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分道揚镳？
分道揚镳？
“不可！”
寒江雪長年淺眠，總是睡地不安穩，獨孤影見她已沉睡，便滅了床頭的安眠香，擡手幫她掖了掖被子，步履輕緩地帶着阿翁出去後帶上門才小聲說話，“他還有用，而且本王答應過江雪，要送她回家”
阿翁眯着眼看他，眼底晦暗不明，“主子，您這樣不會太委屈了嗎？不過是個孤女而已，實在不舍得，關着便是”
獨孤影似聽見了個笑話般搖了搖頭，往鋪滿雪的院子裏走去，夜雪無聲，潔白晶瑩的雪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随着眼睛的眨動而上下翻飛，“若是江雪想走，就算是整個王府的暗衛全加起來也困不住她……”獨孤影擡頭，漆黑的夜幕下，千點萬點白雪的雪花，齊齊落下，從下往上看的角度有一份萬箭齊發逼近的壓迫感，他卻反而張開了手臂，去迎接風雪，“阿翁，我不委屈。從小到大，何曾得到過誰的偏愛？有哪樣東西，我不得靠争、靠搶、靠謀略才能獲得？更何況我要的，是她的心……沒關系，我有耐心，我有耐心……”
“這世間人心最易得，也最難得。主子選了個最難的”
“與我而言，沒有容易的事……”
鵝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飛舞，凜冽的寒風吹着響亮的口哨，猛烈地搖晃着整個院子裏的樹，大片大片的雪花往獨孤影的身上壓去，獨孤影置身風雪中，看着很熱鬧，可實際上卻是寒徹透骨的孤寂。
“唉~”阿翁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終是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獨孤影便守在寒江雪的放門口，果不其然，寒江雪匆匆梳洗完，慌忙穿上衣服便往要往外跑。
“江雪，早飯好了，吃了再走吧！”
寒江雪擡頭看了看天，風雪都停了，但冬日裏天亮地晚，天空依然漆黑一片。
“岳恒這會兒應該在忙，你太早過去會不會打擾他？而且，今日估計要忙一天，你這會兒吃些，待會兒便不會餓肚子了”獨孤影繼續堅持。
事關自己找親人的大事，寒江雪即使明知道岳恒不會跑，但還是有想早早守着的矛盾。寒江雪餓得快，食量也大，猶豫地摸了摸肚子，點了點頭，跟着獨孤影去吃早飯。
尋常人早餐有粥有包子就不錯了，可獨孤影家的餐桌上好像總是擺地滿滿當當的，一道菜沒吃幾口便被撤下，馬上會被新的菜代替，一輪又一輪，好像總有上不完的菜。想到岳恒可能顧不上吃飯，寒江雪用手帕給他包了好幾個大包子。
裝的滿鼓鼓地放在一邊，寒江雪便放心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知為何，寒江雪總覺得獨孤影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平日裏他的眼睛總是笑地彎彎的，今日卻不怎麽說話，邊吃邊看她，似乎有話要說，寒江雪第一次發現此前竟從未認真打量過他。
今日獨孤影黑衣紫袍，頭上戴的是精美的黃金頭冠，看着就沉，他穿地比平時隆重很多，沉穩許多，似乎是去很隆重的場合，辦很重要的事，心事重重的。
“獨孤影，你多大了？”
“？”
寒江雪嘴裏含着一大口包子，一邊的嘴巴鼓起，像個小松鼠，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着将嘴裏的咽下才說，“昨日在西市的時候，買糖的小孩喚我姐姐，喚阿恒大伯，可我明明和阿恒一樣大啊，不對，我比阿恒還大三天呢……唉，在妖域之時，所有人的外貌都沒有任何變化，我還以為那裏的時間是靜止的呢，沒想到并沒有什麽神奇的地方，還是和外面的時間是一樣的……這麽算來，我今年都三十多啦。你看起來也才弱冠沒過久，我應該不比你母親小幾歲，你是不是也該喚我姨姨或者姐姐？”
“啪！”獨孤影手中的筷子猛然被捏斷，阿翁眼尖，立刻換了雙新的，獨孤影拿起新筷，随意夾了根菜，并不擡眼看她，“你想的美，我才不會讓你占便宜！”
