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鴦鴦譜
冥婚鴦鴦譜
衆山連貫,綠樹成蔭,玉帶環腰的墳冢處。
冥芸稍稍撩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氅衣,看着墓碑上歪歪扭扭,還上了金漆的一行刻字,“安冥芸之妻,久傾玄。”她嫌了句:“也太醜了吧。”
久傾玄抿起了嘴,假裝生氣別過臉去,“你不能說醜,我可是刻了老半天的。”
冥芸和她玩笑道:“我不管,我就要塗掉。”
見冥芸執起沾了金漆的筆,想要劃掉墓碑上的字時,久傾玄急忙道:“不行啦!”
“哈哈哈!”倆女子的笑聲。
雲閉日,風起,天氣漸涼。倆姑娘在開滿荷花的山澗小河邊追逐起來,久傾玄不慎踩到了濕滑的青苔鵝軟石,整個人落入了水中。
久傾玄用手肘撐住了身子,不覺惱怒,她用手撩開散落的濕發,對冥芸燦爛一笑,惬意的泡在淺灘上,濕透的衣衫緊貼肌膚,明明衣襟敞開,該是清涼,卻給人一種看了會躁熱的感覺。
“快上來,你不冷嗎?”冥芸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久傾玄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這裏很熱,火燒心似的,只有你可以給我降火。”
說完,就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将岸上還未反應過來的女子,拉入了水中。
水中不深不淺,恰好夠魚游,夠躲藏倆個姑娘,陽光也只能在水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水底适合鬼魅躲藏。
水的清澈能夠看清對方的容顏,不緩不急的水流讓冥芸的青絲與紗袖飄蕩如雲似霧,輕輕遮擋她深情凝望的美目,和攝魂的容顏。久傾玄捧着冥芸的臉龐,吻了上去。
是夜,林中有月輝,還有清脆蟲鳴。
清霧飄過,一修長的身影,并肩着一柔美倩影,緩緩步行于迷霧缥缈的山林道。久傾玄肩上披着氅衣,将手揣進袖裏,月輝下,她欣賞着身旁的女子,道了句:“吾妻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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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紗披在了冥芸的頭上,她的懷裏還抱着久傾玄給她摘的河中最美的兩朵蓮花,她淺淺一笑,宛若持蓮觀音的化身。
而另一條小道上,出現了一道士和一書生。
書生背着書箱左顧右盼,似乎在警惕周遭可能埋伏的危機,他道:“我頭次走夜路呢。”
道士炫耀起自己的厲害來,“我曾當過趕屍人,夜路走慣了,跟着我保準天亮前送你到城內!”
書生:“聽說趕屍人皆要生得醜陋,但兄臺你生得眉清目秀,做這行不會有忌諱?”
道士:“哈哈,我娘親要把我生得那麽俊俏我也沒辦法!”自戀中。。。
“重點是我天生異能,又受高人指點,斬妖驅魔不在話下!”
久傾玄瞥向傳來吵雜的方向,有些厭煩,“誰在吵吵鬧鬧?”打擾了她和自己的娘子聊風月,而對方的說話聲還越來越清晰。
書生:“花今山匪猖獗,沒想縣爺一來,就剿滅了整個山匪窩,我們這一路上才得享平安。”語氣中帶有崇拜之意。
道士:“你确定是官老爺的功勞,不是那群山匪遇到食人妖?”
書生笑了笑,忽然支支吾吾起來,說道:“說到鬼神之事,昨日我入住了一家奇怪的小店,喝了些奇怪的酒,然後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不曉得店家有什麽企圖,好在有你為我挺身而出。。。”
“但冥宗兄出現後,我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我好像做了些奇怪的事,你還記得嗎?”
冥宗想起了什麽,深吸了一口氣,含糊道:“沒、沒發生什麽事!都說那間破店是妖怪幻化出來的,他們準備吃了你,我幫你驅散了,只是過程不幸中了他們的陷阱,我靈力大失而已!”
書生撓了撓腦袋,“真的是這樣嗎?”
冥宗內心狂罵道,那小店的妖怪喜歡在人交合時,吸人精氣,居然在我們的酒裡下媚藥!
本想帶着他逃的,結果他...居然!居然!
我整整喊了一個晚上...怎麽反抗都沒用...
