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規

家規

“但我轉學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也沒好日子過,因為我能抗的地方很廣。”邊崎之說到這裏得意了一下:“那個學校的人也處處給我讓道,雖然沒在廁所讓了,不過也好不到哪裏去,日子過得很是苦悶。”

沈一歐整頓好笑:“這兒大概沒人給你讓了,不過你要是念舊我可以配合一下給你讓讓。”

“我不念舊。”邊崎之咬牙切齒地及時制止了他。

沈一歐笑笑,扯了張紙巾擦嘴:“吃好了嗎?我先去付錢?”

“等會,我喝口湯。”邊崎之龍吸水般大喝了一口,來不及下咽就擦嘴跟上了。

“你這大少爺還真接地氣。”沈一歐付了錢:“還以為你會不習慣這裏的小吃。”

“中華美食,博大精深,凡食物者,不可挑剔,不作厭惡。”邊崎之打了個嗝接着說:“這句話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家訓,大概是那個時候先輩們餓着了,所以有了這條家訓。”

“後來不可挑食成了我們家家規 ,我給你背背,家規上說——撈出鍋的不可傾倒,端上桌的不可冷門,吃進嘴的不可吐出,咽下肚的不可批評,對食物保持尊重與熱愛,杜絕浪費與冒犯,此之為邊氏家規,傳至永生——”

邊崎之說完笑了起來。

沈一歐幾近恍惚地愣了幾秒,依舊覺得他和很多人都不一樣,他哪怕是嘴上髒話連篇,哪怕惡貫滿盈,卻始終不會忘記那些曾經被輸入骨髓的條條框框,并且都有真正落實。

一件事情,有的人總能說道出來卻怎也做不到;有的人講不出個你我他,卻能穩妥地做到;而他不僅能夠暢談也能做到。

有的時候,家庭的教育很重要,孩子的自我認知能力也不可或缺。

而自己生在粗俗野蠻的家庭,沒聽長輩講起過幾個理,一個人摸爬着在這個地方滾了好多年,也自認粗人一個,所以覺得自己和他截然不同,甚至不該成為朋友。

邊崎之看他一眼:“你知道面條的起源嗎?”

沈一歐搖搖頭。

邊崎之笑着講了起來:“面條呢,起源于我們偉大的中國,很久以前,大家把它喚作湯餅,大概是四千載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将中國西北部的一個小村莊摧毀……”

……

今天的阿攸依然消失在晚自習第一課後。

“他每晚這個時候都不在嗎?”邊崎之問去。

何哆哆往後看了眼,回道:“嗯。”

邊崎之轉過頭去開始思索自己的事。

一直思索到放學,他的狀态看起來都有些郁郁寡歡,回到家也不搭理飯飯,飯飯拱了上來,他又把它扔開。

往複幾次後邊崎之把飯飯摁在了被窩裏:“不許動!”

飯飯掙了兩下就自暴自棄地躺着睡覺了。

邊崎之把銀行卡掏了出來,擺在正前方的桌子上,良久發愣,最後從櫃子上扯了幾張紙巾……

打算給它做一身衣服,來暗示一下那個心狠手辣的邊老牛。

他小心翼翼撕扯折疊着紙巾,給銀行卡做了條蹩腳的連衣裙。

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邊煜喬。

幣安亓知:你覺不覺得它有點冷。

邊煜走這會兒剛開完會,勉強算是有空,回了他的消息:?

邊崎之見他很快回複了消息,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喂,我敬愛的父親。”

“你又整什麽幺蛾子?”邊煜喬渾身起雞皮疙瘩。

“您知道卡為什麽會冷嗎?”邊崎之和善地說:“因為它被凍到了,所以很冷。”

邊煜喬算是知道了他的目的,回道:“那你給它曬曬太陽。”

“有些解決問題的方法需要因物而異,比如說你看這張卡,它需要的不是太陽,不是光。”邊崎之說:“是您大發慈悲替它解個凍。”

“沒門兒。”邊煜喬說:“你想都不要想,聽好了,我在你箱子裏放了一張卡,裏面有四千,那四千裏有你的房租水電費以及你的夥食費,我了解過,那間屋子的房租只要一千,你自己省着花,以後的每一個月我都會往裏面打四千,不用太謝謝我,我畢竟是你爸爸。”

邊崎之死死捏着手機,咬牙切齒道:“我真是太謝謝您了。”

“就這樣吧,我還有工作,你應該也有作業。”邊煜喬說着挂了電話。

邊崎之狠狠踹了腳桌子,床上半睡過去的飯飯一驚,猛地站了起來,愣愣望着他。

“睡你的覺!”邊崎之又踹了下床。

他看着包裹着卡的紙巾,想到現在的處境又把紙拆下來放進了褲兜。

在他絕望之時突然想起了外公,那個老人的身影在自己心目中頓時高大起來。

“喂,外公啊。”邊崎之說話聲很低,裝着病入膏肓的模樣。

外公連忙問起:“怎麽了小之,生病了嗎?”

