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李婆子, “老夫人,這是從京城回來的書信。”

老夫人拿過看上頭的封蠟都不曾拆。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看來老住持是鐵了心不想與羅府沾邊。沒背景的出家人, 能在這臺州府坐穩清明寺的住持之位,可見是個極其有城府之人。

信件薄薄的一封, 裏頭不再有旁的東西。

老夫人卻只覺得, 好重,“這信的來路, 老主持可說明了?”

本該是來回五六天的行程,卻如此之快就到了臺州府, 可見是頂着急的事。羅家航船走的水路, 遇到官家設置的閘口,也需得配合做繁複的調查。可這一封上頭是蓋了通閘官印,不管是天津衛, 還是明州的閘口, 都不敢阻攔!

江璟琛的出身是在京城做官的人家?

老夫人握着信,沉甸甸, 一時間竟是不敢打開, “你去請老主持, 就說我要見他。”

“回老夫人的話, 老主持給了信件, 就離開了羅府。”

“走了?”還走的這麽急。這裏頭,到底是這麽回事?

凡事,只要遇上江璟琛,就變得撲朔迷離。

李婆子又問, “這封信裏頭,可是京城那邊給璟少爺取的字?”

老夫人點了頭, 慢慢的拆開信,“怕是,我們的璟哥兒來歷不小,吓得老主持灰溜溜的跑回了清明寺。”薄薄的紙散開,并不是高麗紙,再尋常不過的。

看來這官做的也不高?

老夫人暗自松一口氣,“我這年紀大了,膽子也小了。”畢竟,他與褚玲珑之間的事,是老夫人在一旁推波助瀾。明白那些權貴之家的狠厲手段。捏死一個羅府,是輕而易舉的事!

李婆子道,“老夫人說哪裏的話,羅府能有如此光景,可別都是您一手打下來的,什麽陣仗沒見過?”

可當老夫人看到上頭的字,瞳孔便縮了縮!

好半天,沒有緩過神。

“怎麽會。”

原本只因為江璟琛是個京城高門大戶裏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沒人要的,無足輕重。可沒有想到,他居然是橋頭江閣老家的!現在,不僅是她知道了這個秘密,那京城的人也都在傳,江閣老有個多年流落在外的嫡長孫!

“老夫人,這上頭怎麽說?”

老夫人猛的站起來,“快去把璟哥兒!給我請過來!”說完後,又輕輕打了一下嘴巴子。

把李婆子看的一愣一愣。

老夫人終究還是亂了分寸,衣袖晃動,風雨欲來,“你去把江公子尊尊敬敬的請過來。”

-

江書沒見不着江璟琛的人,一打聽是去了羅府少奶奶那頭,當便宜先生去了。

羅府雖只是當地豪強,但也注重風水,一路從前堂走到後院,各色的樹植,走到盡頭便是一叢的粉色茶花擋住了去路。還有兩道身影,一個高些,一個矮些,高的是他正要找的江璟琛,矮的自然便是江璟琛捧在掌心裏的那位少奶奶。

茶花開的正豔,日光降落,冷風吹在身上也是暖的。

那高大的男人站在褚玲珑跟前,不偏不倚替她擋住了日頭。江璟琛低着頭,靜靜的聽女人說話。

“起先,只覺得先生是個冷情的,竟是我一直誤會了。”

羅徽去老夫人告她的狀,褚玲珑就被拘在自己的院子裏,罰抄經書。

高麗紙寫滿了一張又一張,她整個人都發了蔫。直到,江璟琛過來了,說門口茶花開的正好,走出去就能見着,不算違背了老夫人的命令。她對這些花花草草的并不熱衷,卻也是不好駁了這男人的好意。

畢竟與江璟琛打交道,不能向之前那般有恃無恐。

他能帶她出來賞花,便是算應了先前的請求。褚玲珑低聲的道,“謝謝。”

說罷後,就轉盯着茶花看的出神,衣袖掃過他的,癢癢的,想讓人伸手去抓。

江璟琛喉嚨也跟着發癢,說出來的話,也發了悶,“少奶奶,太客氣,”

“嗯,那我以後就對先生随意些?”女人笑着發問,“先生,說些你和夫君以前在校館裏的趣事給我聽罷。”

話裏摻着假,面上的笑容也讓人心覺得心疼。江璟琛的目光往遠處眺望,心裏得到了個答案,她并不喜歡這花。他道,“以前在校館的那時候,李夫子的女兒時常會帶一些糕點來探望,校館裏的學子就會摘一些花送給李姑娘聊表謝意。”

褚玲珑挑了眉,手指間捏住一簇茶花,“小姑娘家都愛花,想必李姑娘一定會很高興收到那麽許多。”

“也不算許多。”

“怎麽說?”