只聽到一群小妖在對着我嘲笑...
冥宗瞥了眼身旁的書生,暗暗氣道,怪這家夥,把我從黑夜折騰到天光,搞到我不止精氣沒了,連靈力都被那群小妖給□□光了!
冥宗欲哭無淚。
書生:“冥宗兄。。。”
冥宗:“啊?”
書生:“你看看前方,有只小白狐...”
冥宗看着那坐在道上等他們的白狐,吓得屏住呼吸心道,這不是我家後山嗎?怎麽會有妖!
他感受到有微弱的妖氣,心想,應該構不成威脅吧!
沒想狐妖面目猙獰起來,體型變大好幾倍,對着冥宗舔了舔嘴道:“靈力上乘者,看起來好好吃啊!”
冥宗吓得面容失色喊道:“啊啊啊,我現在沒辦法施法,快逃!”他拉起書生的手就想逃,但走沒幾步,又想到出了安家林,前路還有衆多妖邪。
他停下腳步,勇于面對道:“沒辦法了,只好。。。請神入舍!”
說罷,揮起朽劍,跳起了劍舞,畫地為牢,形成法陣,開啓的結界蔓延了周圍林子,狐妖後退幾步,警惕起來。
一陣花裏胡哨的施法後,冥宗站在原地擺好架勢等待神明入舍,沒想天上冷冷地傳來一句,“不借。”
冥宗仰天崩潰吶喊一聲:“啊啊啊!”
“到底誰能!”
在他絕望之際,一道光從天上打在了他的身上,有神明入舍了。
冥宗神色瞬間變得嚴峻起來,額中開起一豎發着藍光的天眼,他執着長劍就朝狐妖嘩啦啦砍去。
幾套毫無還擊的攻擊下,狐妖變回小狐貍,跳到在一旁觀望的冥芸身上,讨抱抱了。
冥宗揮起刀就要朝冥芸砍去,冥芸抱着狐妖躲閃不及,當刀要砍下去時,被久傾玄揮袖檔開了。
久傾玄擋在冥芸面前,解釋道:“我們只是要測試一下那小道士的能耐而已,現在知道了,并無惡意,您請回吧!”
神明嚴聲喝道:“呼來喚去!”
“給點顏色你瞧瞧!看看我英明神武,伏妖真君的威力!”
刀砍下,被久傾玄一把手接住,輕松折斷了。
神明難以接受地長大了嘴,額頭中央的天眼眨了眨,扔了殘劍,哭着躲到了書生懷裏,吶喊道:“啊啊,我英明神武的形象被這死丫頭毀了,混蛋東西!靈力那麽弱還敢請神入舍!你以後別呼喚我了!”
咻一聲,似乎有什麽消失了。
冥宗清醒過來後,狂抓着頭皮,崩潰道:“啊啊啊,完了完了,他要回天上打差評了,以後我什麽神都請不到了啦!”
久傾玄扶起冥芸,鄙夷的對道士書生道:“你們是何人,為何出現在安家林中?”
書生客氣一拜道:“在下董司湘,一名舉人,因上京趕考路過此地。”
冥宗發完癫拍了下自己的胸脯道:“我!在道上是大名鼎鼎的降妖師,在花今是德高望重安老爺獨子,安冥宗!”
他指了指久傾玄道:“問我們為何在安家林裏,我才要問你們為何在安家林!”他插着腰,扭頭哼了聲。
冥芸不可置信道:“哥哥?”
冥宗詫異道:“你喊我什麽?”
冥芸帶着哭腔大聲說道:“哥哥!我是冥芸啊!”
冥宗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了幾步,打量了下她,見到了她那雙透明的雙腳,再猛吸了口氣道:“妹?真是女大十八變?但你的這個情況,好像不是人了。。。”
久傾玄對冥芸耳語道:“娘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離家出走七年,依然無人問津的廢柴哥哥?”說得不是很小聲就對了。
冥宗再吸了口涼氣,顫抖着手指着久傾玄道:“你喊我妹什麽?”
雙重打擊下,加上靈力耗盡還請神入舍,傷了修為,他一陣無力當場昏闕了過去,倒在了董司湘的懷裏。
翌日,冥宗在安宅醒來,他睜開雙眼,就見到已死去的妹妹,面色蒼白的抱着狐妖盯着自己看。
狐妖不懷好意地對他舔了舔嘴角,道了句,“好吃。”
“啊!”
