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江璟琛哪裏不懂這碗補藥的用意,正是老夫人變着法提醒,推說他無用!
要他記着,羅府對他有提攜之恩,他就必須以自己的命,來報答!
也同樣告誡,讓他不要仗着有幾分功勞,就拿喬!
天色還有點亮,外頭吹起了東風,疾風徐徐,寓意着明天的氣溫怕是要變天。從箱籠裏翻出一件陳舊的鬥篷,江璟琛珍愛的摸過上頭軟和的狐貍毛領。他記得很清楚,這鬥篷原先是老夫人賜給羅徽的,少爺嫌難看就丢給他。
小小的,在豆腐店家長大的窮小子他可不在乎這鬥篷難看不難看。自己感激的給少爺磕了頭!
老夫人和羅徽就像是看了一出有意思的猴戲。嘴上卻笑着說,這書童聰明的很,未來必定有大出息。
他惶恐。
他不安。
生怕主人家不高興,就把這禦寒的鬥篷給收回去。
等了一日,兩日,江璟琛過得無比的煎熬。可他的運氣也好,少爺的病一到冬天就變得更厲害,心情陰郁,打罵人出氣是常有的事。他默默的挨下藤條,心裏卻松一口氣,少爺打了人就會對他好一些。
這鬥篷,也算是能留在手裏。
天寒地凍的地板也冷的瘆人,江璟琛跪在那處一跪就是一整夜。老夫人身邊的李婆子是第二日找到的他,同他說了,老夫人念着他讀書辛苦,會打外面在找個伺候少爺的人。
他哪裏不懂這裏頭的道理,少爺因病在家,書童卻是在外頭得了臉面,這已經是犯了主人家的大忌!話裏的意思,就就是個書童的命,伺候不了少爺,留他也再無用處了。
江璟琛又跪倒老夫人身前求,他入了校館,讀得起書,全都是羅府施舍的恩典。
他一輩子記得少爺和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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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是個要面子的,便就是再容着他讀一年,做做樣子,不讓外頭說閑話。
哪成想,江璟琛考出了童生。再過一年,縣衙的禮府直接把“縣案首”的紅榜送到了老夫人手裏。
一鳴驚人了!
人人都知道,羅徽身邊有個會讀書的書童!
老夫人笑得開了花,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得他讀書。
江璟琛就這麽在羅府指縫間施舍的好處,跌跌撞撞不斷走了好幾年。
等到再大了,少年的身子抽條,模樣也越發長得清秀,就引起了李夫子家姑娘的矚目。
他不喜歡那姑娘,可礙着李夫子的面上,不得不說上幾句話。
前幾日在閣樓,羅徽冷嘲熱諷的說了不少葷話。字字句句,都在指他和那李家姑娘暗定情意!
他自然也有所準備。
夾竹桃的枝葉磨成粉,敷在那手背的牙印上。不出一刻鐘的功夫,就已經紅腫不堪,潰爛,牙印面目全非。
褚玲珑看着他,那憐惜的眼神,刺得他更疼。
江璟琛能慢慢将鬥篷上的毛領撫平,卻無法将解開心中的結,“真是個傻姑娘。”老夫人和羅徽能用着他,那是因為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可以後呢?依着羅徽陰狠的性子,悄無聲息的除了他,大有可能。
指尖摩挲。
今夜這事是老夫人的主意,這麽慌不擇路的連補藥都用上了。可見老夫人要孫子的心思,比他們幾個更重!
這日頭,今日黑的比往日都慢。
江璟琛看了一會書,卻等不到藥效起來,院內墜落的金桂散發着彌留之際的香味。老夫人命人送湯藥過來,就是想趁着藥性逼他就範。等了些時辰,不該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若是不下在他身上,那便是下在了褚玲珑身上?
老夫人針對他也就罷了,何苦要折騰她。
江璟琛終于耐不住,丢了書。等他趕到書香苑的時候就見到眼前這一幕!
“江先生,這時候怎的來了?”褚玲珑推開他的手,“好生奇怪。”
江璟琛也想不到,這藥會下在褚玲珑身上。打先李婆子在外頭看着他,笑的古古怪怪,就全然沒什麽好事!
可現在既然入了這書香苑,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算計,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溫熱的呼吸往前湧動,皆是那女人身上的香,似乎略微還帶着些墨汁的澀,比酒氣的更為醉人。
“聽聞少奶奶念叨我好幾日不曾上課。”江璟琛把手背到身回去,回道,“路過,看看。”
“只是路過?”
男人繼續粉飾太平,“是。”
褚玲珑從鼻翼裏輕哼一聲,總以為自己對他改了觀,再見到時候會态度好些,可還是這幅死人臉!
江璟琛自然是特意來看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假裝着路過,口中問,“少奶奶身邊伺候的人呢?”