江璟琛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他說的這些,不會讓褚玲珑高興,“因為,少爺不許。”

羅徽還在校館之時,就會對學子們告誡。不許對李碧送這些花樣子,更不許學子們和李碧說說笑笑,只有他才可以這麽做!

“真這麽好,夫君為何不娶了李家姑娘?”

江璟琛開口又道,“老夫人不許。”

褚玲珑深呼吸一口氣,聽到困擾已久的答案,已經是很滿足,道,“能出來吹吹風,也是好的。”

嘴角勾起的笑容背後,卻是別有深意。

她擡眸,又問,“先生,那時候您可有想過也給李姑娘送花?”

這人會這麽問,可否又是對他在了意。

江璟琛看着人,一瞬不瞬。

褚玲珑笑得更豔,“先生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那就是有了?”

“沒有!”怎麽會誤會他對李碧有情義?在她心裏,莫非他就是随随便便的人?采蓮的事,經歷過一回也就罷了,又來一次麽?江璟琛不想讓她察覺出自己的急切,壓了壓嗓音,“少奶奶放心,不會有這樣的事。”

他會開口解釋,那就是說把她當成自己人?

擡起眸子,偷偷的瞧,近幾日,夫君都不在她房裏歇息,褚玲珑都是一個人獨眠。

這張臉,在夢魇之中不斷閃過,與夫君的臉交疊在一起,沒的讓人誤會了!她心裏發虛,只能在言語上打趣,掩飾自己的緊張。道,“先生真是好正經,我說笑的罷了。”

江璟琛秉着氣息,恐怕她又再次誤會,“少奶奶,不信我?”

他別過來臉去,一言一行倒是開始拘謹,像是剛懷春的半大小子。褚玲珑低頭,這一回真是發自內心的笑意,“憨憨。”

剛想說些什麽,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是個男人的聲音!

“哎呀!哪裏來的蜜蜂!”

褚玲珑忽的貼近江璟琛,抓着他的一片衣袖,道,“先生!我怕蜜蜂!快把它趕走!”

女人身段好,在這冬日的冷風裏,呼吸也是溫溫軟軟的。

很想摟住她的肩,順勢帶入懷中。

不知不覺,他也跟着起了反應!

江璟琛撐住手臂,盡量不與她有所碰觸。可衣料之間,厮磨,他的掌心都起了冷汗!

“先生,您的臉色不大好?可也是怕蜜蜂?”

哪裏會怕這東西。

只盯着,那朱唇,半開半合。

說了什麽話,一時間全聽不清楚。

江璟琛滾動喉結,他對着這女人的親近,才是惶恐,又不安!

江書看好戲似的看着兩人。

真是,有趣!

幹嘛忍得這麽辛苦,連個懷抱都不肯。

江璟琛擡起頭冷眼看着那開玩笑不嫌事大的江書,聲音冷過冬霜,“江公子,你真的看見蜜蜂了?”

江書咳嗽一聲,他還真的有些對這位發怵,“開個玩笑罷了。”

玩笑?他只知褚玲珑的事,在他這裏就是最大的事,馬虎不得。江璟琛面上已經是山雨欲來的神色,“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還請江公子說句實話。”

江書雖來羅府的時間不長,看到的鬧騰卻是不少!這人在他眼皮底下,目光流出的擔憂絕對騙不了人!他捂住眼睛,“哎呀,我一定是最近喝大酒,喝的老眼昏花了。少奶奶,莫怪罪!”

褚玲珑方才真的以為有蜜蜂,她曾被這東西紮過,雖不死人,卻也難捱。

“江公子,還是少喝些酒,養養身子。”

江書面上古古怪怪,笑着對江璟琛道,“看來,少奶奶對在下可是關懷!真是,對不住。”

聽着那頭江書半開玩笑似的道歉,真是氣不打一出來。她哪裏有這樣的意思!