一聲尖叫聲餘音繞梁。
冥芸吓得躲到了進門查看的久傾玄身後,看着那無法冷靜下來的冥宗,久傾玄直接上前給了他一耳光,罵道:“臭道士!你吓到我娘子了!”
冥宗摸着自己被打的臉,委屈道:“明明是你們吓到我還打人。。。”
他視乎想起了什麽,猛捶了下床榻,指着久傾玄道:“還有!我妹怎麽成了你娘子?”
再指了指冥芸,“妹,你又為何香消玉殒了?”
董司湘端着早膳進來,高興道:“冥宗兄,你醒了!”
久傾玄抱起胸,調侃着道:“昨夜董舉人可是像抱姑娘一樣,把你抱回來的。”
“真是弱不禁風。”
冥宗氣急敗壞了起來,“什麽弱不禁風!我可是受過高人指點,苦修多年參透道法的降妖修士!”
久傾玄:“那麽厲害?那你知道血王爺嗎?”
冥宗像小寶寶一樣一臉懵逼,心裏罵道,那冬瓜是誰!
董司湘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血王爺。。。”
久傾玄注意到了在思考的董司湘,道:“董舉人好像知道呢。”
董司湘想起了來,說:“我只知百年前血王爺雖已被消滅,但卻被一修邪術的老道将其鬼魂召喚而來,煉化成邪靈替人辦事。老道死前用自己獻祭,将其封印在了某處,心有歪念之人會不惜代價前來祈願,聽說血王爺有求必應,但膜拜者一生都會成為血王爺的走狗,無時無刻都要滿足血王爺的需求,否則膜拜者将會被反噬。”
冥宗沒當回事,呢喃道:“不就是小鬼嗎?”
久傾玄對冥宗道:“小道士,我們不幸招惹了血王爺,以你的修為,這般邪靈你可降得住?”
冥宗好面子道:“當然!”
冥芸一臉擔憂說道:“哥哥,這些年請來的高人都沒有一個制服得了血王爺,都死了。。。”
“若哥哥也出事了,安宅就變鬼宅了!”
冥宗聽後額頭冒冷汗道:“怕、怕什麽!哥哥法力高強,又有神明護身。還有!你們為什麽會招惹到血王爺?”
冥芸娓娓道來。
“七年前,哥哥剛離家不久,我還是個生人時,曾在花今嶺的禪院參佛。”
花今嶺。
“清葉你在哪裏!別亂跑!”
在一片樹林的包圍下,冥芸慌了神。
“堂姐!堂姐!我在這裏。”
冥芸聞聲而去,見清葉站在懸崖邊上,對她露出了詭異一笑後,身子竟向後倒向懸崖邊去。
“別跳!”
冥芸前去懸崖抱住清葉時,卻撲了個空。
整個人落掉了下去,嘩啦一聲,是樹葉拍打在身上摩擦出的聲響。
重重的啪一聲,是自己墜入地面的聲音。
樹葉像羽毛一樣,一片一片落到了冥芸身上。她感受到骨碎,內髒破裂的疼,頭上流淌的鮮血擋住了一只眼睛的視線,她勉勵撐起頭來,看到了面前有樽石佛像,雕刻得不很完善,隐隐約約可見一張含笑的臉。
石墩子後是一處亂葬墳,無數倒塌的無名墓碑,像一顆顆巨大的鵝卵石,被青苔覆蓋。
這時冥芸聽到崖上傳來一聲呼喚,“堂姐!你在哪啊!”
冥芸聽到清葉呼喚自己時怔住了。
這時她面前的石頭佛對她露出了詭異一笑,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撞了邪。
她奮力呼喊道:“清葉!清葉!”
懸崖邊上探出了請葉的小腦袋,她往下看了看,吓了跳,緊張喊道:“堂姐!你為什麽掉下去了!”