寒江雪笑了笑，決定在走之前正式和他告別，但沒想好怎麽說，只能先閑聊，“你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嗎？”
“嗯，父皇召見，要進宮一趟”
這是見父親吧，亦父亦是君，難怪穿那麽隆重，“你許久未見父親，難道不高興嗎？”
“被他召見，總歸是拿我和太子比較一番，然後訓斥我和另外幾個兄弟的種種不堪之處，只要捱過去便是，早就習慣了，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
寒江雪一想到在府裏，在外面都溫文爾雅的高貴王爺在自己父親面前卻是個小受氣包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獨孤影雖然嘴上說的雲淡風輕，可寒江雪卻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心情也跟着有些低落“小時候，我家有個鄰居家的小姑娘叫小雅，她爹也特別偏心，不管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她弟弟，她弟弟不讓她上桌吃飯，她便從此只能端着碗在外面吃，弟弟淘氣要打她，她娘便往小惡魔手裏送棍子、送石子。她弟弟犯錯，他爹也只打她，反正她弟弟做什麽都是對的。這世間有的人，有的父母的心就是偏的，當他的心思全在某一個孩子的時候，其他人怎麽努力都是徒勞。小雅小時候還差點被顱針求子，幸好當時好心的大夫拍着胸脯保證，她娘肚子裏的胎兒是男孩才保住一命，後來她弟弟生病，家裏沒錢看病，他爹想都沒想就将她賣了！你說小雅有什麽錯呢？就因為她是個女孩，所以生下來就有錯嗎？！我覺得這一切是教化的錯，是倫常的錯，是偏心之人的錯，總歸不是受傷害之人的錯，更不該成為你的困擾”
寒江雪平時看起來天真無邪地，沒想到卻有如此細膩的一面，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見解獨到的話來，這令獨孤影着實有些意外。
不是你的錯。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在被所有人挑錯，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他沒有任何錯這種話，連他自己都不信。可聽到這些，獨孤影聽完心裏還是一暖，看着她感動地點了點頭。
“對了，昨日在阿恒家我便與你說過，這兩天我便要和他一起走了……我們先去徐州，之後去泉州……那個……”在妖域争奪資源主要靠搶，可在人類社會吃穿用度都是靠錢的，獨孤影這麽有錢，憑着他倆過命的交錢，借些錢應該可以的吧，可畢竟是人生第一次借錢，寒江雪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舔了舔嘴唇，還是開了口，“你能不能借我些錢？我保證，等我找到父母，以後賺了錢一定還給你！我給你打欠條行不行？”
她就這麽着急要離開他嗎？獨孤影剛剛心裏有多熱，此刻的心就有多冷。
獨孤影黑着臉從腰間摸了個錢袋，又從袖口取出自己的私印放在她的手裏，“這裏是碎銀一百兩，若是用完了，你拿着我的私印去四通錢莊支取即可，只要賬上有錢，你随意取”
聽起來真壕氣。
寒江雪默默收下，自己畢竟是空口套白狼，有些心虛地說道，“我不會用很多的，你放心，我會自己記賬，用了多少，以後都會還的”
吃飯的功夫，外面的天也快亮，他該走了。
“我的就是你的，不用算那麽清楚。對了江雪，你離開這麽多年，外面可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且岳恒說過，他去泉州找過你，可也沒找到。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就算你循着記憶找回去，你父母早就搬走了，或許他們早就離家裏外出找你了呢？世界那麽大，他們找你，你到處去找他們，很容易錯過的”
這倒是她沒有想過的，本來滿懷希望的事，挺他這麽一說，突然覺得好茫然。
“那怎麽辦？”寒江雪虛心求教。