“先生。”

便像是,找人訴苦。

時光都跟着安靜。

江璟琛壓着嘴角,輕聲道,“你先走。”

褚玲珑挑了挑眉,“先生,等晚些,可會再來尋我?”留了話,是引着魚兒自己上鈎。外人在這裏,她也不再方便和江璟琛說些什麽。

告辭,離開了。

等人一走,江書推了推江璟琛的手臂,打趣,“原來,你們還有這一出!”

這位少爺可真是命運坎坷,分明是閣老家的嫡長孫,卻流落在外給人當書童。

不信任人的性子,是板板正正的寫在臉上。

也本以為,像是他祖父江閣老那般,是個感情淡泊的。可每一次,江璟琛看褚玲珑的眼神,都會讓江書打消這個念頭!

起先,江書也以為江璟琛是暗地裏偷偷喜歡的羅府少奶奶。兩人具體有什麽事,他也不知道。這一回,可是被他拿捏住什麽把柄,什麽人都能來踩上一腳。倘若,不是江書來了臺州府,還真看不到這些。

“苦大仇深的晚娘臉,你得感謝我!若是沒有我搗亂,哪裏有你美人入懷?”

江璟琛退開一步,與江書保持距離,語氣冷冽,“江公子,慎言。”

不愧是江閣老的嫡親孫子,骨頭一頂一的倔!他在擔憂個什麽?不過就是個商賈之家,又哪裏來這麽多的忌諱。江書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身前的茶花只覺得膈眼,只得深呼出一口氣,慢慢的勸,“我都說了,你若是換了身份,還怕那羅徽不成?”

這麽一個好機會在跟前,是傻子才會選擇放棄。

江璟琛卻懶得理會,擡腿就要走。

江書拉住他,“我前幾日就想說了,你雖未曾見過閣老。但一板一眼的性子,真不愧是閣老的孫子!”

“我不曾有過家人,不明白其中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一句話,就讓江書住了嘴,“現在不知道不要緊,以後會知道的。”

江璟琛眼眸裏神色變得極淡極淡,左手輕輕的疊在右手上,他慢條斯理的說着,“你在江府這麽多年深受長輩喜愛,卻也只是稱呼一聲閣老,而并非祖父。可見,那江府之中并不是真正上的和善人家。”

好厲害的心思!

江書自認為他已經是個會察言觀色的,江璟琛卻更勝一籌。

看來還是得借用那位羅府少奶奶,才能讓江璟琛就範。江書又道,“璟琛,江家與你是陌生人,你不想認祖歸宗,也是人之常情。可,你得為褚玲珑想想。”

江璟琛這一回,默不作聲。

“要是,你與褚玲珑互相之間有了情意,那就是不算是搶了別人的妻子。”江書附在她耳邊,繼續勸道,“更何況,我說的又沒錯。褚玲珑和羅徽才是夫妻,總有一日會懷上孩子。”

他的妻,豈容他人染指!

男人垂着眼,“你閉嘴。”

江書面露不忍,嘴上卻繼續攻心,道,“璟琛,你就算不同我走,也是要上京趕考的。你走了,你那位少奶奶怎麽辦?我昨天在席面上可是看清楚了,羅徽似乎對李碧有情!”

江璟琛此次一去京城,就要許多日子,只要想到褚玲珑可能會被羅徽欺負,他就難捱。

“再看看,你沒有身份,拿什麽保護人家?”

便是耳鬓厮磨,也不能與之相認。

江璟琛抿着唇,訓一句,“江書,說起來你也是閣老家的公子,行事作風怎的如此?”

“你分明就比我小,可別和我搶兄長的稱呼。”江書一拍拳頭,沒臉沒皮的笑。

這人,表面清冷,骨子裏也是個瘋的,

話剛落下,那外頭跑來一個婆子,撲通一聲跪倒兩人跟前,“江公子!我們老夫人有請!”

江書皺眉,“我現在還有事,去不了老夫人那裏。”

“不是這位江公子!”

李婆子笑的像是天上掉下個寶貝,跪着爬了幾步,到了江璟琛跟前,“老夫人,請的是這位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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