“來人啊!來人啊!有人掉懸崖下了!”清葉匆匆跑去尋人了。
冥芸身子撐不住了,她腦袋一倒,雙眼一黑,要暈厥過去時,圍繞她身旁的青苔地上,伸懶腰一般,鑽出了一朵朵拳頭大小的花苞,盛開後豔紅的花瓣帶着刺,花心是張血盆大口,那些妖花貪婪得咬上了冥芸裸露在外的四肢跟脖子,有的還伸進了她的衣袖,裙擺吸收着她身上的血。
聽到這,冥宗氣得大摔筷子,早膳都不吃了。
冥芸接着說:“後來,我重傷不治去世了。”
“我死後,縣爺卻突然到訪,說血王爺相中了我,要與我冥婚。”
董司湘詢問:“花今的縣爺?”
久傾玄道:“血王爺封印在了石佛中,而縣太爺就是供養血王爺的信徒。”
董司湘大為震驚,一臉失望起來,“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
冥宗罵道:“他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不過一個不學無術的潑皮無賴,有天怎就有銀兩買官做,還越做越大了呢?撓破頭皮都想不明白,原來是從血王爺那求來的!”
久傾玄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嘆息道:“當年拒了婚,時至今日沒少送金銀到官府,不然冥芸的屍骨就要被搶走跟那血王爺合葬了。”
冥宗開始和她們讨論起來,如何将冥芸屍首火化運走,但山中有鬼魅盯梢,起墳必驚動血王爺,還未走出城外,就被縣太爺派兵逮住了。
在大家頭疼時,董司湘拍桌道:“我要上京彈劾!”
久傾玄:“上到達官貴人,下到黎民百姓,所有上京彈劾他的人皆死於非命,你确定?”
董司湘眼神堅定道:“我考取功名就是為了成父母官,助百姓于苦難,這種事我不會放任不管!”
談論的最終結果已明了,冥宗對付血王爺,董司湘對付花今縣太爺,就此拍案而定!
陰郁的午後,房內傳來倆女子一應一和的喘息聲。
層層輕紗被夜風吹起,透過薄紗,衣衫淩亂的女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在上的女子,在晃動中,高高梳起的發髻歪斜,松開垂落下,她的鬓邊冒出了薄汗。
窗外微風拂過,雙花相磨,花蜜交融,蝶影迷離。
冥芸半個身子挂在床榻邊,長發傾斜,掙紮的雙手似撫琴般優雅,扭動的身姿似魚游曼妙。
一番雲雨後,冥芸枕在久傾玄的手臂上道:“阿酒,自我成了幽魂後,就再也沒有做過夢了。但我方才午睡,夢到了你,我夢見你揮起一把長刀砍殺了血王爺,威風凜凜得很。但忽然萬千雷光擊下,我的心好慌,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被你弄醒了。。。”
久傾玄迷迷糊糊道:“娘子,你夢到的一定是吉夢。。。”
是夜,花今嶺處,山上巡邏的衙役已下山。
冥宗對路邊撿來的阿□□:“你走前面喔,我在後面掩護你!”
入了深山,終于手中的抓妖羅盤方針,卡在了北西的方向。
“到了!”
不知為何指針狂抖,冥宗拍了拍羅盤,“該不會是壞了吧?”
“汪!”阿黑朝前方小林子吠了聲。
明媚月色下,冥宗望穿眼前小叢林,見到了傳說中封印了血王爺的亂葬墳,亂葬墳身後是高高的崖璧。
“讓我看看你有多厲害!”
說罷,嘴裏念起了咒語,畫地為牢,封山鎖魂,手中執起一羽人剪紙,就朝亂葬墳抛去。
發光的紙羽人穿過林中,降落到了石佛墩子上方,散發出光芒,亂葬墳處,瞬間亮如白晝,冥宗用指縫觀察着,光芒消失後,石佛墩子被擊出了一道裂口,從石佛頭頂裂開,一路蔓延至眼窩處。
“這樣就搞定了?什麽血王爺,真弱雞!”
在他放松警惕時,一股邪氣從石墩子破開的裂縫中煞氣如噴泉湧出,形成黑霧朝他飛撲而來。冥宗奮力地舉起師父留給他的八卦鏡反彈回去,那團黑霧般的煞氣就被震飛了。
黑色雲霧在林中翻湧,發出難耐的嘶啞聲,似乎很是痛苦,然後那雲霧化出一張猙獰鬼臉朝林外的冥宗狂吼了下,好像要吃了他似的,一人一狗皆吓得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