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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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獨孤影一邊小心地給她換藥,一邊提議道,“反正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點點頭。
“寒江雪如何?”
她摸了摸自己滿頭銀發,的确很像雪,反正名字不過是個代號,點了點頭。
畢竟是自己名字,她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合……漢……寒……夾……謝……”
第一次聽她開口說話,獨孤影眼睛都亮了,高興地誇張地張大嘴巴發音給她看,“寒……江……雪”
“雪!”她清晰地喊了出來。
“對!寒江雪!”
“看!”
寒江雪指了指窗外,欣喜不已,她認得那是雪,雖然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
“你喜歡?我帶你去!”
“王爺,這位姑娘還病着呢,要是沾染了寒氣恐怕會傷身……”一直站在獨孤影身後的一位中年男子,雖然說話聲音老氣橫秋,但保養極好看着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輕模樣,應該是獨孤影的貼身伺候之人。
“就一會兒……應該無妨吧”獨孤影見寒江雪渴望的眼神,用被子将寒江雪裹得嚴嚴實實後一把抱了起來,窗外的雪似是在歡迎她,鵝毛般地大雪下得愈發密了。雪飄在臉上,就好象羽毛般輕盈,冰冰的、涼涼的,仔細看很漂亮,就像透明的花,只是更加精美,只是小些。雪花貼在臉上時開始是感覺涼,然後是感覺濕。寒江雪忍不住從被子裏伸手,讓雪飄落手心,感受着雪的輕盈與清涼。
“你從前沒有見過雪嗎?”
“見……過”寒江雪再次清了清嗓子,“我在妖域裏……嗯哼,呆了……太……久了,那裏沒有……春夏秋冬,幾……十年一樣”
“你幾歲掉進去了?”
“不……記得”
“沒事,以後初春的風,盛夏的樹,深秋的雨還有冬天的雪我都陪你去感受。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吃牛肉餅、香酥雞、糖葫蘆、湯包……總之吃香的喝辣的!”
“真的嗎?”她的聲音還是有些嘶啞。
“真的”
啊,人間真好。寒江雪忍不住感嘆,受傷昏迷後便被獨孤影帶回了家,他家很大,還有很多人伺候,在這裏沒有人想吃她,也不會有人害她,只要關好門,晚上便能踏踏實實地睡一覺,天知道她有多少年沒有真正睡着過了。養傷的這幾天裏,獨孤影一日三餐都會給她送藥,雖然藥很難喝,可喝下那東西後,他總會往她嘴裏塞一顆酸酸甜甜的梅子,之後還有一盤接一盤的精美食物,在妖域時,如果打鬥受傷便要餓好幾天,需要随時保持體力,因為一天只能覓食一次,所以她每次都盡可能地往肚子裏塞最多的食物。在他家裏,沒人和她搶食物,所以她每次都會吃得好飽,連她自己都能感覺肚子上肉多了起來。
“冷嗎?”
她的思緒被拉回,搖了搖頭。
“可你臉都凍紅了,還是先回去吧”
“可我還想看雪”
獨孤影抱着她往回走,笑地溫柔,“我有辦法”
原來這叫圍爐煮茶。
往後多少的歲月裏,寒江雪每次見到雪都會想起這一次和獨孤影兩個人,坐在窗邊,圍着暖爐,一邊喝着熱茶,一邊在烤網上烤着橘子,花生、栗子、糍粑,雖能感受天寒地凍的涼意,可身體卻是暖烘烘。那一段和獨孤影在一起的時光,始終都是她此生最溫暖的記憶。
寒江雪身體底子好,不到半個月便已好了大半,開始的幾天獨孤影整天都陪着她,見她大好了以後,除了早晚其他時間都外出處理之自己的事情,所以都不在院中,寒江雪聽着院外熙熙攘攘的喧鬧聲,心生向往。
“阿翁”寒江雪學着別人的樣子喚院中一直負責照顧她的那位中年管家,“我病已大好,想出去走走”
“嗯”阿翁從小照顧獨孤影,雖然不大看得上寒江雪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樣子,但聽說是主子的救命恩人還是盡心盡力地伺候着,如今見她又不太安分,努了努嘴巴,連正眼都沒給,“主子并未限制姑娘自由,想出去支些錢,記得回來便是。只不過姑娘的樣子實在是太過惹眼,若是出去恐怕會給殿下帶來非議”
非議?就是不好的意思吧。寒江雪并未他想,抹了抹銀發笑了,“我以前的頭發也是黑色的,阿翁能不能幫我染黑?”
“啊?”
“我聽說身上衣服布料的顏色就是染的,您将我放進染缸裏,一定能變黑的”
“噗呲~”一想到将一個渾身白到發光的人扔進染缸變成煤球一般的小黑人,前者像妖怪,後者像煤球怕是更好笑吧,“染缸那是染布的,染頭發自有染發用的東西”
這孩子真的是一點心機都沒有,阿翁臉色緩和不少,忍不住點了點她的眉心,“你等着,老生這就給你安排”
寒江雪染完頭發,換上常服便開心地出門了,始終是主人托付給自己的,阿翁終歸是不放心,一路跟着她去趕集。
不像其他小姑娘一路吃拿,寒江雪更多是想看看眼界,雖然帶了一錢袋的銀子,卻根本就沒有花錢的習慣。
“糖人!賣糖人喽”
一聽有甜的,寒江雪和孩子們一樣往賣糖人的攤位那裏看攤主畫糖人,只見攤主舉着個小勺子不一會兒便飛龍畫風,饞得小孩們都留着口水排着隊的領到自己喜歡的糖人,好容易排到寒江雪,攤主一擡頭愣住了。
“阿雪?”