“你回想一下，你是在萬仞山失蹤的，所以你當年必定是住在萬仞山附近，離那裏最近的卻是兖州。你與岳恒很早便分開了，他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很準确。其實……我帶你回來的時候，便根據你的描述派人在兖州尋找丢女兒的人家，前些日子來報時，大致情況符合的有九家，現在你又記起來你父親是個木匠，若是再等幾日，恐怕找到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可你剛剛也說了，我父母和妹妹不一定會待在一個地方，他們也有可能不在兖州。我記得小時候，家裏總在搬家，同一個地方，最長不會呆超過一年，就是因為這樣從小到大，我只有阿恒一個朋友”
“那就找完兖州，多派些人手再找下一個。或者還有還有一個法子可以雙管齊下”
阿翁連着用眼神催他好幾遍了，獨孤影卻還是不急不慢，忍不住拉過她的手腕“可以借助江湖的力量，發出懸賞令，只要錢給的夠多，一定會有人主動過來提供消息的，你只用安心呆在這裏等消息便好”
“懸賞令？”
“嗯，十萬兩，只要能提供有用消息，讓你們家人團圓，就給十萬兩怎麽樣？”
十萬兩？寒江雪簡單算了一下，普通人一年的開銷都不過三兩，十萬兩，這是多少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呀？若是能賺十萬兩，簡直是一夜暴富，從此吃穿不愁，錦衣玉食，走向人生巅峰呀。
“你有這麽多錢嗎？”
“有”
“那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賞銀能給我嗎？”寒江雪認真地問。
這個小財迷是什麽思維方式呀！孤獨影開始愣了一下，下一秒忍不住破防，笑着調侃道，“既然是懸賞，錢自然是要給別人的”
“我讓阿恒幫我找！阿恒有了這麽多錢，就能給奶奶請更好的大夫，這樣便不用那麽辛苦啦”
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也不是不行……”獨孤影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岳恒缺錢是因為家中長輩生病嗎？”
“嗯，奶奶總是咳嗽，後來便幹不了活，聽阿恒說，如今奶奶已經卧病在床好幾年了”
“錢易得，好大夫卻難尋。京城名醫很多，阿翁！一會兒便安排一位名醫去岳恒家中瞧瞧去！”
寒江雪一聽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真的嗎？那我得趕快告訴阿恒去，你真是我們的恩人！”
“嗯哼！”阿翁小聲在後面提醒，“主子，真該走了！”
寒江雪聽見阿翁這麽說，一手提起那團包子，塞入懷中，另一只手拉着他往外走，“你要走啦？正好，我也出去，我送你！”
畢竟是承諾給她出錢出力的恩人，寒江雪用最高禮儀扶着送他上車，站在門口，笑着給他行注目禮送行。
簾子猛然被掀開，獨孤影一擡眼便看到外面對着他笑的殷勤的寒江雪，嘴角忍不住揚起，心裏得意地很，“江雪，你還走嗎？”
“走啊，你不是說了可以雙管齊下嗎？何況我與阿恒都說好了，要去他家過年，之後再一起去找我家人，這不是還能賺你的賞銀嗎？我去了新的地方一定給你寫信，若是你這邊有些消息一定要寫信告訴我啊！”獨孤雪讨好似的拉着阿翁的袖子，“阿翁，反正你不跟着去，名醫在哪呀，我随你一起去請吧”
阿翁有些無語，忍不住給她翻了個白眼，“既然是名醫，哪裏是那麽容易請得動的？不得來個三顧茅廬什麽的。等你們到了地方，告知地址，到時候老生差人将名醫好吃好喝地送過去便是”
“哦~~好啊好啊，我們也會好吃好喝地招待的，絕不給阿翁丢臉！”
有些事，做了和沒做好像沒什麽區別。
上一秒還對他笑臉相待，殷勤備至，下一秒似忘了一般，看都不往他這邊看一眼。
“江雪，我要走了”獨孤影突然喊道。
寒江雪轉過身來，笑着點點頭，“嗯！再見”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她一個直來直去跟妖怪生活十幾年的人，怎麽可能有那小女人的纏綿不舍心思？！
馬夫見阿翁點頭，揮了鞭子出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