“哎。”邊崎之長嘆一口氣:“小毛病,也不過就是全身無力,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應該是發燒了,我摸了一下,可能也就三十九度七吧。”

邊崎之的手大概注射過水銀,直接把精确值都摸出來了。

在這種十分不真實的表達下他外公卻是被他那一口虛弱他嗓音蠱惑了。

“怎麽燒這麽高?看醫生了沒有啊?”外公問道。

邊崎之繼續裝道:“算了還是不看了,看什麽醫生啊,我哪有那個錢,還是留着吃口熱乎的飯吧。”

外公明顯已經上鈎很深了:“說什麽話呢,快去看醫生!煜喬在家嗎?不在的話讓阿姨送你去,我馬上來醫院看你。”

“不了不了,我現在不在家,我在這個鳥不——”邊崎之眼睛一動,立馬改口:“在這個嘈雜混亂的小鎮上。”

“小鎮?”外公疑惑:“你怎麽跑那兒去了?”

“不是我跑,是爸爸送我來的,說是希望我來歷練一下,爸爸也是好心,你可千萬不要罵他,我其實知道爸爸一直都是為我好,處處替我着想。”

于是邊家大院在這個深夜頓時燈火通明。

“邊煜喬!你對我小外孫做了什麽!”外公杵着拐杖猛地闖進屋裏來。

“怎麽回事?”邊煜喬從一堆文件裏埋頭出來:“我哪有動他?”

“你把他送到那個上面小鎮上去幹嘛?!你還不給他錢花?還不讓他看病?!”外公拎着拐杖就揍上去。

邊煜喬躲也不躲,連忙解釋。

外公平複下來,坐在真皮沙發上,雙手摁在拐杖頭,一臉不解氣的樣子。

“事情就是這樣。”邊煜喬無奈起來:“爸,小之他都十七了,你看他成天不思進取,渾渾噩噩的樣子,也該出去歷練一番了。”

外公撇了下老态的嘴:“話是這樣說,但是他也不用非得去那種地方歷練,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萬一他想我們了怎麽辦?”

“想我們……”邊煜喬嘴一抽:“……他泡網吧夜不歸宿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不再思念。”

“我不管,你必須把他給接回來,你是沒聽到,他那聲音都虛成什麽樣子了,我聽着都不忍心,你一個做父親的怎麽下得去手。”

聲音很虛的邊崎之正躺床上舉着飯飯挑笑着。

“生病了?”邊煜喬對他的情況了然,只是想回應一下老人家:“我給他打電話問問。”

“開免提。”外公說着坐到了他旁邊去一同接通電話。

“喂。”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邊煜喬:“……”

“怎麽了爸?”邊崎之低低地說:“我現在有點不舒服,如果有什麽事能不能明天再說?”

外公聽力不精,偏着腦袋湊過去,邊煜喬連舉起手機去。

外公一聽這聲,心疼起來,他指着手機瞪向邊煜喬。

邊煜喬眼神一瓢:“沒什麽事,就是和你外公商量着把你接回來,要不我現在就派人去接你?”

邊崎之一聽,立馬驚了起來,聲音也不低了,連忙說道:“不用派人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下床去收整東西:“你幫我訂張票就行。”

極度心疼他的外公:“……”

“看吧,我就說,裝的。”邊煜喬小聲對外公說。

于是邊崎之的苦肉計因他一時沖動、不顧全大局,一敗塗地。

最後只是在外公的強烈要求下給他的生活費漲了一千,因他這一鬧,倒是讓他敬愛的父親不滿意起來。

嚴肅地批評了他,并且告訴他如果表現不好,高中幾年都別想踏入上海一步。

邊崎之覺得自己大概要死這裏了。

他生無可戀地攤在床上,看着破爛的小屋。

屋子的環境不好,背靠着牆,窗戶一打開就是一堵冷牆,不從正門出去根本見不到光,屋頂到處是蜘蛛網。

這間房很小,只夠裝下一個衣櫃,和一只矮小的桌子,廚房就是在角落裏搭了個臺子。

更可怕的是廁所裏可能藏着一個蟑螂窩。

他邊崎之想過在無數種地方死去,也許是自己家的大床上,也許是碩大的網吧,也許是車水馬龍的大道,卻沒想過是這樣一個昏暗破爛的小屋裏。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他這次真的認了,打算從了他爹在這裏待下去。

……

酒吧裏喧嚣成集,音樂聲覆過一切話語,埋在房頂的彩燈炫麗缤紛,人群擁擠間是一個高挑的男孩彎腰在吧臺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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