認識她?
寒江雪仔細盯着攤主,真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記憶裏一個名字蹦了出來,“阿恒?”
“對對對!是我是我!”
小時候一起抓魚釣龍蝦,一起摘果子,一起玩游戲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記憶中稚嫩的臉龐與眼前之人逐步重合,阿恒樣子并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有了胡子,臉更大更黑,背更駝,更壯實,更老了些。
攤主扔下工具,繞過攤位一把将她抱了起來,恨不得将她舉起來一般高興,“阿雪,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也是!~”
“你怎麽會在京城啊?小時候聽你說,你們全家要搬去泉州,我去泉州找過你,但始終沒有找到”
泉州?對耶,阿恒是自己小時候的夥伴,一定能告訴她很多自己想不起來的事情,機會難得,好不容易碰見,必須把握好機會。
“我……我的事先不說,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快入冬了,聽說京城人多,我便來賣山貨,順便做些生意賺點錢,這不快過年了嗎,我給祖母買些藥還有棉衣,過幾天才走”
“喂!你還做不做生意啦!”等待的孩子有些不耐煩,抗議道。
寒江雪拍了拍他的手臂,阿恒意識到當街抱着人家姑娘也不太好,趕緊将她放下,撓了撓頭,坐回攤位前,“阿雪,你想要畫個什麽?”
“豬吧”寒江雪故意搞怪。
“好嘞”
阿恒三兩下便做好,寒江雪拿好以後,本來想給錢,但他堅持不要,自己便站在攤位邊津津有味地吃着,給他當活招牌,冬至将近,大部分趕集的人都為了趕在臘月之前囤些便宜的年貨,所以人格外地多,寒江雪在攤位旁站了一天也沒太多機會跟阿恒搭上話。好容易等到太陽落山,休市鑼響,阿恒才閑下來。
寒江雪見她身後有壺水趕緊給他遞上去,“喊一天話了,嗓子難受嗎?”
阿恒自然地接過後一飲而盡,笑了笑,“不難受,賺錢嘛,不辛苦的。對了阿雪,你是和你爹娘一起來的嗎?怎麽不見他們?”
“我一個人來的”
“你一個人?”
寒江雪細心地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說,“一會兒去你家,我慢慢同你說,我有好多話要問你呢?”
“唉,好!”阿恒弄上扁擔将所有工具挑在肩上,帶着她往自己住處去,因為阿恒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右腿一直不大能使得上勁,所以走路一瘸一拐地,為此小時候受到過不少嘲笑,如今要挑着沉重的擔子,深深淺淺地每走一步,肩上的東西便要甩一下,看着真令人難受。
寒江雪幾步跟上他,“阿恒,我給你做個推車吧,我見市集上別人都是推着重物的,省力又方便”
阿恒轉過頭邊挑邊笑道,“好啊,你要是能做出來,我一定天天用!”
“你不擔心我不會嗎?”
“你爹是木匠,你又那麽聰明,你說給我做就肯定能做出來的”阿恒指了指前面,“我就住前面,因為是臨時住,院子裏有好幾戶,我一個人住,地方有些小……”
她爹是木匠?寒江雪腦海裏突然閃現一幕也是寒冬臘月的時候,阿爹坐在爐火前用竹子給剛出生的妹妹編嬰兒搖籃的畫面,還有更多和岳恒小時候的片段。
“那有什麽?以前咱們倆一起被人鎖在箱子裏一整天也不覺得小。阿恒,其實我有事情要麻煩你,我……不記得回去的路了,你能帶我回家嗎?”
“啊?找你爹娘嗎?你和他們走散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
阿翁見寒江雪這就要跟個陌生人走了,上前提醒她,“姑娘,快到晚膳時間,您該回去了”
岳恒早就對一直站在阿雪後面的一直表情不屑的中年男子好奇了,但人家一直不說話,他也不好問。
“阿雪,這位老者是誰呀?”
“是我朋友家的長輩,今天是陪我出來的”寒江雪禮貌地打發阿翁,“獨孤影早上的時候便說晚膳不回來了,正好,我去朋友家蹭飯”
“那姑娘晚上還回來嗎?”
啊?
“晚膳過後怕是要宵禁,宵禁時是不能外出的,否則會被官兵抓起來抽鞭子”阿翁提醒她。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回去了”
阿翁本來還擔心主人這沒見過世面救命恩人會挾恩圖報,蹬鼻子上臉,做他的女人,亂他心神。看今日情形,倒是個本分又樸素的姑娘,明明有搭上潑天富貴的機會,卻對一個又黑又跛還窮的同伴上心地很。如此,正好可以順水推舟,借此機會讓她離開。
“既然姑娘自有安排,老生便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