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4064年12月10日】
白金軍裝的高挑女子踩着漆皮軍靴步入聯盟大門，腳步匆匆。左胸前泛着流光的勳章彰顯着她不同尋常的身份。強大的威壓讓不少工作人員紛紛避讓，恭敬颔首。
洛蘭篤定地直接來到大執行官的辦公室前。沒有敲門，直接用自己的權限闖了進去。金發碧眸的男人正在跟第一星球長商議要事，看到她進來後，草草道句知道了，就迅速關閉通話。
“你還是老樣子。”洛蘭毫不客氣的坐在他面前的皮椅上。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兩年，好友重逢沒有喜悅，只有冷嘲熱諷。即使是共事多年的好友，在歲月的侵蝕下，因為站隊不同，關系愈發緊繃。
“你不也是。”阿諾德沒有擡頭，垂眸淡定簽署着桌上的文件。純白的手套握住漆黑的鋼筆，熟稔地簽下他的名字。
性情冷淡的男人，簽名卻略顯柔和，一筆一劃都跟那肅殺的氣質不太相符。
“這次叫我過來是什麽事。”
洛蘭和阿諾德每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都是全息投影商談，省得又互相揮起拳頭。
“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完成。”阿諾德将文件發送到洛蘭的智能手環上。
看到任務要求後，洛蘭表情涼薄，輕扯嘴角嗤笑：“随随便便決定他們的生死，真的是對嗎？”
“他們的出生沒有任何價值，只會耗費我們人類的資源。”阿諾德平靜的交代原因。
洛蘭只能選擇轉移話題：“明羲她什麽時候能夠出來，十年已經夠久了。”
她開始後悔當年親手送明羲進入那所監獄星球，那孩子那麽年輕，前途無限。卻被困于那狹隘的小小天地內，被永遠限制住人身自由。
“直到她是否願意說出地球的坐标。”阿諾德簽字的力道大了些，在白紙上重重留下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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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蘭對他的回答感到無比荒謬，苦笑搖頭：“地球，地球。一顆失蹤一千年的星球，聯盟為何非要執意找到。我們在現在的星球一樣可以生存下去。”
“第七軍團的覆滅還不能證明我們回歸母星的原因嗎？”阿諾德面色冷峻，同洛蘭對望。
魯斯
宇宙中的肆虐者，在二十年前和語冰元首簽訂和平條款之後仍然在對人類的栖息地蠢蠢欲動。
阿諾德正色提醒道：“目前人類的科技水平根本無法抗衡魯斯的大規模侵襲。”
“所以我們人類就選擇躲避嗎？回到安樂窩，任由建立幾百年的家園拱手相讓。。”洛蘭十指緊握，聲線不由變得顫抖。
“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阿諾德和高層在面對無法消滅的魯斯，也只能選擇如此。
“如果地球上還有其他幸存人類呢？他們願意我們回歸嗎，能否承載我們百億的人口。資源能被合理分配嗎？”
“洛蘭，你太激進了。”
“激進的是你們，我真的厭惡戰争。”
“沒有人喜歡戰争，”阿諾德低喃道，“我也不喜歡，但人類的歷史學中，從未停止過戰争。”
沒有和平的世界，只有和平的國家。
“有時候作為人類，我真的感到羞恥，”洛蘭發出長長的嘆離開時故意留下一句，“難怪明羲不喜歡你。”
還在簽字的男人，巨大的力道直接戳破紙張，眼眸不由變得濕潤，自言自語道：“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就算她不喜歡他，更不會喜歡上別人。
洛蘭回到聯盟軍事學院後，望着校園中青春活潑的面容心生感傷。曾幾何時，她也如這些孩子一樣，為學分奮鬥。這幾年她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鴿派在聯盟中被不斷排擠，鷹派的勢力日益壯大，各種激進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裏。
就連她最仰慕的語冰，也告誡她。
【洛蘭，元首這個位置在必要時要抛棄仁慈，以全人類的利益為重，犧牲少數人成就多數人，這是我們不可避免的困境】
【難道真的只能如此嗎？】
【我這些年也逐漸力不從心，洛蘭，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洛蘭站在教學樓望着那些正一臉苦大仇深為年末的考核而擔憂的學生時，很想回到曾經的校園時光。那時的她抱着一腔熱血憧憬未來，現在卻開始逃避。
“你怎麽了？”梳着丸子頭的男人從背後環住她的腰，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臉頰。