他不是對李家姑娘有意,還來招惹采蓮做什麽。
褚玲珑明知故問的說,“你說采蓮罷?先前還在的。這小丫頭最近總跑出去,怕是有了什麽情況。”
“采蓮雖是貪玩了些,人确實不壞的。”男人也是說的滴水不漏。
“……”
這人怎麽又在裝傻,可惡的緊!
褚玲珑是敢怒不敢言,胸腔裏的火蹭蹭蹭的往上湧,宅子裏利益糾葛十分複雜,她雖不随意戰隊,但采蓮是她的人,自然是要好生的護着!
她諷了一句,“江先生大好前途,何必揪着我家丫鬟不放。”
“什麽叫揪着不放?”江璟琛正色的道,“在下和采蓮姑娘并無交集。”
“可是說笑呢!那江先生的懷裏總揣着那荷包,又是怎麽回事?”褚玲珑對自己拿捏着的把柄十分有自信,責問的語氣又高了幾分。
江璟琛,“少奶奶,還是先關照自個兒罷。”
“說不過我,就拿師長的名義壓我。”
女人不服氣的嘀咕一句。
芙蓉滿面,男人別過臉去,卻是發自肺腑一般,善意提醒,“少奶奶,您的衣扣散開了。”
“啊!”褚玲珑驚叫。她喝了湯藥後,整個人就不大自在先前又為了散熱,這才把衣領扯開了。
她卻沒想到,又在江璟琛跟前出可醜。
男人是要往外頭走,“我去把采蓮叫回來。”
褚玲珑頗有些尴尬,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讓他去找人,不然看着她這個樣子怕是要傳出什麽不好的話來,“你不能走!”
“那少奶奶要我如何?”
不讓他走,那是為了保全自個兒的名聲。可這人又哪裏會是憐惜她的……褚玲珑軟和了語氣,“先生你這會子出去,可曾想過後果?我面色紅熱,又是怎麽起來的?流言蜚語會殺人,我就是有兩張嘴都說不清楚。”
這份防誰都像防賊的心思,倒是讓江璟琛刮目相看。依着這女人如此膽小,若是把他這位真實的來意告訴她,可要把人吓暈了過去。
“是我一時沒顧着。”江璟琛頗為歉意的說,“少奶奶,想怎麽做?全憑您吩咐。”
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褚玲珑早就把他的手腕看的明明白白。
這份心意不算妥帖,但她是領他的情意,“就是想讓先生多留一會兒,等我身上的熱退一些。僅此而已,不會礙着先生什麽事。”
眼睫上都快沾着淚珠,言語便是在求着他。那他又如何能開口同她說這是補藥,等着下火那是不太可能的。說到底,褚玲珑是個年輕的女人,又是個愛面子的。江璟琛嘆了口氣,背過身去,“少奶奶,還是先把衣裳扣好。”
她手忙腳亂的把衣領扯緊,眼神茫然,“多謝,先生。”
謝他?
江璟琛無言,這會子提謝着實早了些。
這股熱潮确實不好壓,褚玲珑口幹舌燥,想喝口水。結果那人就坐在那處,她便是有些不大願意過去。
起先是自己求着他留下,現在再去打發人走,她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屋子裏頭有個男人在的緣故。
褚玲珑用手扇風,只覺得汗意又起來了。
江璟琛顯然是知道的,一如那夜裏她喝醉酒,他陪在身邊,卻什麽都做不得。仔細回想起來,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只是抱着她,貼着不動忍得十分辛苦罷了。
男人挺直了背脊,顯得自己正經些。
褚玲珑懶懶的擡了眼,沒話找話說,“先生,您的手上的傷如何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難為她記挂着。江璟琛不自覺間嘴間浮着笑,“夜裏雖然還會發癢,其他都無礙了。”
她拿眼瞥過去,“怎麽個癢法?”
“像是許多毛茸茸的帶着小刺的蟲子,慢慢爬過肌膚。”江璟琛難得開始說起心裏的想法,壓抑着道,“起先會有些疼,後來就就好了。”
他是故意的罷!
并緊,膝。
她像是一朵被熱氣催熟的花。
這感覺實在說不上來什麽個滋味。褚玲珑倒是想找一把刀,把自己的手指劃開,痛意蓋過癢,這樣或許還沒這麽難熬。不過,采蓮那丫頭把剪子這種鋒利的都收起來了,她的眼神在屋子裏一掃。
“要早知道湯藥這麽厲害,我就不吃了。”
她慢悠悠走過去,欲拿起桌上的茶杯,哐當一聲,碎了。
江璟琛皺了皺眉,寬大的手捏住她的腕骨,怒氣沖沖,質問,“少奶奶,這是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