿意足地鑽進了床裏。
“老婆?”他趁宋喻明快睡着前,偷偷摸摸地叫他。
“嗯?”宋喻明含糊地應着,原本平躺的身體翻了半圈,乖乖地倒進了程向黎懷裏。
“我關燈了,”程向黎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晚安,寶貝。”
濃濃的夜色籠罩了整個房間,樓下的鐘又敲了一聲。程向黎也有點困了,但還是貪心地想等宋喻明先睡熟,再趁今晚的餘熱偷親幾下。
第二天早上,宋喻明的手機沒有叫醒他,反而先叫醒了程向黎。
程向黎起身,關掉宋喻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四五十分。
他拍了拍睡得正香的宋喻明。宋喻明本來還想在被窩裏賴幾分鐘,看到快七點了,二話不說就爬起來了。
程向黎套了件短袖,跟着他走進了衛生間,看他半閉着眼往牙刷上擠牙膏。
“今天上班沒問題吧?”程向黎從後面扶住他的腰。
宋喻明嘴裏含着牙刷,嘀嘀咕咕地說道:“看不起誰呢?”
“那早晨怎麽沒起來?”程向黎自覺地收回了手,走到門邊,“是我的錯覺嗎,感覺你從開羅回來後精神一直不太好。”
宋喻明打了個哈欠,漱口,打濕毛巾擦了擦臉,慢吞吞地答道:“有嗎?”
程向黎不置可否,希望是自己感覺錯了。
宋喻明用冷毛巾捂了會兒臉,感覺頭腦清醒了很多,擡頭看他:“你不再睡會兒?”
程向黎看了眼表:“不急,反正等下還能睡。送你去上班吧。”
“我睡醒了。”宋喻明提高了聲音,有些不耐煩地強調,“難得有一天能多睡會,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意識到自己的起床氣有點嚴重,宋喻明又放緩聲音補充了一句:“我的作息比你健康多了,早睡早起,每天睡夠八小時。昨晚是個例外,總之……以後不能這樣慣着你了。”
程向黎聳肩一笑:“怎麽什麽都賴在我頭上?”
宋喻明暗暗翻了個白眼,趁程向黎不注意,飛快地回頭在他臉上輕點了一下,然後拿起外套,一溜煙地走下樓。
程向黎滿意地摸了摸臉,走出卧室,站在走廊上和他告別。
宋喻明開車去上班,吹了一路清涼的晨風,在醫院附近的麥當勞吃了早餐,喝完一杯咖啡,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疼。
其實程向黎說得沒錯,自從在開羅接受了他的告白,宋喻明确實又背着他做了一個決定。
——戒煙。
這個念頭宋喻明在他面前提過好多次了,但每次都堅持不過半個月,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複吸。
從開羅回來後,宋喻明打算狠下心來再戒一次。今天是第五天,正是被戒斷反應折磨的時候。
宋喻明感覺到自己有些嗜睡,注意力集中不了,脾氣也比之前暴躁了許多。
只是他還沒有想好怎麽和程向黎說這件事。畢竟,在喜歡的人面前一次次地承認自己的失敗,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作者有話說:
我真的很喜歡這種,在彼此前途未蔔、迷茫之際依然堅定要和他走下去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