“有些累了。”洛蘭靠在他肩上，放松自己片刻，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瑣事。她還是逐漸理解莊羽一直留級的原因。不去參與黨派之争，或許會活得更加舒心。
“要不要去我那裏坐下，”莊羽低聲誘哄。他看出洛蘭的情緒不太好。
“不用了。”
洛蘭剛要拉住他的手開口，莊羽猛地向後退，跟她保持師生該有的距離。
“洛蘭教官好。”幾個路過的學生畢恭畢敬向她打着招呼。
“嗯，”洛蘭微微颔首後，含笑望着吓得身體繃緊的莊羽，“被人發現就發現了，你躲什麽？”
莊羽語氣扭捏：“我怕對你的名聲不好。”
若是被其他人知曉，堂堂的洛蘭指揮官跟一個七十多年都沒畢業的男人在一起，不知道會引來多少人的嘲笑和譏諷。他不想讓自己成為洛蘭的污點，聯盟大部分人都已經默認她是下一任的元首。
莊羽決不允許任何人對洛蘭不敬。
“你呀，”洛蘭忍不住摸着莊羽毛茸茸的腦袋，溫情的望着他：“我這次執行任務回來後，我們就去登記吧。”
“幹，幹嘛啊。”男人猝不及防，下意識的開始緊張，能說會道的嘴也變得結巴。
“你不願意。”
“我願意，”莊羽羞紅了臉，“你可要早點回來，我現在就去定你喜歡的那家餐廳。”
“好。”
兩人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相擁，随後莊羽滿懷期待望着在教學樓望着天穹上逐漸消失的戰艦。
任務進行的很順利，洛蘭成功在星際軌道上攔截逼停一艘攜帶含有基因缺陷新生兒的偷渡船。根據聯盟的命令，對操縱臺的隊員下達最後的指示。
“使用粒子引力炮彈會摧毀目标。”
“是，長官。”
隊員啓動程序，銀灰色戰艦前方，開始緩緩蓄力。二十分鐘後所積攢的力量足以那艘戰艦的人化為灰燼。
“二十分鐘之後，目标将會被摧毀。”
任務執行的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洛蘭剛想回莊羽的消息，一名眼生的士兵進入她的眼前，低聲道：“我有事要告知洛蘭指揮官。”
洛蘭神色詫異，接過士兵手上的通訊器。
“請洛蘭指揮官您放過這艘船上的孩子，他們已經成功誕下，憑什麽被聯盟剝奪生命。”少女抱着懷中的無助哭泣的嬰兒彎腰懇求，她的身後還有諸多放聲大哭的新生兒。還沒好好看清這個世界，就要重新進入輪回
“小光，這些孩子最終的宿命是淪為殺人機器。”
“能決定他們的是否活下去的，只有他們自己。我也是曾經他們的一員，我從未後悔活下去，即使要比其他人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趕上，可至少我曾經作為人類的一份子存在過這個世界上。”
少女目光堅定，沒有誰能比她更加明白生命的意義，她曾經死活一回，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時間，就算現在身體經過不斷改造的她已經幾乎不能稱之為人。
“我知道了。”
洛蘭在挂斷通話的一分鐘內想到很多。白術因為病毒屍體焚毀後，撒入浩瀚無際的宇宙。肉絲和雅麗芙執行任務時戰機墜毀在異星上，化作小小的塵埃。左冷鋒被魯斯吞噬，意識被抹殺徹底。
生命是多麽可貴，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剝奪。身為隊長的她送走無數次隊友，這次也該她送走別人。
洛蘭起身淡淡說道：“我有事先離開，剩下的你們繼續完成吧。”
“遵命，長官。”
洛蘭錄下一段錄音，她突然覺得之前留給明羲的話過于自私。那孩子何必參與紛紛擾擾中，她的未來應該讓她自己選擇。在最後的結尾，她不再稱呼小九，而是明羲。
那孩子不該困于過去中。
洛蘭将錄音交給那名士兵。“請幫我把這個交給明羲。”
“但少将現在被囚于何處，我也并不知曉。”
“你等一下，她馬上就會重新回來。”
明羲被她親自束縛住，也應該被她親手解開。
洛蘭駕駛着一艘小型戰艦，從航母中悄然離開。指揮官死在自己指揮的戰役上，這死法或許太過可笑。但對于洛蘭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太累了。疲于周旋聯盟內部的各種勢力。自己以為能活下來的孩子，也不過是人機融合的産物。
她唯一愧對的就是莊羽，沒有實現她給的承諾。
【如果真的要犧牲少數人成就多數人，那就犧牲我來成就少數人】
戰艦上的士兵渾然不覺洛蘭的離去。繼續執行着指揮官下達的任務。
【粒子引力炮彈啓動】
洛蘭的戰艦對上炮彈軌道時，她露出滿足的微笑，推動引擎義無反顧地沖向那片炙熱的光亮中。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洛蘭聽見許多人的聲音。
她看到S隊的諸位在光亮的前方等她，揚起笑容，向她打招呼。
“隊長，好久不見。”
“大家，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